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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不说话的变成了陈亨。
他本来想劝劝韩一梁,对待苏菡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太好,更不要陷得太深。
结果可好,韩一梁根本是早就陷进去了。而且看样子,年头也不短了,说不定在苏菡还是个短腿小萝卜头的时候,就哪根筋搭错看上她了。
女人就是要够味才行,苏菡这种女人,漂亮归漂亮,可是一点也不勾魂。怂怂的,也没有那种勾人的野劲儿。偶尔换换口味吃一下还行,陷进去很亏好吗!
陈亨乃是开黑店的出身,什么事要是觉得亏本儿了,简直想直接干上一架。他不想跟韩一梁打,也不想跟他说话,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她知道你心思吗?”
“她会知道的。”
韩一梁说得很平静,陈亨听了一口气憋在心口,顿时感觉眼前又黑了一片。
合着陷进去还不算,还是一厢情愿!
陈亨受不了地皱起了眉:“九弟啊,为了她你至于么,不值啊!”
“值。”韩一梁毫不犹豫地平静道。“大哥,给她一点时间,她会令你刮目相看。”
陈亨没说话,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表情呈现在了脸上。
呵呵。
高地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韩一梁的眸光里立时多了光采。
陈亨拧过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算去脓止血真是对的,那也是她师父教的,不是她的本事。”
韩一梁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回忆,没有解释什么,将话题岔开了:“大哥,如今刁贼已死,我们也需筹划一下下一步的行动了。”
“嗯。”陈亨心痛地合了合眼,剃掉了心中那些无法挽回的兄弟之情,跟韩一梁一道谋划了起来。
高地之下,对照结果已分,一众小头目和士兵纷纷陷入震惊,不能自拔。
虽然实事就在眼前,但有人还是不能相信:“竟然都比用脓血糊住快,难道我们以前都错了?”
“我看有可能。”梁英已经信了,“我手下最好的兵就是受伤之后没什么事,糊了脓血后反而高烧不退,生生耗死了。现在看来,就是因为不知道‘过半则坏’这个道理才送了命。”
“对,这事我知道。”侯四接着道:“开始没包伤口也就那样,后来拿衣服弄出了脓血就开始烧,一直烧到死了,唉,可惜了。”
那个士兵很出色,不少小头目也有印象,在这个关口想起他充满蹊跷的死因,不禁也回忆起自己遇到过的情况来。
一个小头目一下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次作战,“还记得之前劫高家庄那次,我手下有几个伤兵也是本来没事,弄出脓血之后就全身发热,没几天就都死了。我一直以为是莫名其妙发热热死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脓血太多才会发热。”
众头目议论纷纷,连带着受伤的士兵和周围过来凑热闹的小兵头们也跟着掀起了一阵回忆。许多从前被忽略过去,或是用其他原因牵强解释了死因的例子都被挖了出来。
所有的例子凑到一块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的伤兵受伤之后,没有弄出脓血的时候还没事,糊了脓血不仅没好,反而很快就全身发热,伤口溃烂而死。
众人以前各自碰上这情况的时候,都没有想过会是脓血出的问题,如今越回忆就越感到不寒而栗。以前简直是错得离谱啊!
若不是苏菡不顾异意对陈亨说出来,这个荒谬的错误也不知还要再过多久才能为人所知,更不要说是为人所重视了。
之前白白死掉的是别人,若是继续错下去,谁能保证接下来白死的就不是他们呢!
想到这一点,众人再看苏菡时,眼神和态度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因为她是女人而看不起她,也不再只因为她是韩一梁的妻子才敬着她,而是对她有了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意。
侯四作为在场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头目,带头给苏菡抱拳行了一礼:“此事若非九嫂大义言明,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兄弟因此不明不白地丧命。大恩不言谢,请受十弟一礼!”
其他人看到候四向苏菡抱拳行礼,互相看了看,也纷纷向她抱拳致谢。
受伤的士兵们则直接得多,见到顶头老大给苏菡行礼,纷纷跪地磕头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突然被这么多从前压在她头上的草莽头目同时行礼,甚至还被一些士兵向她行大礼,苏菡有一瞬间很是慌张。习惯性想找韩一梁,才想起来韩一梁并不在她身边。
这可怎么办!
