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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薄元和兵部尚书几乎是同时到了御书房,看过急报后,均脸色沉重。
兵部尚书皱眉道,“此事实在是太蹊跷,之前大燕和我北楚还一直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北楚也每年向大燕纳贡,大燕怎么会突然出兵攻打?”
另外,他还有和楚皇一样的疑问,为什么敌人都快打到了家门口,才有急报传到朝廷,以前那些被攻破的城镇都是突然之间被屠城了吗?竟然没有一个传信向朝廷禀告。
此时他却不敢问,他自己就是兵部尚书,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难辞其咎。
萧薄元拿着手中的急报,却是另一番心思。
知道大燕攻打北楚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明鸾公主被他劫走的消息走漏了。
也许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比如明鸾,自己偷偷传信给大燕皇帝,还有另外的可能就是燕皇自己查到的。
真相到底怎样,现在无从知晓,他只是很不解,如果燕皇知道明鸾公主在他手里,怎么会公然出兵,若是他将明鸾做人质要挟,燕皇就不担心明鸾的安危吗?
或者燕皇和君烨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喜欢明鸾?
萧薄元此时心中也有些慌乱,强自镇定下来,回道,“父皇不必太过忧心,泺州之后还有襄城,襄城的守卫仅次于金域,城墙高耸,易守难攻,燕军不会那样快攻过来!而且,从金域派兵到襄城,很快就能到,燕君一路过来,肯定人疲马倦,说不定早已是强弩之末,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太子殿下说的对!”兵部尚书见萧薄元没追究他的失察之罪,忙顺着说下去,“当务之急,要立刻派兵前往襄城,只有保住了襄城,金域才不会有危险!”
楚皇听到两人这样说,心里稍稍安心了些,问道,“那派哪个大将领兵出战?”
萧薄元立刻道,“儿臣手下的何达便是一名勇将,可派其率兵前往襄城!”
何达之前带过兵,骁勇善战,的确是一名可用之才!
“臣附议,让何达为主将,出征泺州!”兵部尚书道。
“好,立刻召集金域城外所有驻守兵马,由何达为主将,率军前往襄城,若是泺州已破,不必再前进,务必守住襄城!”楚皇此时已顾不上是不是将兵权落在太子手上,要保住金域便好!
“是!”萧薄元凛声应道。
不到天黑,金域城外东西两营二十万金威军已经集合,粮草先不顾,每个士兵只带着一日的口粮,然后由何达率领,快马加鞭赶往襄城驱敌守城。
这是北楚的精锐之师,众人相信,定然会守住襄城!
然而到了夜里,又有战报传至金域,泺州果然失守了!
这一次文武百官都已经知晓,满朝震惊,人心惶惶。
甚至有大臣提议,让楚皇弃都北逃。
提议的大臣当时便让萧薄元下令拉出去,打了四十大板,看着昏死过去的同僚,朝中大臣瑟瑟发抖,无人敢在提弃城一事。
为怕战事引起百姓慌乱,朝中封锁了消息,然而仍旧有传言在城中散开,恐慌似瘟疫一般蔓延。
夜里,天刚刚黑,元蓁走进来,将一信纸递给二白。
二白一看纸上的竹叶印便知道是萧南望送来的。
打开后,纸上空无一字,只是一张白纸。
二白思忖一瞬,心中了然,萧南望这是在问她,战事是否和她有关,是要她将答案写在纸上。
这段时间,她又出去见过两次这位二皇子,却从来没有谈过朝政之事,只聊天喝茶,好像老友一般。
可是二白明白,萧南望虽然没有实权,在三个皇子中也是最不受器重的,但的确有忧国忧民之心,而且为人温厚,也不是装出来的。
如今定是听说了两国交战一事,心中忧虑,才会主动写信给她。
他就相信,自己一定能看的懂?
二白轻笑摇头,然后提笔写了两个字,“晚安”
把信纸叠好,放在信封中,交给元蓁,“去吧,在二皇子未入睡之前,交到他手上!”
“是!”
元蓁点头,纵身而去。
二白出了房门,仰头看着天上渐圆的明月,眸子清如水,一片安然。
她知道,君烨已经离她很近了,也许再过不了几日,她便能看到他一身战袍,身后千军万马,策马而来。
萧薄元今日从朝中回来的时候,还让她帮着分析,谁会是燕军的内应?
