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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義将一碗甜汤端进来的时候, 顾筝正盯着烛火出神。
他淡淡一笑, 把甜汤放在她面前。顾筝瞧了一眼, 有些无奈:“这么晚了,还吃这些!?你就不怕我发胖么。”高義则是抓起她的手腕,大拇指和中指相接圈成一个圈,竟然比她的手腕还要粗不少:“等你先长成这样, 再和我说这句话。”
顾筝这方面是真的说不过他, 无奈只能在他的监视下将整碗甜汤喝完。
高義等到她喝完了, 方才道:“后日。后日, 我们就启程了。”
顾筝的动作一滞,若有深意的看了高義一眼。
高義接过她手里的空碗, 淡淡道:“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顾筝沉默的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回去的路线,要怎么走!?”
高義要带着众人去崇州城,路线自然是要规划一下的, 听到顾筝这样问,他二话不说的拿来了商量的地图路线, 摊开羊皮地图放在她的面前为她指点:“从不知山这里出发, 过定州, 定州较小,然后就是震门关……”
提到震门关的时候,高義明显的察觉到顾筝的身子好像僵了僵。
从震门关走,就要路经过十里坟。
其实,当初夏侯庭的意思是不要走这条路,直接从定州开始走水路到凉州,再直接入崇州城。
可是高義否决了这个提议,“务必从震门关走。”
若非了解多年前事情的人,只怕不是很懂为何高義要有这样的决定。怀中的人儿半天没有说话,高義并不去看她的脸,也假装没有听到她微弱的抽泣。
震门关,十里坟。那是顾惜涵的噩梦,也是顾惜涵,顾家一家的葬身之所。震门关处,十里坟外,再无顾惜涵这个人。
顾筝转过身,轻轻地投到了高義的怀中。高義顺势拥住她:“我不介意你用一些更激烈的方式表达感谢。”
顾筝顿时破涕为笑……
……
出发的日子很快来临,胡措已经研制了许多药丸,顾卿体内的毒素也一天比一天少,出发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说话也有力气很多。夏侯庭一直像一个怯懦的孩子一般守在他身边,他带来的人一步都不许接近顾卿,所以围绕在顾卿身边的,多半都是高義的人,再就是顾筝他们几个。
为方便接应,夏侯庭给下一个州城的太守送了信,只要他们到了就立刻能到下榻地方休息。走出行馆大门的时候,外面的长长队伍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顾卿和阿福自然是要乘坐马车的,剩下的还有顾筝和胡措。
可是要出发的时候,顾筝把胡措和顾卿她们送上了马车,转身道:“我想骑马。”
夏侯庭的耐心永远都只是给顾卿一个人,他皱起眉头:“顾姑娘,骑马不必乘坐马车来得舒服,你又是一个女子,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要耽误行程。”
马车里的顾卿闻言,也挑开帘子,难得的和夏侯庭意见一致:“阿筝,这一路的队伍有些赶,你要骑马。怕是有些危险。”
不待顾筝多言,高義已经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对顾卿道:“她早上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此刻大概是被油着了,坐在马车里面难免有些难受,我带着她走一段,等她舒坦了,再上马车。”
有高義在,顾卿自然是放心,她笑着点点头:“那好,你们注意安全。”
顾卿都已经这么说了,夏侯庭自然没有再阻止的理由,他转而望向马车的方向:“若是乘坐的时候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马上告诉我……”
顾卿对夏侯庭有一种熟悉的冷漠,此番也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便放下了帘子。看的出来,夏侯庭很想和她坐在一起,在身边照顾着他。可是就是因为她那细微的排斥,夏侯庭到今天都没有为难她半分。
队伍就此出发。
顾筝和高義同骑,坐在他的身前。高義今日穿着顾筝当日为他们争取而来的铠甲。这是不隶属于任何一国的盔甲,是只属于他们神龙寨的盔甲。盔甲之外,还有大大的披风,高義把顾筝护在身前,用披风把她遮的严严实实:“十里坟那里常年大风,风沙大。”
顾筝没说什么,只是无声的点点头。
马儿一步一步的走着。
有时候,顾筝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用一个新生的身份,重新走回那个地方。
穿越小定州城不到半天,出了定州城没走多远,就到了十里坟,只要过了十里坟,就是震门关。入了震门关,就算是真正的离开了这个边境不毛之地。
顾筝坐在马上,露出一双眼睛。高義的马儿慢慢地走出了队伍,走到了最前头。
有夏侯庭的侍卫见到了,意图阻止他们,可是高義的人显然魔高一丈,愣生生的把他们给瞪了回去。高義谁也不管,就带着顾筝走到了最前面,把最好的视野留给了她。
入眼,是一个人都没有的荒凉小道。
随着一阵风卷过来,果然又风沙四起,可是在顾筝看来,这并不是沙土。她更觉的,这些都是被风化的骨灰。自古以来,多少人流放至此,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死在了这里。他们的尸骨无人理会,慢慢地在这里腐烂,被野狗鹰鸟吃光,袒露在外的骨头经过长年累月的侵蚀,终于变成了这风沙中的其中部分……
这里面,也有她母亲的骨灰,有她的骨灰,还有……父亲的……
顾筝的眼泪就这么留下来了,不晓得是风沙吹的,还是因为心痛痛的。
多年以前,她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在那个小镇上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多年以后,她用了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甚至是……走出这个地方。
顾惜涵带着一身的伤痛似在十里坟,将崇州城的一切都风华在了这里,而今,顾筝从十里坟走出,即将回到那个令她在梦中都不敢轻易喊出名字的地方。
顾筝觉得背脊僵硬的有些疼痛,她毫不怀疑,若自己现在是站着的,必然双腿发软的要跌倒。可是不是,此时此刻,她的背后还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在陪伴着她。因为这股力量,让她不再惧怕,也不再胆小。
她愿意直面那惨淡的过去,愿意去为从前的冤屈鸣一声不平。
“高義……”
她的声音很小,可是高義还是听到了:“嗯?”
