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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曦和陆心两个人带着刘钊和另一个实习男记者去的邻省那个因为一个案子一下子出名的小村庄。
案件因为涉及得话题很敏感,情节严重,外加多方炒作和官方宣扬之下,几乎一时间成了全民关注的话题。
原本定的外派人员并不是陆心和孙曦,两个人自己主动请缨,临上车了才发现是彼此。相视一笑,又觉得有她才是正常的。
孙曦跟她打招呼,有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心姐。”
陆心有些感慨,看到是孙曦,她倒是也不意外。怎么说,某种程度来说,两个人还是很像的。要说两个人是同批次进的台里。论学历,孙曦的实力要比她好一点,而且孙曦这个孩子也是奇怪,她家境很好,甚至可以是那种任性蛮横的千金,却偏偏选择当一个累死累活四处奔波的女记者。当初;两个人一起跑过几个实习,陆心跟一个小组长因为案子和当事人打马赛克的问题起过争执,孙曦似乎对陆心死撑的性格格外欣赏,因为陆心比她大两个月,私底下就一直喊她“心姐”了。
陆心跟她笑了一下,窝进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也来了。”
孙曦应了一声,然后刘钊他们扛着设备也都安置好,刘钊就让司机师傅开车了。
刘钊看陆心的眼神还是有些奇怪,一路上也不像往常那么热情寒暄,别别扭扭的,孙曦看着,也不点破,一个人把眼罩往起一呼噜就靠着睡了。
陆心一个人坐着尴尬,就掏出本子来自己写写画画的。
南留村这个案子涉及的比较广,以前的话不好说,但是近些年来中国网络和现实中的女权运动也进行的风风火火,凡是涉及女性权益和伤害性事件的,往往都迅速走热,各个方面撕的特别猛。
南留村这个案子是一个邻村的寡妇被她现任丈夫强.奸,然后被逼着嫁给了这个男人。一个没钱的酒鬼,婚后对她数年如一日的家暴,这些,这个女人都忍了下来。
这次事情爆发是因为寡妇和前夫生的14岁大的女儿,前段时间被寡妇发现身体不对劲,上诊所和医院都查了,结果发现竟然是怀孕了,几经逼问下才知道女孩竟然多年被继父猥亵强.暴。
妇女情绪上受不了,就趁丈夫酒醉之时,用菜刀将他杀死了。
事情在一个多星期以后败露,原因就是屋后的邻居家的狗从大槐树地下刨出了装了肢体碎片的尼龙编织袋。
陆心看着那面警方发的有些粗略的资料,只觉得心底里犹如灌了铅,万分沉重。
嫌疑人王某已被当地警方抓获,陆心他们现在去也就是捡漏,报道一下案件进展。之后就是跟进案件的判决进行报道。
但是陆心知道她们的目的并不真正是这里,她跟孙曦的目的都不在这儿。
中途倒了一趟高铁,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孙曦抖了抖围巾,整个把自己围了起来。陆心下了车来,看她也正回过头来看她,脸上是十二分的肃穆和冷静。
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大队伍走出去。
因为当事人不在现场,采访也就进行的格外简单而又迅速。
陆心和孙曦见到了那个女孩子,原本是不见人的,也不知道孙曦走了什么门道,竟然就带着她在昏暗的小屋内见到了那个靠坐在床上的小女孩。
看到她的瞬间,陆心只觉得浑身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隔着山隔着海穿透而来,冲着她猛烈地侵袭着,冲击得她几乎快要站不住。
身边有个身影走了过去,陆心侧头,刚好看到孙曦脸上和她相似的神情。
那个女孩子脸上还带着新结的痂,眼皮和脸颊肿的青紫,一边胳膊和一边腿上都打着厚厚的石膏,眼里时时泛着泪水,看起来目光有一些呆滞。
身边据说是邻居家奶奶在照顾着,看到陆心她们进来就直叹气:“唉,造孽啊……你们说这叫个什么事啊?好好的一家人……”
“一个女人家,怎么下得去手?这下男人没了,女孩儿……还这么小,清白没了,以后怕是毁了……哎哟哟,这还有个男孩子还这么小。唉!”她说着,看了一眼在角落的小桌子上玩着纸片的小男孩。
身旁的孙曦拳头逐渐捏紧,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陆心赶忙死死地握住她的拳头,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陆心主动越过孙曦,面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和友善一些,坐在小女孩的床沿上,抬手帮她把散落出来的头发别到耳边后面。
女孩瑟缩着,躲了一下,怯怯地看着她。
陆心冲着她微笑了一下,声音也轻柔无比:“小朋友,阿姨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可以吗?”
