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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娆坐在河边,心里想的是一些过去的事情。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另一段悲惨人生的开始。
她变成了梦里的人,沾了一手的血。
有时候她会看到她们,在深渊里伸手挣扎,妄图够到她的脚,将她一起拽下去。
她的四周都是鬼,肚子里也有个鬼。
她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叹了口气,动了动腿,整个人便悄无声息的滑入水中,水面上泛起一丝涟漪便恢复了平静。
温娆再一次见到那个小血人,和之前不一样,现在的它似乎长得齐全了些,脑袋也不折了,看见温娆不敢靠近,只是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擦眼泪,和温娆的动作出奇的像。
温娆小时候不喜欢哭,母亲死了,她不敢哭,除了她娘,没有人愿意抱着她哄着她。
可眼泪和流汗一样,痛了就会自己流出来,她压制不住,便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擦眼泪,一遍又一遍,直到擦干。
她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脚下忽然失重落到了水里渐渐下沉,那小人在空中慢慢消散变成一只小船游到她身边,小小的,只有她巴掌那么大……
温娆笑了笑,握紧小船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了祁曜的声音,他看到她落水了。所以最后才喊的那样撕心裂肺吧。
可是……太迟了。
天边是火烧的红,这个时辰是在傍晚黄昏。
温娆睁开眼睛,看到手里捏着一团纸浆,看不出来东西的原型是什么。
“娘娘,您终于醒了。”罂粟守在床边,连眨眼的频率都控制着,直到第一时间发现温娆醒过来。
“孩子……”温娆的嗓子有些哑。
罂粟面上一黯,“娘娘,孩子没有了。”
温娆深深的吸了口气。
“皇上呢?”隔了会儿温娆又问。
“皇上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他……”罂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祁曜。
温娆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是没有气的,祁曜抓着她的手,眼角渗出了血。
谢珩就像个能掐会算的神仙一样,入宫来的时辰正好赶上这一幕,妙手回春,又救回了温娆的命,可是孩子留不住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在旁人看来,也许祁曜命中克子。
温娆休整了半个月,面上才出现一丝血色。
祁曜也坚持了半个月没有来见她,可有些事情不是他不见她就能躲过去的。
再一次出现时,温娆觉得他莫名老了,年轻的身体,可周身却是一片死气。
“你走吧。”这是他来见她说的第一句话。
温娆顿时碰翻了茶碗。
“去哪里?”温娆问。
“去你想去的地方。”祁曜说。
“为什么?”温娆放在桌下的手慢慢攥紧。
祁曜又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温娆,我累了。”
“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而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伪装成你喜欢的人。”
温娆沉默,没有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
无边的沉默在屋内蔓延开来,死寂。
两个人好似再也没有任何一句话可以交流,温娆伤了他的心,留着她的人,她只会用这样的方法让他悲痛欲绝,她给他的不仅仅是第一次。
他曾经以为只要他有了滔天的权利,只要他将她留在身边,假以时日她便会爱上他,冷酷的他,自私的他,还有深爱着她的他。
可是他错了,当她不爱他的时候,她尚存一丝希望,妄图逃离他,可当她爱上他的时候,她有的仅仅是一份深深的绝望,和一双死灰的眸子。
祁曜想,若是他能回到当初那样心狠的时候,即使是这样的她,他依然会偏执的留在身边,可他偏偏学会了怎么温柔,在她的面前愈发卑微,只会想到让她高兴的事情。
温娆收拾着东西,在清晨天未亮的时候离开了皇宫,有祁曜的指令,没有一个人会拦住她。
她走出宫门的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心脏的地方脱离,慢慢变轻,飞升至天。
她猜那大概是她的梦魇,那个梦里的温娆。
“你要去哪里?”有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她只匆匆扫了扫四周,便爬上了马车,车夫压了压斗笠边缘,一甩缰绳,带着马车离开。
“谢大夫,你又帮了我一次。”待马车走远,温娆才缓缓开口。
谢珩掀开帽子,回首神情复杂地看了温娆一眼。
