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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幽幽一盏昏暗的灯,悄然无声地亮在了李明远周遭这满室昏暗的囚室里。
人到底是一种以习惯来判断程度的动物。
就像现在,李明远早就习惯了黑夜,乍然被这一盏并不明亮的微弱烛光照开方寸之地,居然觉得有几分晃眼。
他刚睡醒,就见小孩儿举着灯盏蹲在一边儿看他,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几分嫌弃,滴溜儿转一看就是在琢磨坏心思的眼神儿还没稳住,就被李明远盯上了。
见李明远醒了,这小孩儿呆了一呆,颇有干坏事儿被抓现行儿的感觉,脑瓜子转的却快,没拎灯的手一背后,非常熟练地一本正经先声夺人:“我正要叫你。”
世子爷顺着他藏在背后的手,看到了被他抓在手里的几根稻草,已经未卜先知地预见到这“叫起”的特殊服侍恐怕不会太温柔。
小孩儿捉弄人的计划没有成行,像是十分遗憾一样,没事儿人一样掀了个白眼儿,站起身,拍拍土,从善如流道:“跟我来吧。”
他说完,一推门儿,先行走出了这破囚室。
李明远云里雾里,他以为这小孩儿只是来送饭的,没想到,居然胆大包天到敢私放囚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世子爷才没有心情管这么多,能跑就跑,大不了把这小鬼一起带上。然而世子爷跟着小鬼出门溜达了两步儿,才愕然发现,他还是把此事想的太简单了。
先前他还纳闷儿过,山河会这群没带脑子出门儿就敢造反的东西居然让一个小孩儿给他送饭,真的不怕他跑出去?
等世子爷此时站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囚室之外才发现,没带脑子出门儿的可能不是山河会的人,而是他肃亲王世子。
囚室之外,其实比囚室中还要不见天日——囚室外的走廊呈“凹”字型,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居然一个人都不见。
他所在的这间囚室在左侧的最尽头,小孩儿举着晦暗的灯笼走在前面,带着他慢慢踱步,遛弯儿一样的从左侧的尽头一直走到右侧的尽头。
“发现了吗?”小孩儿最后在那堵毫无空隙的墙之前站定,忽明忽灭闪烁着地灯火让他的脸涩变的有几分诡异,“你的待遇实在是非常好的,被抓到这里的,多数都是三五成群的被关在一起,吃饭靠抢,不敢睡觉,因为闭上眼睛以后也许就再也睁不开了……听说过‘九犬一獒’么?人到那个时候,跟狗也没有什么区别。”
“九犬一獒”的故事李明远早就听过传闻,关外的养獒人为了获得最凶猛最有血性的獒犬,就会将许多刚刚生下来的小獒囚在同一个坑窖内饲养,每天只扔下去足够一只獒犬吃的食物。小獒食物不够,就会互相残杀,待到这些小獒中只活下来最后一只的时候,这只獒就是獒神。它经历过残酷的竞争,也实施过残忍的厮杀,它的头脑与凶狠都远超一般的獒犬,这样的獒神若认了主人,就是无往不利的凶器。
可如果这样养出来的是人……李明远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小孩儿才不管李明远想到了什么,笑着往前一指:“到头儿了。”
李明远却彻底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终于明白了此地的诡异之处在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其他的门,除了关着他的那一间囚室之外,走廊的两端以及一路所见,竟然都是封闭的高墙。
仅有的几个换气的空洞也和囚室里的一样,都是拳头大小,哪怕活人只有蚊子那么娇小的身躯,若是飞的时候对不准,一猛子扎过来,一准儿撞墙上。
那我是怎么被送进来的?这小孩儿又是怎么进来的?总不能真的是从那出气孔儿里被塞进来的吧。
李明远愕然瞧了那出气孔儿一会儿,琢磨着,自己若是真能从那蚊子洞里钻进来,恐怕只有浑身都被敲碎了重塑成一根儿直上直下的人杆儿,才有些许可能。
这么想着,世子爷自己倒是打了个寒颤,觉得周身从皮肉到骨头都疼了起来,于是赶紧打消了这没影儿没溜儿的念头。
这明显是不合常理的,难道那个老女人或这山河会还有隔空取物的特殊技巧吗?
小孩儿就站在他身侧,歪着头一脸天真而残忍地瞧着他:“你是不是以为,这个地方是没有出入口,也没有旁人的?”
李明远皱眉看着这小孩儿的脸,觉得无论是眼前的孩子还是身后的走廊,都变得诡戾而扑朔迷离起来。
“不是没有。“那小孩儿笑笑,神色丝毫没有孩子该有的天真,竟然又恢复了那与年龄全然无关的满目精光,“因为被藏起来了,李世子,你想看看吗?”