为什么燕军能这么快的打到金域,而且将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密。
萧薄元大概是是在试探她,也是警告她,就算燕军来了,他也不会放她走。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根本没有内应,之所以军报没有传到金域,是早有人暗中将情报拦截,甚至,斥候的联络点,都全部都已经被端掉。
君烨那日离开金域以后,立刻派人火速传信大燕边境,令罗直等人发兵攻打函城,然后他带着手下二十精兵一路过去,截断了所有的情报,暗杀了传递消息的斥候,所以直到燕军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楚皇才得到消息。
所以,即便北楚的大臣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那个“内应”,会是大燕的大司马君烨!
二白唇角噙着清浅的笑,似乎已经闻到了大燕的风声,那般温暖,带着六月花开的气息,似乎听到了燕军滚滚如雷的马蹄声,那般急促,要将整个北楚踏在铁蹄之下!
一个时辰后,二皇子的府邸中,萧南望坐在竹椅上,看着信纸上的两个字,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随即清风霁月般的一笑,仔细叠好放在书案最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吩咐下人进来扶他上床入睡。
是夜,萧薄元抽中了九夫人侍寝。
因为燕军攻城,二白这几日仍旧对他冷淡,萧薄元烦心不已,而且本定好的大婚日子,如今看来也要更改了,这让他更加烦躁。
晚上躺在床上,抱着陈允如,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殿下因何事忧虑,不妨说给妾身听一下,也许妾身能帮您解忧!”陈允如半倚在软被上,外衫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轻轻的为萧薄元揉着肩膀。
萧薄元按住她的手,将女子拉在怀里,看着女子妩媚柔情的双眼,低声笑道,“本太子如今只能在你这里能得片刻安静!”
初时他不过是贪恋陈允如的美色,带回北楚以后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她本就不是怎么惊艳漂亮的,和他那些夫人比起来,更是稍显逊色。
然而她却是最安静的,被他安置在这院子里,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即便柳文珠偶尔发疯过来闹事,她也从未去刘管家那里抱过冤。
他过来时,她便尽心伺候他,他走,她便静静相送。
平时还不觉得如何,此时心中烦乱,便知道这份安静的难能可贵!
如今,除了扶云阁,她这屋子里,是他最想呆的地方。
陈允如低眉一笑,“殿下不是最喜欢去太子妃那里吗?听说每日回来,都要先去扶云阁。”
萧薄元叹了一声,“本宫正是为此事烦心,在外面听那些老头子叨叨战事也就罢了,回来后公主对本宫也不理不睬,实在让人烦闷。”
“公主为何对殿下不理不睬?”陈允如问道。
“还不是因为文珠的事,她之前伤了明鸾的丫鬟,明鸾生她的气,顺带着连本宫也遭殃。可是现在本宫又不能将柳文珠撵出去,两国正交战之时,她出去后若是瞎嚷嚷,让人知道明鸾公主在本宫府中,那后果不堪设想,父皇也不会放过本宫的!”
如果全城的百姓,和朝中大臣知道因为他掳了大燕的公主才会把燕军惹来,恐惧之下,非踏平了他的太子府不可。
而若杀了柳文珠,他又有些不舍得,所以才一再拖延下来。
陈允如缓缓起身,细眼一眯,淡声道,“原来殿下是为了此事烦忧,妾身到是有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可帮殿下解了眼下难题。”
“哦?”萧薄元双目一亮,“允如有什么办法?”
“殿下可知道柳文珠以前的身份?可知她为何嫉恨明鸾公主?”陈允如问道。
萧薄元摇头,“本宫只知道她们之间有些私怨,到底是为何,还真不清楚!”
“其实柳文珠骗了殿下,她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出身明府,曾经假扮了十年明鸾公主,后来真的明鸾公主、也就是太子妃回来,她才被识破,然后被赶出了明府。”陈允如低低轻语。
萧薄元神色一怔,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这样恨明鸾!
“可是即便柳文珠当过公主又如何?她能让燕军退兵?”
“殿下听妾身继续说,柳文珠在假扮明鸾公主的这十年中,和大司马君烨相交甚密,大司马还差点娶了她。”
“允如想要本宫怎么做?拿柳文珠威胁君烨退兵?”萧薄元问道。
“不,君烨是大燕第一名将,怎么会为了一女子退兵?但是殿下可以把柳文珠放在军妓营中,故意让燕军抓到,君烨看到柳文珠的惨状定会心生怜悯,将她救出来。殿下再通过柳文珠的口,告诉君烨一些情报,接下来的事,不用妾身再说了吧!”
萧薄元眸光闪烁,思忖片刻,拍着陈允如的手道,“允如此计甚妙啊!”
