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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从苏会书房里出来,见到仍旧候在外边的薛牧青,不由得怒从心来:“你随我来。”
说罢便快步往外走,也不理会薛牧青是不是跟上来——她知道,他肯定会跟上来的,他千辛万苦给她挖了坑现而今她不跳别人也会把她推下去,作为始作俑者,只怕现在他心中正得意着——怎么舍得错过她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模样!
要不是要避开苏会的视线,在看到他那一刻,苏蘅便恨不得当场质问他。
苏会书房附近,有一个议事的小花厅,苏蘅要去的便是那里。
薛牧青在花厅外追上了苏蘅,一把抓住了苏蘅的手臂,苏蘅嫌弃地甩开他:“别污了我的手!”
让里边的人都退下,苏蘅这才面对薛牧青:“薛牧青,你到底想要如何?”
薛牧青一脸沉静,只是看着苏蘅无言。
“怪道之前你说这事情我是知道的,”苏蘅忍不住想起“三年后”自己问起薛牧青时,薛牧青的回答,不免有些气愤:“原来便是这样一个知道法——你使了这样的手段,我要是还不知道那才是怪事了……薛牧青,你好得很啊!”
薛牧青眉头轻挑,看了苏蘅一眼,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薛牧青,你到底要如何?”苏蘅重复问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和离。”
薛牧青看着她:“蕙蕙,倒不如你告诉我——你如何才不要和离?”
“我是定要与你和离的,”苏蘅不理他,只是坚持道:“我和你过不下去,我见到你,便会犯恶心。”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他可以改变,所以明知道自己“忘却”的那些年里,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满身是伤,却还是觉得他骨子里没有坏到连血都是黑的,她曾经相信他所谓的“好”,她曾经信他所谓的承诺——结果,却是他对她虚与委蛇,最后害死了她的祖父。
不管是上天的垂怜还是恶意,既然她重回了三年前,她要是再信他,任由他欺瞒哄骗——她会看不起自己的,而且,也太对不起那么多死去的人。
“你若是犯恶心……”薛牧青也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作不懂:“不如让大夫过来诊诊脉……兴许是有了呢。”
“薛牧青,你对于妇人的事,倒是清楚透彻得很啊,”苏蘅看着他故作关切的模样便心中不快,不免面带嘲讽:“我倒不知,原来你这般熟悉妇人之事。怎么……除了夏初晴以外,还有其他人?外室子都有了?”
“蕙蕙,你不要因为对我有成见便胡乱猜测,”薛牧青轻蹙眉头:“难道你忘了,之前我们为了想要孩子,特意跟大夫学过的——不止我知,你也知道的。”
“谁问你这些了?”苏蘅才不会承认自己对于“之前”的事全无记忆的,她看着薛牧青,一脸的嫌弃却说得轻描淡写:“薛牧青,我看着你犯恶心,因为我嫌你脏啊。”
“之前我便说过,不许喊我小字,”苏蘅别开脸不看他:“凭你也配?我嫌弃从你口中喊出的字,亵渎了我的字、脏了我的耳朵!”
“如果这是你不和离的条件的话,”薛牧青轻声道:“那么,好,不叫便不叫。”
苏蘅怒了:“我何时说过这样便不和离?”
“我问过你如何才不和离,你便提出了这事,”薛牧青嘴角擎起一抹轻笑:“那么,我便当做你要我做的事了。”
“除了在这种小事找我的错漏,薛牧青你还能做什么?”苏蘅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又被他把思绪带走了:“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肯做?那如果我要你去杀人呢?说得倒是轻巧。”
“你连把夏初晴送走都做不到,就别再在我跟前惺惺作态了,”苏蘅看都不看薛牧青一眼:“你费了心思,在苏家门外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不就是想要用流言逼迫我逼迫苏家吗?而今一切如你所愿,想必你心中是很快意的吧。”
“我知道自己此举是下下之策,”薛牧青点头:“然而若不是你不肯给我机会解释的话,我也不必用这种明知道会遭你厌弃的手段。”
“明知道会遭我厌弃,你还要用?”苏蘅简直是无言以对:“是了,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你做什么都是无辜都是被迫——薛牧青,你这样的姿态,我何止是厌弃,简直是厌恶至极。”
“既然你目的得逞,那么你也该走了,”苏蘅神色恹恹:“以后就不要再来苏家了,苏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你不跟我一道回去吗?”薛牧青抬头看她:“你知道的,既然我已经豁下脸……再来一次又何妨?”
“你是在威胁我吗?”苏蘅却是不惧的:“你的目的是不和离,而今不管我是如何想的,祖父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再来一次……你以为,我不会有应对的法子?就算不能跟你和离……薛家我是不会去了的。”她本来就想好了对策的,只不过被苏会快一步请了薛牧青进来而已,既然薛牧青能够不要脸面、不顾苏家不顾她的面子,那么她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下薛家的脸面。
薛牧青怔怔看着她:“你似乎……突然变了许多。”
“之前……”他轻轻蹙眉:“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变了许多?”苏蘅不理他后边的话,只是揪住前边的话冷笑:“还不是被你逼出来的?”