李明远骤然错愕地与小孩对视。
他的错愕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孩子竟然知道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孩子的动作。
那孩子就带着那诡异的笑容,后退两步,摸索到背后墙上的铁链,猛然发力,竟然将那与他手臂差不多粗的铁链轰然拉动了。
一时间,囚牢内地动山摇一般,巨大的铁铸齿轮转动之声“吱吱咔咔”地响起,声音仿佛山崩地裂一般不死不休,整面的砖墙在黑暗中渐渐沉没于仿佛能够吞噬所有的地面之中。
地面震颤,整间囚室都发出“轰隆隆”怪兽咆哮一般的声响,待到砖墙全然被吞噬,这间囚牢终于露出了他原本面目狰狞真容。
这样的机关与肃亲王府中那翻身可开合的密室已经不是同样的等级,世子爷自诩见多识广,也没有见到过如此震撼而庞杂的机关,他赫然看到,走廊中那原本构成“凹”字型最中间部分的砖墙已经整个儿沉了下去,囚室终于四角齐全地方正了起来,然而在那砖墙沉下之后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大概三、四尺见方的黑漆漆的空洞,周围被直上直下的铁栅栏围了起来,下方不知通向哪里。
空洞幽深,冷冽的风从底部盘旋而上,李明远不动声色地站在那浇筑进石砖地面中的铁栅栏旁朝下看,毫不意外的在那空洞之底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明光。
而这这样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引来一个人。
世子爷就着那亮光传来的地方估量了一番距离,有几分惊异地发现,他所在的这间囚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空中楼阁”,怪不得他之前无论怎么引吭高歌都喊不来活物,因为这空悬的阁楼之上,只有他一个人。
世子爷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微妙了。
如果是普通要被灭口的人,恐怕抓来之初就已经被投入小孩儿所说的那种囚牢——不见天日,周围的“狱友”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他要举步维艰地思索如何去生存,或者再狠一点儿,李明远已经足够和这人世间永别了。
而如果老女人若是想利用他或者联合他,也简单,早就奉为上宾的软硬兼施,用好处用利益用筹码换他一句互惠互利的首肯。
然而都不是。
他被好吃好喝地关在一个无人可以到达的空中楼阁里,若不是这明显有着不可告人之事的小孩儿出现在此,恐怕没有人能接近这儿,也没有人会来影响他的判断。
这种情况就像是过寿宴时收到了一个不太喜欢的精致瓷器,一碰就碎还价值连城,拿着嫌他多余,扔回去抹不开面子,一时之间却又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处置它的地方,只好暂且束之高阁。
被束之高阁的世子爷无言琢磨了一会儿其中的弯弯绕,回头看那小孩儿,丹凤眼一凌,直接道:“你怎么上来的?”
小孩儿耸耸肩,指了指那空洞中央,李明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的屋顶吊着两个铁铸的滑轮儿,滑轮儿的股间垂着两股碗口粗的绳子,一直垂到了那若隐若现传来明光的地方。
“白天的时候有人盯着,下面原本有个木筐,我坐在筐里,他们能将我顺上来。”小孩儿比划着铁栅栏的间隙道,“刚才我是爬上来的,没有钥匙也开启不了这扇铁栅栏,我是钻进来的。”
李明远:“……”
照着刚才世子爷估算的距离,这孩子能赤手空拳地爬上来也实在是个人才,李明远此刻看可疑人士的眼神顿时变成了像在看猴儿,然而心中的疑惑却是丝毫没有缓解。
李明远看着他,剑眉一皱,问道:“你特意在这里,让我看到这牢笼的模样……究竟是什么目的。”
小孩儿接收到了李明远那说不清是赞扬还是震惊的眼神儿,通通当成了褒奖,听到他那欲语还休的试探,干脆哧声一笑:“李世子,你不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让我在这儿接应你的,我现在回答你,是啊,而且这人就是秦九爷,你还有什么问题。”
“……”李明远看着小孩儿理所当然的脸。有点儿糟心地继续问道,“那你白天刚见到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小孩儿抬脚,非常欠地踢了踢脚下不知从哪儿掉下来的碎石。
两人眼见那碎石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长长的暗痕,过了许久才“嗵”的一声掉到了底儿。
小孩儿这才哼道:“第一次的时候你睡得跟猪一样,我等了半天你也没醒,所以就走了。
“……“李明远忍了忍想把这熊孩子吊起来抽一顿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觉得自己和颜悦色地吓人,“那第二次呢?”
“你没听到后来外面的敲门声吗?”小孩儿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外面有人,也不知道你跟秦九爷在一起,怎么就没学到他半分精明。”
世子爷气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孩儿却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始了长篇大论:“李世子,你也许确实比我们这样的小戏子身份尊贵,也确实比许多平民百姓出身的人命好了不止一分,甚至于在我家乡的传说里你还是个神仙的转世,但那都是传言了。而事实就是,你是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什么值得担忧性命的事,也不会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要遭受多少不公平的待遇。秦九爷说,你会救我们出这个鬼地方的时候,说实话我是不信的,我要亲自验证一下,你确实值得我这样冒着永远都离不开的风险去帮你的忙。”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明远隐约觉得这“神仙转世”的见鬼说辞隐约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听过。而小孩儿说的话他也并非全部都赞同,一时半会儿却实在懒得跟一个小鬼去解释他肃亲王府二十年满是纠结的复杂心路,只好在小孩儿的话里挑重点:“那现在呢?你觉得我值得了?”
小孩儿闻言,十分小大人的“啧”了一声,“我觉得,落魄至此还能不护食的,应该是个好人。”
李明远:“……”
你才护食,你全家都护食!也不知秦风从哪弄来这么个糟心的死孩子。世子爷觉得秦风找这孩子来,完全不是来帮忙,而是纯粹来堵心他的。
小孩儿完全没接受到世子爷眼里“这熊孩子真欠抽”的炙热情感,自以为发表了非常高深的见解,满意的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儿,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提袖子开始擦自己那似乎拥有都有几分不干不净的脸。
李明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擦,直到他脸上那隐隐一片黑油彩被擦去了大半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孩子有几分眼熟。
世子爷盯着他的脸仔细辨别了半天,惊讶的发现这小孩儿居然真的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这孩子赫然是他们去抓尚云间那一晚上遇到的,那个替他们传递消息的小花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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