“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谢大夫,我不聪明,只是我从来都不相信世间能有什么忘情的草药。”温娆说道。
“你不相信?”谢珩挑眉。
“不相信,若是真的有,你又怎么会还帮我。”温娆说。
谢珩轻呵一声,扬手抽了马背一鞭,温娆猛地一颠,险些滑倒。
“就算我喜欢你,也不容许你质疑我的医术,你不相信这世间有令人忘情的草药,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到,我之所以没有忘情,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但我不会为你而心死,要不了多久,祁曜会验证这一点。”谢珩说。
“什么意思?”温娆惑然。
谢珩回眸看她,道:“意思便是,他会忘记这辈子对你的情,真正的忘记。”
温娆闻言脸色顿时一白,“忘记……这辈子……”
谢珩点头,“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你的脸分明都吓白了。”
“不是的……”温娆焦急道,“快,快些走……”
谢珩不解,“我说过,他这次真的会忘,他连血泪都流了出来,你在他面前死过一次,我虽让你活了,可你的孩子却是真的‘死’了。”
温娆摸着肚子,眼中一片灰蒙,“你瞧,在他的身边,不死也成了我的错。”
谢珩语塞,顿时也沉默了。
在别人眼中看来,能令祁曜付出这么大悲痛的人只该是个死人。
“对不起。”谢珩说。
温娆看向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有些东西渐渐模糊。
这次她是真的能够离开,而祁曜也是真的能够忘记,他们也该像两根交叉的线交叠之后各奔东西。
“温娆,你留在我身边,你是个怀了孕的女人,还是他的孩子,你没有选择。”他说。
谢珩说完,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知道,这个女人滑不粘手,若是逼急了,她总是有办法离开。
可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细细的声音,好似风刮来的一般,带入他耳中,“嗯。”
谢珩顿时松了口气,在前面闹市的地方给她去买点干粮路上带着,待他掀起帘子时,马车内已然空空如也。
他的面上顿时僵硬,那个女人……
世间人形形□□,温娆没有见识过多少美好的感情,可却深谙尔虞我诈,她的裙角沾了灰泥,显得狼狈不堪。
她蹲在墙角,却有个小女孩从门里伸出了一只手,向她递来一只烧饼。
温娆警惕地看着她,面上是一片漠然。
“姐姐,给你吃。”小女孩回头看向院子里没有人发现,便轻手轻脚迈着小步跨过门槛坐在温娆旁边。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姐姐,皮肤像雪,唇色若红梅,一双眼睛璀璨如星,好看的像个仙女。
温娆对着那小女孩扯了扯嘴角,离开了那个地方。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好人,温娆永远都没有那个运气能保证自己遇见的不是坏人。
也许那个女孩回头张望时,院子里正有着几个人拉着网,就等她接过那只饼将她抓住。
温娆不愿意跟谢珩离开,如果她愿意,从最初,她便已经跟着谢珩离开。
也许有人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可谁又知道,她的初衷是想死,可她永远都是别人手中的一只人偶。
谢珩让她活,她竟连死的选择都没有。
她痛恨这样的日子,痛恨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小姐,你真的不出去见他?”
温娆脚下顿时一顿。
这里是个复杂的巷子,她至今没有绕出去,可偏偏走到这里,她听到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喜欢我的人那般多,若是每一个都像他这样,我岂不是要忙死了。”另一个同样耳熟的声音冷哼了一声。
温娆面上一片愕然。
“可他的一条腿被打断了。”那个声音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嘛,喜欢那个小子你就直说,这是最后一次,你去吧。”
门推开,那女子和温娆撞个正着。
“丝桐。”温娆语气毫无疑问。
而丝铜却顿住了。
一旁粉衣小丫鬟掩住嘴巴没敢喊出声。
丝桐退后了两步,一身红纱,俗不可耐。
可温娆看到她却觉得是当头一击,震得她眼睛发黑。
深夜,云雾胧月,有人翻窗爬到了三楼的窗户里。
温娆刚脱了衣服要睡,惊得险些尖叫。
“你做什么?”她怒责道。
“跟我走。”他说。
“我哪里都不去。”温娆狠狠地甩开了他。
“你别相信他的话,他只是在骗你。”他说。
“与你何干,只要结果达到了,他骗我又何妨,我爱他,甘心为他所骗。”她冷声道。
“你……”他高高抬起了手,却打不下手。
“哼,你还不快快离去,就凭你这样的人,不配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她狠狠地推开了他。
他刚离开,屋子里就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娆儿。”那个男人柔柔地牵住她的手,嘴角噙着一抹令所有少女动容的浅笑,下一刻却一巴掌扇在温娆的脸上,“谁叫你这么做的?”