苏菡紧张地捏了捏手,感觉在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场面话。可是面对眼前这帮人给她行礼,她的心理压力真是有点大,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分寸。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一帮大小头目还在给自己行礼,苏菡只有硬着头皮幻想了一下,假设她要是去问韩一梁,韩一梁会怎么教她说。
飞快地幻想了一下之后,又赶紧捋顺了一下说辞,苏菡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面对众多头目,尽力从容与得体地回了一礼,然后,努力表现得镇定自然地对他们道:“大哥与我说,嫁给了九爷便与大家是一家人了。能为家人出力是我的福分,还请,还请众位兄弟不必多礼。”
苏菡说到后面,声音多少有些发颤,不过眼前毕竟是一群以前看着都会发抖的反贼头目,她能把想说的话说全已经谢天谢地了。现在不仅说全了,还说得有模有样的,苏菡觉得应该给自己的表现发一朵小红花。
侯四闻言最先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菡,有点意外她竟然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
看来也不是以前表现得那般没用嘛。
侯四这么想了想,余光看到周围的小头目们还在行礼,赶紧回头摆了摆手,“行了,没听九嫂说不必多礼么,都别端着了。”说着,又对地下跪着的伤兵掸了掸手,“你们也该养就养着去,别跪了。”
“是是是。”伤兵们连连应声,赶紧爬到一边修养去了,小头目们也都直起了身。
听到他们交头接耳在一边称赞自己,苏菡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和他们待在一块儿,小声对侯四说:“十弟,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向大哥汇报一下试验的结果?”
“啊,对对,走吧。”
侯四说着,跟小头目们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苏菡返回了高地。
回到高地之后,他立即向陈亨汇报了在下面试验的结果,还捡着重点说了一些小头目们的回忆。
陈亨听后立即决定,以后半长以上的伤口,一律不允许用老办法处理,小伤口也尽量不要用。然后他盯着苏菡看了半晌,才慢慢地说了一句:“你立功了,想要什么奖赏?”
“不不,不需要奖赏,都是我应该做的。”苏菡赶紧道,她可不敢跟陈亨讨什么奖赏。
“让你说就说,黑巾军一向赏罚分明,立功了就要赏!”陈亨瞪着她大声说,看得苏菡心颤颤的。
我想让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别总这么瞪着我。
苏菡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但不敢真的说出来。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要什么奖赏,本来她也不是冲着什么奖赏去的,而且真要算起来,救了陈亨又澄清了脓血的功用,往后不知道能救多少人,这功劳真不算小了。可是大的奖赏她不敢要,小的说了又怕陈亨再不满意。
苏菡为难了一会儿,还是不知该怎么说,悄悄将目光移向韩一梁,没等韩一梁说话,那边侯四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开口了。
“大哥,我之前说谁能给您止住血,就保举谁做兵长,要不给九嫂个兵长当当吧。”
“今天的功劳,给个兵长不为过。但给她她能带兵吗,下马你没看都得用爬的!”陈亨冷冷瞪了侯四一眼。侯四立时消音。
“除了这个,你自己想吧,想好了跟老九说,现在你先到一边去,我们有话要说。”
听到陈亨这么说,苏菡赶紧给他福了福身,又看了看韩一梁,见他往一边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就顺着他看的方向走远了些,坐到了他们视线范围内的一棵树下。
折腾了大半天,苏菡也早就乏了,加上昨夜就没睡好,就想靠着树歇一歇。
许是太累了,她将眼睛合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后来似乎听到韩一梁叫她,但眼皮似有千斤沉,她怎么也睁不开,努力了几次也没效果之后就更深地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脑没能及时跟上。苏菡看着周围一片漆黑,感觉自己似乎是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个人,过了两秒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坐起来她就后悔了,万一旁边的人是坏人怎么办,她怎么就轻举妄动了呢!
“醒了?”
清清凉凉的声线,是属于韩一梁无误。苏菡快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韩一梁似乎在换衣服,苏菡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慢慢能借着稀薄的光线看到他的身形轮廓,一颗心慢慢放下来,向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似乎是一间房屋,屋里还有桌椅柜子,不知道是哪里。
“梁哥?”
“嗯?”
“这里是哪里?”
“五里寨营房。”
苏菡想了想,应该是因为黑巾军的大营被焚烧近半,不适合再回去住了,他们才驻扎到了之前剿灭的五里寨来。
相较于薄薄一层帐篷,她还是喜欢住房子多一些。
苏菡努力适应着黑暗,有些小小欣喜地问韩一梁:“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嗯。”他脱了件衣服,问:“喜欢这儿?”
