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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祖奇喝得半熏,冷不丁被家丁打断了话神情迷糊半晌找不回神来,秦慢眼睛慢慢睁大,呀了声:“又不见了?”
家丁瑟瑟发抖地连连点头。
“什,什么!”被秦慢叫了一声,谢祖奇的魂勉强回了来,眼睛瞪成了两个铜铃,嘘嘘浮浮地一掌拍在桌上打了个酒嗝,“小姐又见了?不见了快带上人去找啊!干在这里等死吗!”
“是是是!”家丁抹抹额头的汗,高声呼喝起人马拿起护具刀枪纷纷牵马往外走去。
“唉……”谢祖奇一屁股重重落在扁条凳上,老泪纵横,“难道是老天真要亡我的儿?都躲到这份上了还不放过!”他茫然看着冥冥天色,“此地不比我柽州和老家,人生地不熟的她要是遭遇个不测,我、我这父亲的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他哭得悲天恸地,肥胖厚重的身躯压得屁股下的板凳吱吱作响,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得客栈主人的注意。
客栈的老板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一家老小皆吃住在这个客栈里一起打点生意,此时他们刚吃完饭闻得响动纷纷走出来好奇地张望。老板批着件长衫,手里拎着个小小的茶壶喝了口关切地问道:“谢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呀?”
谢祖奇哭得精疲力尽,半塌在桌上不知是死是活,过了一户会才气若游丝地:“小女,小女不见了。”
他言语里遮遮掩掩,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事情已除闹得这么大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了。
“哦哟!”老板惊讶地差点将茶壶摔在地上,拧巴起眉毛犯疑,“小人一家在这开了几十年的客栈,附近其实还算太平,没出过什么贼匪啊。”他望着谢祖奇枯黄的脸色,好心道,“我看谢老爷在这人生地不熟,要不我叫家里的老大老二带上黑子跟去一同找找。”
有个当地人引路是再好不过了,谢祖奇振奋了一下精神握着老板迭声说着谢谢。
出手相助的不仅有客栈老板还有另外一人:“天已经黑了,外头怕是有野物出没,我们也一同跟去找找吧,早些找到人也早些安心。”秦慢说完歪起头牵了牵雍阙袖口,“老爷,行吗?”
他们歇脚的地方并非什么繁华城镇,远处有山也有河,即便没遇到伤人的野兽失足落进河里也不是好玩的。
可这和雍阙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济世菩萨也不是武林仁侠见谁落难都要搭一把手,雍阙略一沉吟,触及秦慢眼巴巴的神色挑了挑眉:“内人所言甚是,多些人手多份力量,出门在外相遇即是朋友,哪有不帮的理。”
“那也多谢多谢贤弟了。”谢祖奇感激得热泪盈眶。
他本也是想去的,但雍阙道是他最好还是留在客栈中以防谢小姐自行回来没人接应,便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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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附近有河,到了傍晚地表浮起层若有若无的冷雾,萦绕盘旋升起,衬着小小的镇子朦朦胧胧,寂静得有些过了头。联想起谢祖奇口中谢家小姐的那些怪诞行为,秦慢不免打了个寒颤。
“怎么,自告奋勇地出来找人,这回功夫又害怕起来了?”
客栈老板的两个儿子连着条黑狗跟着谢家家丁去了,雍阙他们自成一队马,兵分两路各自挑着灯笼找去。东厂的番子和锦衣卫们隐没在附近,站在秦慢身边的只有雍阙一人。
秦慢摸摸胳膊,跺跺脚地和他犟嘴道:“我不是怕,我、我是冷。”
雍阙捻着佛喘的穗子睨了一眼过去,这个时节的北方白日里看着暖阳高照打马走路还能生出些汗来,到了夜里温度陡降,秦慢还穿薄薄的春衫这种变化于她更为明显。
她兀自看看左又看看右,想着该往何处寻去,一件物什从天而降将她裹了个正着。长长的斗篷余温犹存,染着白梅香,她呆呆地捧起它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又抬头看看雍阙。
身着轻薄长袍的雍阙也低头瞧着她,眼神捉摸不定,她受宠若惊地抓着斗篷:“督、督主?”