温娆扶着凳子半晌站不起来,“他不过是个下作的农民,你又何苦盯着他。”
“我何苦,自然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娆儿,你不明白我的苦心么?”他说。
温娆扯了扯嘴角,“江淇玉,你算准了我爱你,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深知你这样的人绝对是不会喜欢上我的。”
江淇玉笑着摇了摇头,“至少,至今为止我最喜欢的女子是你啊。”
离开的人是祁曜,穿着补丁平民的祁曜。
第二次见到他时,温娆在十里长亭相约。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兵队,我可以帮你,你不必怕,从今往后,不管是谁欺负了你,我都可以帮你报仇。”这样的祁曜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单纯,似乎料定了感情的美好,只要对她好,只要她愿意伸出手来,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别的阻挡。
“谢谢你。”温娆垂眸,替他斟酒,只一杯,他便溺死在她的温柔乡,三万集结的兄弟兵,瞬间湮灭,他醒来时,被人废了筋骨,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娆姐姐,那个男人又来了,他是谁啊?”粉衣丫鬟问。
温娆只垂眸看了一眼,那地上如同脏抹布一样的男人,道:“是个穷书生,从前痴缠的紧。”她的眼底古井无波,漠视着他的愚蠢。
“娆姐姐,那个穷书生今天被打断了一条腿,他还是不肯走……”
“不见。”
“娆姐姐,听说那个穷书生又来了,这次被打断了两条腿……”那粉衣丫鬟说着犹豫了一下,道:“我瞧见有人从后巷走出来,看着竟然像淇玉公子身边的人。”
那声音若有似无,温娆的指尖陷入掌心,仰起脸,再也不能假装不知道。
她避开了江淇玉的眼线,见了祁曜最后一面。
“知道吗?你是第一个为我断了前程和手脚的男人。”温娆说。
他的眼睛一片浑浊,带着血丝,几乎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所有的男人,你是为我付出最多的男人,可我是个坏女人,征服一个女人可以用温柔,可征服一个坏女人,你要压服,否则,你变成了现在的一个废物,得到了我的心,却得不到我的人。”她嘲笑,令他血充眼珠。
“我……得到了你的心。”他终究开了口,只是话一说完,立刻吐了口血,吐了温娆满身。
“女人的心不稀罕,她的人才稀罕,你虽得到了我的心,可我的人是别人的人。”她无情说,令他愈发暴躁。
“毒妇……”他终究忘不了,她害他兄弟,害他至今,他却执迷不悟。
温娆目光一凛,只是低头压住了他的唇,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你得了我的心,慕容句得了我的身,他便什么都没有,你死了,我便能安心周旋于他们之间,所以,从一开始,我选择让你死。”她抚着他的侧脸,声音分明是如春风般柔腻,话却如冰刃,划得他皮开肉绽。
他的死亡是个缓慢的过程,死前,他的双眼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温娆。
“你在想什么?”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温娆低下头,耳朵贴着他的唇,果然听见了他虚弱的声音。
“来世……你别后悔。”他说。
温娆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你傻吗?来世你该祈求避开我这个毒妇。”她说。
“我会留住你,我会……保护……”他说着,下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来。
时间到了,谁也没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他依然瞪大了眼睛,躺在她的怀里,凝着她的脸,不舍闭上。
温娆抱着尸体一直等到天亮,她抱着尸体无声痛哭,她爱的男人便是这么简单,可偏偏他死的那般惨,为她所害。
梦境尽头,温娆抖了抖湿润眼皮,终究是寻回了这一片丢失的记忆……
眨眼半年,深深庭院飘落枯黄树叶。
皇上信步闲庭,竟走到了这个已然荒芜的地方。
“这是哪里?”祁曜顿住脚步,看向那落了尘的鎏金字,紫鸾宫。
“紫鸾宫。”高禄擦了擦额上的汗照着那字念了一遍。
“朕知道,朕问你,这里有谁住过。”祁曜压低了声音,已然不耐。
“这……”高禄立即闭口不言。
他不说祁曜也能猜得出来。
“是她么?”他说。
“皇上记得……她?”高禄试探地问了一句。
祁曜冷哼,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温娆抱着他清浅笑意中,她说的话,他如刀刻般挂心。
她既然喜欢他用那样的方式对她,那又何妨,他要她的身,也要她的心。
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再放过她!
高禄又猛擦汗,祁曜自从温娆走了之后,便似乎忘记了一些事情,可又似乎没有忘记,可对温娆的态度却是十分微妙。
“皇上,温娆是您的皇后,是您亲自放她出宫的。”高禄解释道。
祁曜拧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放她离开,一定是这个女人太狡猾,若是落在他的手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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