陈允如抿着谦和一笑,“殿下把柳文珠打入军妓营,也算惩罚了她,可以向公主交代,还可以扭转战局,是不是一箭双雕呢?”
“是,是!”萧薄元眸底有兴奋的光芒亮起,随即又犹豫道,“只是这样委屈文珠了?”
“殿下可交代给军中,不必真的让柳文珠做军妓,只是做做样子便好!”
“嗯!”萧薄元激动点头,“那便这样定了,我现在就去看望一下文珠!”
陈允如将外袍给男人披上笑道,“深夜露重,殿下当心身体!”
萧薄元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你先睡,不必等我了!”
陈允如跪在床上,垂眸低首,温顺道,“是!”
萧薄元自陈允如房里出来,直接去了柳文珠屋里。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烛灯,昏暗不明,漏液清寂。
她房里只还有红儿一个人伺候,正在这外室守夜,多日不见萧薄元,更没想到他会这么晚过来,忙躬身请安,顺便喊了一句,“夫人、殿下来了!”
屋子里的人似是一惊,什么东西落在地上,随即响起一句急喝,“先别让殿下进来!”
萧薄元走进去,见柳文珠正慌乱的找布巾想蒙在脸上,抬头看到他,神情一慌,布巾落在地上,猛然转过头去。
屋内昏暗,其实看的并不分明,柳文珠一直躲在暗影里,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萧薄元走过去,自身后抱住柳文珠,低低笑道,“不用躲,不管文珠变成什么样子,本宫都喜欢!”
柳文珠顿时落下泪来,泪珠滴落在男人背上,清清凉凉,似露水一般,无声滑落。
女子哽咽道,|殿下、殿下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啊?
“想你啊!”萧薄元柔情道,“本宫今日本该在允如房里,实在是想你,便过来了!”
“殿下、还记得妾身?妾身以为殿下早已不要妾身了?”柳文珠拭泪泣声道。
“怎么会,本宫说过,这些夫人里,本宫最喜欢的便是你!”萧薄元说着搂着女子的腰身往床上走。
柳文珠一直低着头,“可是妾身的脸?”
萧薄元坐在床上,挑着女子的下巴端看,果然见柳文珠的半面脸塌陷了下去,凹凸不平,连带着左面的眼睛也跟着垂下来,他脸上面色不变,只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过两日便好了!”
“殿下果真不嫌弃妾身?”柳文珠水眸盈盈的看着他,之前也许还是梨花带雨,如今一只眼垂着,如何看都觉得别扭。
萧薄元点头,“自然不会嫌弃!”
柳文珠脸上有了些笑容,替萧薄元将外袍脱了,柔媚道,“妾身替殿下宽衣,伺候殿下歇息!”
“不急!”萧薄元握着柳文珠的手倒在床上,眉头紧皱,叹息道,“如今大燕打过来了,本宫哪还有心睡眠,饭都吃不下去了!”
柳文珠忙道,“大燕这么快就打过来,定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妾身猜一定是明鸾把消息传出去的!”
“不管谁传出去的,现在就算查出来也于事无补了,最重要的是让燕军退兵才是!”
柳文珠默然不语。
萧薄元又叹了一声,“本宫到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文珠肯不肯帮本宫?”
“殿下若用的到妾身,妾身自然万死不辞!”
萧薄元立刻握住她的手,感动道,“果然还是文珠最能给本宫解忧,如今燕军来势凶猛,我北楚节节败退,必然要想个法子胜了燕军,才能挫了他们的锐气,然后再将燕军赶出北楚!”
柳文珠皱眉,“可是妾身只是个小女子,如何替殿下退兵?”
“自然可以!”萧薄元微微起身,锐利的鹰目中藏着激动的光芒,“听闻文珠和燕军的大司马是有些交情的,这次正是他领兵攻打北楚,文珠只要过去,取得他的信任,再告诉他一些军情,将燕军领导楚军的埋伏地,定能将燕军一举歼灭!”
柳文珠一怔,半垂的眸子下目光闪躲,讪讪笑道,“妾身和君烨不过略有薄情,他怎么会相信妾身的话?”
“所以,要委屈柳文珠使些苦肉计,本宫将你关在军妓营中,然后故意被君烨抓到,这样他不就会相信你的话了吗?”
柳文珠顿时脸色不变,“殿下要将妾身关入军妓营?”
“文珠放心,只是装装样子罢了!”萧薄元忙安抚道,“本宫会交代下去,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放心便是!”