苏菡不知道回答喜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里曾经是五里寨的营房,想了想,找了个比较合适的理由:“冬天住房子比较暖。”
等了等,没听到韩一梁回应,小腹忽然痛起来,苏菡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姨妈期。
她飞快摸了摸怀里,之前离家时她带了几条换洗的月事带,可是现在怎么摸也摸不到了。
“不会都被马颠下去了吧……”苏菡忍不住小声嘀咕,那可是她缝了很久才缝出来的啊!
“怎么了?”韩一梁发现了她的慌乱,走到桌边点亮了油灯。
一灯如豆,光线不甚明亮,但是习惯了黑暗,乍然见到光苏菡还是忍不住挡了挡:“我从家里带的月事带不见了。”
“我收起来了。”
“呃……”苏菡将手拿下去,才发现韩一梁已脱了外衣和中衣,健美□□的上半身正好暴露在油灯暖暖的光亮之下,泛着一点暧昧和诱人的光亮。
她脸上一热,赶紧低下头,小声问他:“收在哪里了,我想换一下。”
“给你换过了。”
“咳咳。”苏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韩一梁竟然给她换了那么羞人的东西。
苏菡的脸上立即更热了,默了一会儿,想到那都是用自己压箱底的好布料做的,强忍住羞意,蚊子般的声响问他:“原来的扔掉了吗?”
“我拆开洗了。”
“……”这回苏菡彻底不好意思说话了,脸上热得简直能摊鸡蛋。特别是余光瞄到屋里的一角正阴着的洗好的月事带,苏菡就更加无法直视韩一梁了。
古代不是都迷信女人的月信不是好物不吉利么,韩一梁怎么都不介意呢。
尴尬久了,感觉空气里都快尴尬出结界了。苏菡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想了想,选了个稳妥的话题:“梁哥,那个,现在几点了?”
“三点多吧。”
“哦。”苏菡点点头,掐着指头想算算睡了多久,就感觉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她刚刚好像用错了方式,用了现代的计时方法问的韩一梁。而她没记错的话,韩一梁也是用……现代的方式回答的?!!
天祥王朝的计时方法和前世历史上的朝代是一样的,都是用十二时辰计时,完全没有现代这种一二三四点的叫法。
韩一梁能用和她一样的方式回答,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苏菡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心情极为复杂地看向了韩一梁。
韩一梁也停住了换衣服的动作。
四目相对的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他的表情很坦然,然而他的眼神,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波澜不惊,细细密密地铺垫着许多微妙的情绪。
那绝不是韩一梁平日会有的情绪。
那绝不是一个穿越者意识到对方竟然也是穿越者时会有的情绪。
苏菡有一种感觉,韩一梁是在故意透露给她,他知道现代计时方法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电光火石之间,有许多微妙的小事被穿在了一起,突然在她的脑海中连成了一条有些清晰的脉络。
下午的时候,韩一梁似乎知道她拜师止血的事不是真的。
带她回家的时候,韩一梁不需要问她就知道她家住何处,而且似乎熟门熟路,不像是第一次去。
之前将她掳走那么多日,韩一梁从来都没有强迫她发生过什么,最多是偶尔会欺负她,但也不曾让她受到过什么真正的损伤。
去过她家中的男子十分有限,基本都只有村里的熟人,除去那些人之外,去过她家却让她相见未必相识的,不会超过三五个人。
在这有限的几人中,还能知道现代计时方式的,就只可能有一个人了。
那个人离开她已经有快十年的时间,如果还活着,如今应该与韩一梁差不多大。
韩一梁探手抄了条板凳,慢慢走近她,坐到了她的对面,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他如墨般的双眸依旧显得很明亮,古井般深邃,似能将人所有的心神都吸附进去。
他眼中的神情不同以往,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丝柔和,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像存在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苏菡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流下了泪来。
“想起我了?”他轻轻地为她擦掉眼泪,目光里有着几分从所未有的温情和微小的紧张。
尽管事实已经如此明显,苏菡依然不敢相信韩一梁就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记忆里的那个人明明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身板。记忆里的人总是被她欺负,怎么会像韩一梁这样反过来欺负她。而且,还有尤为重要的一条。
“你不是哑巴么?”
苏菡终于没忍住,哽咽地同他问了出来。
“不是。”韩一梁的眼里蕴出了一点笑意,抬手轻轻为她抹掉了新涌出的眼泪:“当年只是不想说话。”
他说得太过简单,苏菡却觉得事实并不是这样。没有人能连续两年不说话,更没有人能从山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还不吭声,就算摔断腿能忍住不吭声,也没人能在接骨的时候一声也不出。那明明会疼死人啊!