薛牧青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妥协道:“而今你还在气头上,我怎么劝你只怕你都是听不进的……你若是想呆在娘家……那多呆几日也无妨,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不等苏蘅反驳,薛牧青已经径自退出去了。
苏蘅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坚持是难以消灭,唤了司琴进来:“司琴,回头收拾一下……我们去寺中上香,祈求去去晦气。”
苏蘅在城外云华寺住了三日,只是心中依旧还是难以安定下来。
回城的时候,马车在城门外与另外一队要出城的马车迎面而行,向妈妈看了一眼,轻声对苏蘅道:“是唐家的马车。”
苏蘅沉默了一会,吩咐道:“我们给他们让道吧。”
这个时候,大表姐许明正随唐家大哥唐立在外任上,那么对面的唐家人,只能是唐伯父或者唐伯母……不管是谁,苏蘅都觉得理亏,也不愿意和他们对上……横竖只是让一下道而已,她还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让。
苏蘅她们的马车避让到一边,若按着礼数,既然她们避让了,对方也应该有些礼节上的回应……然而,苏蘅知道不会有。
他们两家就算明面上没有交恶,也没有以前那般世代交好了。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那几辆马车从自己眼前经过,并没有停下来打一声招呼的意思,苏蘅轻幽幽地叹一口气——唐伯母只怕至今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啊。
如果不是当初她任性妄为执意要嫁给薛牧青,唐允也不会出走——唐伯母心中有怨,苏蘅倒也是可以体谅……若是能消弭掉唐伯母对她的怨言便好了……
马车重新走动起来,苏蘅倚着车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件或许可以让唐伯母不那么怨苏蘅的事来——
比如说……把唐允找回来。
她想起三年后,唐允送给她的游记手稿。
那时候她心中有愧,将唐允的手稿看得很细心,加之唐允写的时候用心,而今稍稍一想,也能记得住大致,他的手稿里,很多时候,都有写出时日……
他何年何月在何处……苏蘅大致还记得的。
永嘉二十七年六月前后,唐允应该是在西北的长州。
而今快四月,现在派人赶往长州,应该能来得及遇到唐允,她修信一封托人传给唐允……或许能把唐允唤回来。
如果能把唐允唤回来……那么她对唐伯母的愧疚,或多或少能减轻几分吧。
长州的话……裴三郎便在长州,太子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人里,苏蘅和裴三郎比较生疏,因为太子身边的人里,裴三郎比较特殊——太子这边的人,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让裴三郎走武将一途,十岁入军营,在与南越毗邻的交州磨砺了十年,回京之后又被派往战事频繁的长州……苏蘅对于裴三郎此人,听得多,见得少,然苏蘅的祖母是裴三郎母亲的姑母,所以裴三郎是苏蘅的表兄……有表兄妹这一层身份在,苏蘅相信托付给裴三郎,倒也不忧心他会不帮忙。
她可以自己直接书信一封给裴三郎,也可以托魏九郎或者太子转交……然而苏蘅思索了一会……决定去裴家找宋浅帮忙转交。
其实苏蘅一直都不喜宋浅其人。
并不是因为三年后从别人口中知道宋浅其人如何蠢笨无知,居然帮着裴家二房一道陷害裴三郎,结果最后害得自己也跟着身死的缘故,她不喜宋浅,基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后来宋浅的所为,只是验证了苏蘅那莫名其妙的感觉而已。
宋家并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人家,本来以宋家的家世,本不可能与裴家联姻,只不过因为祖上曾经对裴三郎的祖父有救命之恩,所以后来裴三郎祖父让自己次子娶了恩人之女——长子要袭爵,娶妻自然当慎重。
然而裴家祖父和其长子相继过世,最后爵位却还是落在了裴家二房身上,虽然那爵位比起祖上来,已经是降了又降。
陛下感念裴三郎父亲的救驾之恩,允诺过日后爵位仍由裴三郎承继——裴家二房为了拉拢或者说牵制裴三郎,才给他娶的宋浅……宋浅是裴家二房夫人的侄女——然而宋浅嫁给了裴三郎却事事还是以裴家二房为主,听裴二夫人的命行事。
裴三郎有军功,以后也会有爵位,只要宋浅不多事不和裴家二房同流合污,不愁没有诰命没有前程……偏偏宋浅看不清形势,与裴家二房合谋害死了裴三郎,最后害得他们自己也跟着陪葬……苏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裴三郎的命运进而改变太子的命运,只是想着提点了一下宋浅……让她日后不至于那么犯浑。
然而,宋浅似乎并不怎么领情的样子。
苏蘅不喜宋浅,宋浅又何尝就会喜欢苏蘅这群人……宋浅即使嫁给了裴三郎,然而裴三郎常年不在京城,宋浅跟着裴二夫人,始终未曾融入周围,苏蘅她们之前,也不乐意跟宋浅来往。
苏蘅叹气,好在,宋浅答应了会在给裴三郎送家书时,会顺便把苏蘅的信附送过去。
至于以后裴家这边的事……看样子,她还是得上心些……总不能真让裴家二房和宋浅害人终害己。
然而,不知道为何,苏蘅只觉得自己眼皮直跳,忧心忡忡地离开裴家,正要回苏家,却遇到了来寻人的司棋——
薛牧青的父亲、苏蘅的公公……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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