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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你是我的女人”后,邵令航在昨晚又悟出了第二个道理。
其实这十来日很忙,后宫风向不定,前朝流言纷纷。贵妃派身边的太监来传话,嘱咐他务必谨慎小心,不要强出头。倘若皇上召见,能避就避,来日方长。
邵令航自然明白贵妃的意思,只是皇上步步试探,一味避让并不能消除皇上的猜忌。几次下来,邵令航破釜沉舟,直言表明了立场。
“九皇子还小,以后还需太子的庇佑。太子少师这个职,虽是虚职,也不免群臣议论,更会让太子顾忌。北境之战一打四年,臣离家也有七年之久,如今臣赋闲在家便是尽孝之时。与此,正好韬光养晦,待有战事,臣鞠躬尽瘁。”
此话或许真的打动了皇上,权衡再三之后,皇上收回了正二品太子少师的职,给了他从一品左军都督府同知一职。
虚职升为统兵。瞧着似乎是放下了戒心。
同僚闻讯都前来恭贺,外院酒席接连几日都没有断过。邵令航觥筹交错之际,猛然发现这几日似乎都没怎么瞧见侯府的大总管。这肯定不是偶然,但细想也能明白福瑞是在故意躲着他。
这就有趣了。
福瑞是他的人,他不在家的这些年,手中的实权几乎都被架空。如今他留在京中供职,正是福瑞翻身的好时机,没有任何道理要躲着他。那唯一让福瑞忌惮的,应该就是他塞过去的那位“姑奶奶”了。
“近几日应酬抽不开身,也没有过去,她怎样了?”好容易闲下来的邵令航找了福瑞过去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剌剌地问道。
福瑞心知躲不过去了,但也不能全说实话,只得真真假假应付着。“脾气还是倔得很,每天从府里下了值回来,除了吃饭时张张嘴,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先头几天人很憔悴,前两天突然来了兴致,下厨炒了两个菜给我们,说了些琐碎的事情。但过后还是老样子,躲在屋里不怎么出来。”
“炒了两个菜?”邵令航抬了抬眼,“什么菜?”
福瑞忙回忆那日苏可说要学算盘时炒的两个菜,“一个爆炒肝尖,一个五福全素。”说完,笑意挂了满脸,“倒都是侯爷爱吃的菜,不过炒得一般,可能还是手生。”
邵令航其实并不挑食,只是遇到爱吃的才就多吃两口。说起爆炒肝尖和五福全素,他没什么尤为的印象,不讨厌就是了。她要做这两个菜,也不知是谁告诉她的。
倒是有这个心。
“这几日不得闲,等闲下来再去尝尝她的手艺。”邵令航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便心思已动,可一想起她倔强的眉眼,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还是要多抻抻她的性子。
福瑞有些失望,即便瞎编了这么多,也仍是没打动人。他施施然离去,邵令航的心情却意外松快了不少,睡觉前还要了碗甜羮来吃。
但来送甜羮的丫头过后赖着不走,好心情就消得一干二净了。
“老夫人让奴婢伺候侯爷。”丫头在桌案旁边侍立着,身量匀称,唇红齿白。脸颊略微有些红,烛台的光在睫毛上投下两道细密的阴影,扑闪扑闪。好一副楚楚可怜不胜娇羞的模样。
邵令航看在眼里,心里却半点兴致都提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厌恶。
这样的胭脂俗粉也配上他的床?
他确实有独占的毛病,小时候娇惯了些,病根就落下了。不过十岁那年,因一个玉雕玲珑球,他父亲可是下狠手教训过他一回。自那之后,他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做派——不配沾手的不沾,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不觊觎,已经属于他的东西也不随便抛弃。
所以后来人人都觉得他的毛病收敛了,其实不然,他反而变本加厉了。
他轻易不再去索取,可一旦索取了,就是入了他的眼,得到后这辈子便是他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抢,他可以捏碎毁掉,也不会拱手让人。
所以这种胭脂俗粉,他真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母亲怎会想到送这样的人来。邵令航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碗盏扔到桌案上,“拿着东西出去。”
丫头有些没听清,隔着桌案的身子稍稍前倾了些。但看到邵令航阴沉的脸,后脊突然凉飕飕的,“侯爷说什么?”