“你骗我!”苏菡忍不住大声对他叫了出来。
她当年以为他是哑巴,又看他拒别人于千里之外,只对自己言听计从,才会和他讲前生知道的事。如果知道他不是哑巴,与正常人交流完全没问题,她根本不会告诉他那些!
她的秘密他都知道,可是他却不曾向她透露过任何信息!
她就像一个小傻瓜,被他骗得好惨!
韩一梁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他当年常常做的那样。
苏菡知道自己容易心软,她不想被他久违的举动软化下心肠,不想轻易地原谅他,盯着他看了一眼便愤怒地转过身不再理他。
很久很久之后,韩一梁还是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他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朝里,他朝外,只在某一条线上有重合。
苏菡向另一边扭过,不想看到他。
下一刻,韩一梁却开口了,只是,依然不是她想要的解释或挽回的话。
“这十年我走了很多地方。从东南沿海边境,跟着商队,漂洋过海去到南洋国家。又从南洋国家跟着另外的商队,骑马又换骆驼再换马,慢慢去到遥远的西方。我在西方看到了很多高眉深目肤色雪白的异邦人,很像你当年所描述的西方白人。”
他慢慢地说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无惊无险,平淡异常。然而苏菡知道,他若真是这样做了,绝不可能是像他描述得这般顺利简单。
在交通发达的21世纪,人在旅途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和危险,更不必说在这样闭塞的古代了。交通不便,言语不通,苏菡几乎不敢想象,当年还只是个少年的韩一梁,是如何做到他所说的这些的。
苏菡很好奇,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愿就这样轻易地再搭理他。默默纠结了半晌,还好,韩一梁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我从东南沿海出发时,能够感受到沿海地域的对外贸易颇为繁荣,但这次回来时全线却都已实行海禁。
前几年我在西方的时候,跟着结识的朋友游历了许多地域。在其中一个国家里看到了你当年提到过的工厂和机器。”
东方国家的东南沿海实施了海禁,几乎在同一个时代,西方却有国家出现了工厂和机器。这多么像她从前所处时空里的十七十八世纪的情形!
在那个时空里,就是从差不多从类似的时候开始,东方的发展开始逐步落后于西方。
尤其是她前世的祖国,闭关锁国数百年之后,基本是全面落后于西方。最后在十九世纪末被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强行轰开了海岸线,开始了长达百余年被异族□□剥削的血泪历史。及至她穿越离开的二十一世纪,还磕磕绊绊地努力走在重回强国之列的路上。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也想过要借由自己掌握的历史和知识,改变一下自己身处的世界,若有可能,最好能让这一世身处的国家避免那漫长的屈辱的历史。
可是随着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渐渐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很有局限性,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村。很传统,很不发达,很闭塞,根本不可能支撑她实现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而且她所身处的朝代,以及村里有学识的人所知晓的近半数朝代,都与前世所知不同,很可能她根本就与前世处在不同的时空里,历史进程也根本不同。
加之她也并不是有宏伟志向的人,家人也都有爱和乐,她便慢慢打消了那些作为穿越人士都会产生的想法。准备安安生生,踏踏实实地在她所处的小山村里,平静地过完上天额外赐予的一生。
可是现在,韩一梁却明确地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那不幸的历史仿佛正在她的眼前重现,作为一个祖国曾承受过百年欺凌与压迫的中国人,苏菡就有点坐不住了。
强烈的好奇让她决意暂时摒弃对韩一梁的气愤。
苏菡攥了攥小拳头,又别扭了一阵,终于转过头,问韩一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
他又恢复成这样惜字如金,苏菡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却听他道“等我一下”,就系好衣服出去了。
苏菡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然这样容易就又和他说话了。然后,又想,说话又不代表什么,他不把当年的事说明白,以后就继续不理他。
自己纠结了半天,韩一梁从外面回来了。苏菡立即正襟危坐,表现得并不关注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的样子。
韩一梁径直走到了桌边,将手中折成很多层的纸展开,铺在了桌子上,然后,对她道:“来看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纸展开的时候似乎弄得格外响,苏菡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感觉上面像是一张颇为复杂的图案。
想到韩一梁在这样的时候,特意出去拿回来的一定不是一张普通的东西,苏菡的好奇心不免又被强烈地勾了起来。
天人交战良久,在韩一梁第二次叫她去看之后,苏菡终于还是忍不住过去了。
“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么?”