他淡淡道:“穿着吧,冻着了又要哼哼唧唧,费咱家的药材钱。”
她不好意思地将斗篷紧紧包在身上:“督主您真是个好人。”
雍阙不以为然:“有的是你报恩的时候,不必天天嚷着好人不好人,叫得我脑仁疼。”
秦慢扁扁嘴:“哦……”
“你看谢小姐会往何处去?”雍阙同样与她在打量周遭地形环境。
“客栈主人说向东一里地外有河,向北三里左右有座山。”秦慢的视线从东向西,“谢老板不是说谢小姐每次去的地方都是坟茔吗?有山的地方必有坟,去山里总不会错的。”
听谢家那边的动静,似乎更担心谢小姐失足落水,人声狗叫声径自往动而去。
“我也想的是一样。”
言罢两人各自骑上马,朝着北边的庞然阴影处疾掠而去。
马是千里马,奔得飞快,秦慢的骑术比她的武功出色上许多,尚有余力开口说话:“督主,您觉得发生在谢小姐身上的事真的是鬼神所为吗?”
雍阙道:“你这么问,就一定认为不是了。”
“也不是,我其实并不清楚,只是比较怕鬼而已。”秦慢叹气,“要真是有鬼,可如何是好?”
雍阙淡淡道:“都说鬼怕十恶不赦的恶人,有我在,你何须害怕?”
秦慢认真地看着他道:“督主不必妄自菲薄,我觉得督主您是个好人啊。”
她似乎对好人这个词情有独钟,三番两次地安在他身上,听得多了他竟差点也要信以为真。
“谢老板的话中应该还有所保留,可能是出于对谢小姐的保护又可能是另有隐情。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山离镇子不远,马又是好马,纵缰奔驰一会就到了山脚,雍阙束马而下,将缰绳丢到一边,“从层层守卫的园子里将个大活人带出而无人目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有两点一是谢祖奇撒了谎,二……”
秦慢笨拙地也下了马:“二就是带走谢小姐的人不是鬼的话,便是武功极其高超之人,起码轻功绝妙,来无影去无踪。”
说到这她和雍阙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她傻傻地看着雍阙:“应该不会是他的……”
他们想到的人,是宋微纹。
爱偷香窃玉,足下功夫又是了得,他几乎符合了所有条件。
秦慢咬着唇道:“如果是宋微纹,作出半夜掠走谢小姐的事符合他的风格,可是谢小姐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又作何解释呢?何况……”
“何况你的师弟又爱附庸风雅,劫走了人也绝不会带去坟地里风花雪月是吗?”
秦慢眼睛闪亮亮的:“督主,您可真了解他。”
雍阙受不了她那副谄媚样似的转过头去,面前的山体并不太高,山势也不险峻。人还未上山,远远的就能闻到空气里飘来的香烛纸灰味儿,扑面而来的呛人。
脚下的泥地里卷着碎碎点点的纸屑,一看就是没烧尽的纸钱。秦慢壮着胆子走了两步,脚下突然踩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以为是石子顺脚一踢,却发现个圆滚滚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开,惊得她和被针扎一样瞬间跳开,刚张开嘴想叫却被个手掌一把捂住。
“嘘,安静……”
雍阙在她头顶轻声地说,她抖个不停,挨到了雍阙的胸膛才略作镇定,定睛一看那惨白惨白的头颅方松了口气,含糊道:“督主,假的。”
她的嘴一动,雍阙的掌心就像被羽毛滑过一样,酥酥痒痒还有点湿润。
当他意识自己在做什么时顿时和被火烙烙了一样想撒开手,可秦慢却觉得此情此景躲他怀里是件再安全不过的事了,故而压根没发现任何异样,依旧乖乖地任他捏着自己的肩,堵着自己的嘴。
如此地单纯好骗,突然他就不想松手了,却确然没有再松手。
秦慢半躲半立在雍阙怀里,眼珠子跟着那头颅转了两圈,最终确定那是个纸扎的人脑袋。
看来此地应是有一处墓地,与他们现在的位置不远,还有人来烧纸吊唁应该不是什么乱葬岗,可能就是当地贫苦百姓选不了风水宝地,故而便大家凑在一块将先人葬一起,生前是邻居,死后还做个伴来串个门。
“生于苏杭,葬于北邙。”秦慢喃喃念了句。
雍阙揶揄道:“此处虽不是北邙山,但谢家这位小姐看来八字里是与坟地脱不了干系了。”
他的一句轻松话冲淡了不少诡异紧张的气氛,秦慢揉揉眼打了个呵欠,轻声细语道:“督主,我们快点找吧,困了。”
她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雍阙心里却不大过意得去了慢慢松开了手:“刚吃了就想睡,和她养的那只奶狗有什么区别?”
她气愤:“人和狗怎么能比呢?”
话音刚落,暗蓝的夜色里忽地传来两声暴躁的狗叫,仿佛撞见了什么极为凶恶之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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