柳文珠仍旧觉得不安,“妾身只一介妇人,恐怕、”
“本宫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萧薄元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塌陷的半面脸上轻轻一吻,柔声哄道,“只要文珠将君烨的兵马引过来,事成之后,本宫定会记得文珠的好处,将来本宫做了皇上,文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可若文珠不帮本宫,这北楚败了,你们都要成为阶下囚,到时,我们的下场都会很惨!”
柳文珠眸光闪烁,身子微微颤抖,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应下来,“是,妾身一切听殿下的安排!”
“文珠对本宫果真一片痴心,文珠做的一切,本宫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萧薄元脸上挂着兴奋的笑,伸手抱住她,“那明日一早,本宫便派人将你送出城!”
柳文珠紧紧抓着他的手,“殿下一定不要忘了来救妾身!”
“放心便是,本宫这般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丢了!”萧薄元心中大石落地,拂落床帐,俯身吻在她唇上。
次日一早,陈允如站在房内,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柳文珠穿着披风,头戴风帽,缓步出了院子,上了院外正等待她的马车,然后车轮一响,缓缓向着府外行去。
女子未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抹同情,勾唇浅浅一笑,转身吩咐道,“替本夫人梳妆吧,也许等下太子妃要就开会了,本夫人可不能去晚了!”
“是!”
小丫鬟们对陈允如已经比开始恭敬了许多,闻声忙上前伺候。
刚一送走柳文珠,萧薄元便立刻去了扶云阁邀功。
二白刚起来,正在用早饭,听他说将柳文珠送去军妓营了,似有些愕然,“殿下到是舍得!”
萧薄元坐在对面,亲自给二白倒了茶,笑道,“为了公主,本宫有何不舍,就算是把后院所有的女人都送去,本宫都不会眨一下眼。”
二白撩起眉梢笑了笑,“殿下放心,不招惹我的人,我肯定会让她好好的伺候殿下!”
看到二白笑,萧薄元顿时觉得愁云漫布的天突然便晴了,心中愉悦,忙道,“谁敢对你不敬,本宫也不会放过她!”
二白勾了勾唇,继续吃她的早饭。
护送柳文珠的车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次日晌午到了襄城。
燕军就驻扎在襄城外,虽然还未攻城,但是整个襄城都处于紧张的状态,家家关门闭户,百姓如惊弓之鸟,准备好了家当,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若是城门被攻破,随时准备趁乱逃走。
已经是六月,柳绿水青,本该一片欣欣向荣之景,然而此时的襄城却似是蒙上了一层黑云,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好像连阳光都错漏了这个地方,灰白相映,如一块大石,堵在襄城军民的每一个人胸口。
车夫拿着太子殿下的手谕,守城的侍卫放行让马车进去。
入了城,柳文珠撩帘向外看去,只见城中出了士兵来回走动,没有一个百姓,店铺都已经关闭,门前的柳树在白森森的阳光下打了卷,一片萧条死寂。
柳文珠紧张的攥着手指,路过城门的时候,抬头向着城墙上张望,除了守卫的士兵,和闪着寒光的长矛,什么都看不到。
君烨就在城外吗?
在明府里的日子,如果潮水一般在脑子里翻滚而过,突然想起男人曾经温柔的护在她身前,此时想起,仿佛已过了数十载,男人的脸都已经变的模糊。
马车一路进了大营,守卫立刻揽住,问道,“什么人?”
车夫又立刻将手谕拿出来。
守卫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摆手道,“进去吧!”
“是,是,谢谢官爷!”车夫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一阵阵打鼓。
进去后,一校尉模样的将领带着几个士兵走过来,问道,“马车上可是犯了罪,被殿下贬为军妓的柳文珠!”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躬身道,“是,正是八夫人!”
“进了这里,就没有八夫人了!”那校尉冷哼一声,“跟本将来吧!”
那校尉带领着马车一路向着大营后房走去,一路过去,不断的有士兵侧目过来,脸上漏出淫笑,柳文珠慌张不已,想到自己毕竟是萧薄元的夫人,又有他的亲笔手谕,应该没人敢动她。
马车停下,校尉喊道,“下车吧!”
柳文珠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那校尉双目顿时一亮。
柳文珠虽然半边脸塌了,不如从前美貌,但毕竟长的白净,头发梳的整齐,衣服也合体,看上去又带着一股柔弱气质,比一般女子要顺眼的多。
两个士兵上来,压着柳文珠往营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