“谢谢你 。”
高義淡淡一笑,把她圈的更紧了。
……
走出了十里坟,入了定门关,接下来就是郁州了,高義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带着顾筝从十里坟走,他知道顾筝也想走一走那条路,所以接下来夏侯庭提议进了下面的邺州之后,就直接走水路入崇州城,高義也没有一点点的异议。
顾卿一天下来奔波,有些疲惫,进了行馆之后就睡了,因为之后的水路可能要走好几天,所以高義让周砍他们去准备食物。自己则是带着顾筝回到了房间休息。
顾筝的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躲在他的披风之后哭了多久,高義好气又好笑,拿来热水打湿了巾子给她敷眼睛。
“感觉如何!?”高義还能笑着问她的感受。
顾筝瓮声瓮气:“什么!?”
高義单手抱着她:“走出来了,觉得怎么样!?”
顾筝目光一动,抬眼望向面前的男人。这是与她在父亲面前拜堂成亲了的男人,她勾唇一笑,声音带上了温润的味道:“没走进去之前,我以为我连那个地方多一眼都不能再看。可是真正走出来之后,只觉得心中的万般情绪,好像都化作了云烟。眼前只有我应该看到的人,脑中只有我应该记住的美好。”顾筝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真正的宁和平静。
高義故作惊讶:“当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了。”
并,并非得道高人,顾筝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狠厉:“因为这些东西,让我更有力量去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情,高義,我一点都不害怕了……”
不再害怕这句话,她并非第一次去说,但这一次,最为真心。
高義心疼的看着她,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般把她抱住:“害怕也没什么关系,有我在。”
顾筝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在他的怀里淡淡道:“按照这样的脚程,不出十日我们就能到崇州城了,既然都要去了,总不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高義微微松开她一些:“准备!?”
顾筝看着高義这一身威风凛凛的盔甲,像模像样的为他整理了一番,镇定道:“你难道忘记了么,这次是小皇帝请我们回来帮忙,助他大军击溃陈军,我们……总不能任由他们指挥,该有的拿乔,还是得有的……”她这话里带上了几分赌气的狠劲儿,高義失声一笑:“好,随你。”
……
第二日一早,趁着吃早饭的时间,顾筝把神龙寨的几个管事头头叫到面前,一人发了一个小册子:“这一路上多看看,不许偷懒!”
周砍和刀哥是里头最能说话的,一看压寨夫人这么为他们着想,立马开始表忠心:“夫人请放心!一定让兄弟们一字不漏的记住!”
人马继续上路,顾筝也从高義的马背上转战到了马车里,随着越来越接近崇州城,大家都的心情都在改变,顾卿看着沉默的顾筝想到了父亲的死。忍了一路,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阿筝,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说。”
顾筝抬眼看她:“什么事!?”
顾卿:“你还记得当日你和父亲一起被绑走的事情吗!?”
顾筝没想到顾卿会忽然提起这个:“记得,如何!?”
顾卿有些欲言又止,想来想去,问道:“那些人把你掳走的时候,你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又或者……你……”顾筝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顾卿为什么要这么问了。
当日他们被劫走,父亲离开,之后夏侯庭和夏侯勤他们就出现在这里,因为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但是知道他们的身世,又对他们有必杀的理由的,只能是崇州城的人,加上时间上也很巧合,不排除会是夏侯庭派出的人的可能……
顾卿会这么问……
其实是担心自己与夏侯庭真正的成为敌对吧!?
顾筝的脸色微微一沉,面对着顾卿的关切,她摇摇头:“其实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姐姐……”她伸出手握住顾卿的手:“既然一切都还没有头绪,又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胡思乱想的呢!?你放心,一定不会是你担心的那样。”
顾卿被说中心事,也不好怎么辩驳,只是低下头去:“我没有担心什么……”
现在她和顾筝都是新的身份,即便是去到了崇州城,顾筝只是高義的家眷,而她则是家眷的亲属。她不愿意想那么多,却不得不多想。好在怀里的小阿福嘤咛一声,从睡梦中醒过来,这才将话题给偏转了。
顾重的死,对顾筝必然是一个打击。那个幕后的凶手,她也一定会找到。
那个人一定就在崇州城,一定!
顾筝的脑子里拂过一个人的人影,眼中也闪过几丝痛色。
如果那个凶手真的是他,只怕新仇旧恨,真的要一起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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