“是……地图吗?”
“嗯。猜猜画的是哪里。”
苏菡认真看了看,发现上面所做的地理标记非常复杂,山脉、丘陵、平原、江河,湖泊,什么类型都有囊括,任何一处标记,都不是一处寻常的区域可以容纳的。
再仔细看看,右下方的边沿,似乎有点像前世祖国东南沿海的海岸线形状,心头不由一震。
苏菡迅速扫视了一番整张地图,发现全图轮廓很像是前世的亚欧大陆去掉了中亚部分和西伯利亚以北部之后,又上下缩短了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样子,心里的震惊就迅速扩大了数倍。
“这……不会是世界地图吧?”
“不是全世界,是我在十年间走过的范围,根据记忆绘成的图。”
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上辈子学画个中国省份简图都要抓狂了。他走这么一大圈不说,竟然还能根据记忆画出来,还画的地形地貌这么详细,是天才么!
苏菡忍不住崇拜地看向了韩一梁,然而看向他之后就后悔了,他分明是早有预谋地在等着自己这样做。
苏菡有点羞愤地想要走回去继续不理他,就被他轻轻揽住腰带进了怀里。
“我没有骗你,当年刚认识你时确实不想说话。”
见他终于开口解释了,苏菡就忍不住想要给他一点机会:“那后来呢,为什么装成像哑巴一样?”
韩一梁默然许久,才道:“我若说话,就会失去对你的意义,我不想失去。我喜欢听你说的内容,也喜欢听你说话。”
他这样直接地说明,反而让苏菡生不起气来了。
而且他说得也确实是事实,她就是因为觉得他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出去,才会和他说起前生的见闻,来排解当时逐渐觉醒前生记忆过程中的惶恐和无助。
那两年有他陪伴的时间,其实是她穿越之后感觉最轻松安心的两年,若那时没有他一直在身边倾听,也许她对穿越之后的生活的感觉不会有后来那么好。
而且他说喜欢听她说话才会那样做,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小的雀跃和欣喜的!
苏菡自己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就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她还有其他问题想问韩一梁。
“当年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你说不想再见到我。”
“……”竟然是这个原因,苏菡感到很sad,“那只是一句气话嘛!”
韩一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菡让他看着看着,就莫名有点心虚了。好吧,当时可能那句话她说得是比较激烈。
不过再想想,那时候她才几岁大啊,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嘛,第二天可能就好了,他怎么就这样往心里去呢……
苏菡有点怪韩一梁,但想到自己如果不说那句话,也许韩一梁就不会走,说不定就能够陪她一起长大,就慢慢变得怪自己更多了。
韩一梁看到苏菡的小表情慢慢失落下去,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对她道:“对我而言,你说的话如同开启了新的世界,我想游历四方亲身求证,又不知该如何同你告别。你说不想见到我,我于是就离开了。是我不对,当时没有勇气当面与你道别,你能原谅我么?”
其实当年他们都还小,韩一梁虽然是个少年了,但也没有比她大几岁。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志在四方,想要做的事充满危险,前路未卜,而在意她的人又很小,又和她说了那样的话,也许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苏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这么向着韩一梁说话,不过他都道歉了,她想……那就也原谅了吧。
她这么想着,自己又稍稍别扭了一阵,就放下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韩一梁看到她点头,眼里透出几许欣喜,揽在她腰上的大手就稍稍扣得紧了一些,将她更深地往怀里带了带。
苏菡拒绝了他更亲近的举动,微微嘟了嘟嘴,有点不乐意。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就是……就是他?”苏菡想称呼一下少年时的韩一梁,然而她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时候的他。
那时她不知道韩一梁叫什么,老爹虽然给他取了名字,但是她不太喜欢,又怕自己有一天会遗忘突然觉醒的前世记忆,所以经常用前世的名人作为韩一梁的代称。不过她现在可不太敢再那么做了,想来想去,也只能用“他”代替当年的韩一梁。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苏菡看到他神情认真且似乎隐隐含着一分失落,心里就有点觉得过意不去。
可是再想想,这好像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现在和当年的形象差距太大,谁能想到当年麻杆一样瘦弱的少年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肌肉猛男呢。
而且她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根本不会把他往任何会说话的人身上靠拢啊!