小女孩仍旧以一种畏惧又防备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想了想,陆心稍微倾下身体,靠近了她一些,声音更加轻柔下来:“那……阿姨跟你交换问题,你也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好不好?”
似乎是被陆心这个提议给动摇了,女孩子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那头刘钊和实习记者准备着设备,飞快地扛上肩,对准了床这边,陆心摆了摆手,叫停了摄影。
女孩子有些惊恐地看着她,陆心冲她微笑了一下,然后让刘钊他们后撤一点,自己跟孙曦留在附近。
她把本子放了下来,问了她第一个问题:“痛吗?”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出乎意料,也没有回答。
陆心补充着又问了一遍:“他们打你的时候,痛吗?”
似乎这时候才确定了陆心真的是在问她“痛不痛”的问题,女孩眼里的水润更加明显,她怯生生地抬着头迎上了陆心的目光,然后又缓缓地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陆心点了点头,开始问她第二个问题:“恨他们?”
别说那个女孩了,就连孙曦都一瞬间因为诧异猛地转过头来看陆心。陆心恍若未见,依旧眼睛盯着女孩子,等待着她的回答。
女孩子明显愣住了,很快又低下了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想,她终于开口,问陆心:“阿姨,警察叔叔……会放我妈妈回来吗?”
陆心停了一下,换了个问题反问她:“你想她吗?”
小女孩眼睛里再次泛着水泽,在青肿的脸蛋上显得格外可怜,她几乎是立刻地用力点了点头。
陆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撒了一个算不得谎言的谎言:“那就会的。”
小女孩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点光彩,说不出是欣喜,但好歹是似乎有了倚靠的慰藉感。她对陆心的信任也多了一层,有些小声又似乎难以启齿地问她:“阿姨,奶奶说……我这样以后,就没有人肯要我……我是完了、嫁不出去,妈妈会不会也不要我?”
孙曦当时在那头嗤笑着,拳头再次紧紧攥了起来。陆心看着她的怒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小女孩的眼神也有些畏惧地瞥了过去,赶忙阻止了她,开口回答:“小美,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她自己的意义和使命的,不是要把自己交给谁的。你看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呢?”陆心看着小女孩一瞬有些诧异看她的眼神,温柔地笑了一下,给她说,“阿姨以前跟你一样的。每个人都要在长大的过程中经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是这些都是教会我们变得更坚强美好的礼物,让我们遇见更好的人的一种提示。”
出来之前,陆心还是让刘钊给小女孩拍了一张照片,作为配图,提醒他一定打码。
她有些疲惫乏累地在这家破败的后院靠着休息,孙曦拿着两瓶温过的矿泉水过来递给她一瓶,陪着她倚着这个石盘,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拧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犹豫着开口问陆心:“心姐,刚刚你说的那个……是真的?”
陆心神色淡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甚至跟着笑了一下,轻声说:“真不真假不假,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现在能给她一点看得见的希望。这不就很好了吗?”
孙曦看着她的表情,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回去,看着不远处的小山坡。
隔了会儿,陆心问她:“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对父母孩童的案子这么上心?”