“出去。”
“老夫人让奴婢伺候侯爷。”
邵令航抬眼看了丫头一眼,那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他恼火。就因为他有独占的毛病,身边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似乎只要爬上床,就认定他不会放开手了似的。真是笑话。他能让她们近身也算他没本事。
“事不过三,你还不走,别怪我不客气。”邵令航说完起身朝内室走,不再理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谁知丫头竟还不气馁,“奴婢伺候侯爷更衣。”下一刻手就覆上了他衣领的盘扣。
邵令航最后的好脾气也消耗殆尽,抓着她的腕子反手一扭,只听“哎呦”一声惊呼,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提溜着扔到了屋外去。
丫头自己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眼泪汪汪看着门槛内的身影,抽噎道:“侯爷,我的腕子,腕子可能脱臼了。”
“去找孙妈妈。”邵令航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脱臼?这点力道就脱臼了?骗鬼。
邵令航嫌弃地撇撇嘴,走到内室准备休息,却发现屏风后竟然还放好了澡桶。果然是有备而来。他站着陈了陈,脱了衣裳泡进澡桶里。水已经凉了。天气转冷,这样的水温让人不适。不似七月在秦淮时,冷水也不觉得怎地。
七月,秦淮,苏可。
邵令航半睁着眼睛,忽想起一对莹白的皓腕来。纤细,嫩白,他的手可以同时抓住两只腕子,让她动弹不得……
果然是副硬骨头,那样挣扎也没见她脱臼。
邵令航眯了眯眼,刚才那晚甜羮没吃两口就败了胃口,现下倒是有些饿。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睡,让她顶着困意去炒两个菜,便算是惩罚吧。
这么想着,邵令航就站起了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体上,让人忍不住打冷颤。
这个冷颤,让出/浴的邵令航突然头脑一惊。
他什么时候喜欢吃爆炒肝尖了?肝尖不就是猪的肝吗?他曾见过一次新鲜的猪肝,就因为那恶心的颜色,他丢掉了所有红褐色的衣裳。他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那她又是从哪里知道他喜欢这个菜,还特意去学的?
邵令航思索了片刻有余,明朗的脸渐渐阴云密布,手掌攥成拳头,在理清了所有事情之后,狠劲朝水面上砸去。
水花四溅。
那个女人分明是为了福瑞口中的“琐事”,有事相求才炒了两个菜过去。福瑞上赶着随口一说,他竟然还信以为真了。就因为他自以为的“寡言”“憔悴”“郁闷”,他就觉得她服软了,她是在想他。
他怎么会如此的幼稚!
只怕她现在乐不得他不去找她。
所以曹兴和那句话说的还是对的,女人不能惯也不能宠,否则稍给点颜色立马就能蹬鼻子上脸。这世上能拎得清的女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太过刚强的相处起来累得慌,太过服帖的少了玩味,太过逢迎的未免虚伪,太过温柔的又觉粘黏。
这些毛病都没有的,是红颜知己天上明月。
他非常赞同这个观点,他就是给她的好颜色太多了,她才敢一次次的跟他犟。
他认为出色的女子就该坚强柔韧,锋芒凛射,智慧过人,自主独立。不依附,不倚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可她呢……
邵令航的心颤了颤。
为何她样样都附和,似乎是可着他的心意生出来的。
邵令航看着水面上扭曲的脸孔,后槽牙咬得生响,却耐不住心底里一阵阵的慌乱在身体里四处流窜。
他想起她盈盈纤腰,莹白皓腕,柔软娇嫩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无力挣扎。想起她无声流泪,倔强地抿着嘴唇,却还不忘歪过头剜他一眼。想起她跪下来求他不要张扬,假意地附和他花钱赎她,其实根本从未信他。
想起她滚下楼梯时,表情悲壮;拿着拜帖时,面露感激。想起她解下玉佩的穗子时,红色的绦线在她指间缠绕;她追上马车时,抓在车窗上的几节葱段。
想起她看见他立在门口时的惊讶,听他要留宿时的委屈,洞察侯府一切时的机灵,饭桌上针锋相对时的倔强。
他想她。身为一个男人,喉结耸动,口干舌燥地想她。伸手抓不住,心里空了一块地想她。
邵令航豁然发现,自始至终,他都在以一个红颜知己的标准在要求她。她做得很好,非常出色,一举一动都在吸引他。可唯独她不属于他,不愿意归属甚至想要逃离他。他每每的大为光火也都是源于此,为她不听从、不在乎、不想念而气得发狂。
她是他的女人,这是个道理。他不能放开她,这亦是道理。
……
第二天,邵令航带着端来甜羮的那个丫头去了老夫人的撷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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