“你的变化太大了嘛,而且……我也没想过你是会说话的。”也许是失落的韩一梁太有杀伤力,苏菡本来底气挺足的,解释着解释着,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不怪你,原因在我。”
他这样直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那里,反而让苏菡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同他解释:“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
“我相信。”韩一梁微微勾起了唇角,深邃的眸中蕴满了温柔的愉快。
他这样不带着冷峻地看人的时候,真是太有迷惑力了。苏菡有点招架不住这样魅力多得快要溢出来的韩一梁,抵着头不敢看他。
感觉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更多了几分力度,彼此之间的空气有些升温,苏菡就有点小小的紧张。目光落在地图上,她忍不住想找找话题将这样的气氛降降温。
“那个,梁哥,这个地图的比例是一样的吗,长和宽是不是有差别?”
韩一梁看出了她的目的,眼里笑意微浓,稍稍松开了她一些,顺着她的问题回答:“没有差别,若有全图都会失真。”
“这里,你确定是这样的吗?没有夹着海湾的狭长陆地么?”苏菡指了指地图中下方的位置。
她这样问,引起了韩一梁的重视:“我确定。为何这么问?”
苏菡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里和我以前的记忆不一样。”
若韩一梁记得没有错,那就说明这一世所处时空的欧亚大陆上,至少没有阿拉/伯半岛、伊/朗高原以及两块陆地之间所夹的波斯湾,还有相对应的部分西亚和大部分中亚地带。
王朝可以更迭,但是地壳的运动却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要历经千万甚至亿万年的变迁才会出现显著变化。而且按照前世的板块运动说,应该也不会出现中亚部分消失而左右部分拼接在一起这样奇异的结果。
苏菡想了想,再问韩一梁:“梁哥,你看到的工厂和机器,是出现在哪个地方?”
韩一梁快速地点了点地图左侧的一处地方。
如果按地理位置对照,大概相当于前世的西班牙所在地。
苏菡觉得有些奇怪:“还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吗?”
“当年没有。”
“机器大概是什么样的呢?”
韩一梁回忆了一下:“约一丈高,以水为动力。是织布机器。”
西方竟然都已经出现了以水为动力的织布机!按照她前世所在时空的历史发展,以水为动力的机器出现之后,很快就会催生更加适应生产力需要的改良型蒸汽机的出现,而西方也将由此拉开工业革命的序幕,将东方逐步甩在身后。
不过这种水动力的织布机竟然只出现在了西班牙,这也和前世很不一样。前世机器和工厂的广泛普及,都是从英国最先开始的。从最早的珍妮纺织机,到水力纺织机,到改良型蒸汽机,莫不如此。
综合种种迹象,苏菡认为,她这一世所处的时空极有可能与前世所处的时空不同,对应的地理环境,人类文化和历史发展进程,虽然与前世所处的时空有相符之处,但应该也有不少与前世所处的时空存在差别的地方。
韩一梁一直在等苏菡向自己解释,看到她许久之后依然沉思不语,提醒地唤了她一声:“阿荷?”
苏菡被他这样一唤回过神来,看到他等候的目光,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和他说过时空的概念。而且自己遇到他的时候,也不太了解外部的环境,所以透露的内容,应该会令他以为都是发生在这个时空的事。
苏菡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先和他解释一下自己穿越的问题。之前和他说起来的时候,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直接地说过这个事,真和他说起来的时候,苏菡还是有些紧张的。
“梁哥,你……真的明白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情况吗?”苏菡不太有信心地看着韩一梁。
“大概。”韩一梁思考片刻,回答:“你前世生活在很久之后,投胎之后没有忘记前生记忆。对么?”
“呃……”其实从胎穿的角度来讲,她确实也可以算是投胎了。不得不说他的领会能力还是挺强的,这么轻松就将穿越问题本土化了。
苏菡想了想,既然重生的问题被他用投胎这样四两拨千斤地解释和接受了,那么她就解释下时空好了。
“梁哥,你理解的大部分是对的。我是从很久之后来,不过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另外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你能……能明白么?”
苏菡心里想的还是挺明白的,但是一说出来,感觉就不太灵光了,有些苦恼地看了看韩一梁,希望他的智慧再爆发一下下。
韩一梁垂眸思索了一阵,看向了她:“你是说,你记得的事,有的会发生,有的不一定?”
“对对对!”苏菡惊喜地点了点头。其实她解释时空这个抽象的概念,就是为了告诉韩一梁这一点。不得不说,他这领会能力真是太让人省心了!
韩一梁看着地图,良久未语,神情渐渐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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