孙曦低下头,捏着那个矿泉水瓶子滚过来滚过去,给她讲:“我以前没想过当记者,就想着当当编辑或者回家里公司做点闲职混一辈子。
“大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四人间,住一楼拐角。有个长假我出去玩了,室友们都在,那半年我们那栋楼后边在盖新楼,好多民工住那里。
“……我回来了好久才发现睡我隔壁床的女生有点不对劲,她不像以前一样爱玩闹爱笑了,变得越来越孤僻,有一天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她就目光呆滞地抱着膝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我吓了好大一跳;但是我找她聊天她也总是神色恍惚的不肯告诉我,宿舍里其他人也开始不常在宿舍呆着。直到有一天,我在我桌上发现了一封信,那个女生给我留了一封类似遗书的自白,然后就去自杀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那几天发生了什么……有个民工晚上潜进女寝,强.奸了她然后逃逸了……当时宿舍里的几个女孩子都在,她特别无助,又怕那个人带了工具下杀手……她说他在绝望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女生特别轻声地抬手用被子盖住了头……
“人最后是救回来了,但是被鉴定为精神疾病……到现在都还在是那个样子……一辈子都暗无天日……学校里把这件事以丑闻的性质压了下来,所有知道的人也都缄默着,就连那个时候愿意报道的记者,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也没有报出来……”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啊,不能这样啊,如果连记者都不敢说不能说,警察都不敢做不能做,那这个世界真的太糟糕了啊……”
孙曦说完,把头偏过去,吸了吸鼻子,又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才把眼眶那种酸涩憋了回去:“这个世界怎么这样呢,让受到伤害的人不要说,然后有过错者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保持沉默甚至是张扬着……”
陆心一直听着她诉说完,过了很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有人怀疑,证明还有转机。就像好多人都在叫嚣着‘处极刑’该不该保留回来,这样可以威慑罪犯;但是立刻就会有另一批人跳出来叫嚣着人权和人性……人性是什么?我觉得总不该是让人自己保护好自己,受伤了遇害了是自己的过。”
“所以啊,”陆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还是抬头跟孙曦说完,“我们的存在不是毫无意义啊。这个世界说不定就是等着你去拯救呢。”
孙曦有些好笑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也稍微被她安慰得轻松下来,她用眼神示意她:“你电话。谁啊?”
陆心放下手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告诉她:“我先生。”
孙曦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直起身子理了理衣服:“我先去看看刘钊他们那边下午的事联系的怎么样了。”
陆心点了点头,跟着缓缓地接通了电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听到林惟故的声音隐隐有了期待。
“喂。”
“在忙?”
那头林惟故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闷着声音,陆心听着,有些诧异:他好像……在吃泡面?
也没回答他的问题,陆心开口问他:“你在吃泡面?”语气却是肯定的。
林惟故淡淡地“嗯”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连着吃了三天白菜了,我改善一下伙食。”
陆心脸跟着一红,有些小声地说:“想吃什么你自己做啊……”又不是不会做饭。
林惟故老实回答:“想吃肉。”
陆心有些无语:“……那么大餐厅一点肉都没有?”
林惟故在那边,似乎在喝水,喉结滚动着,发出低沉性感的声音,他隔了会儿,似乎是压抑着,低沉地在话筒那头说:“想吃你……”
陆心跟着脸腾地就烧了起来,她握着手机的手都跟着有些颤抖,连带着声音也不自然起来,推拒他:“林惟故……你、你正经一点……”
林惟故这么一逗她,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跟着更加无赖起来:“正经人又没有肉吃,我为什么要正经?”
陆心在这头彻底大红着张脸,抿着嘴半天没说话。明明周围空无一人,她却有种置身人海,让她又紧张又心跳如雷。
隔了会儿,林惟故猜都猜到她的羞窘反应了,终于正色了一些,低沉着声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你了。”
陆心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外头站太久,呼吸都滞住了,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出口才觉得依旧软得不像话:“刘怡喊我陪她看婚纱,我应该……明天中午就回去了。”
林惟故几乎立刻抓到了重点,声音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面上还有装得风轻云淡:“我去接你?”
陆心握着手机低着头,声音几乎小到听不到:“……嗯。”
挂电话那刻,陆心脑子才昏昏沉沉的发现,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在外跑新闻中途,是那么希望尽早回去,那么希望可以早点见到某个人。这也是她第一次啊,对于回家有了隐隐的期待和想念。
陆心甩了甩脑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去过。
她这是怎么了?陆心摸了摸脸颊,脑海里晃晃然就浮现出了林惟故深邃温柔地眉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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