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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他们府上的大公子,脾气可着实不太好,谁上前劝,是要被一脚踢出去的。
男子约莫是没见过比自己还横的人,一时间有些气短,甚至还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朱樉原本还心情不愉,此时见了男子的怂样,倒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怕什么?”顿时连收拾的兴趣都没了。
男子为了挽回颜面,忙冷哼一声,“去请父亲前来做主。”说罢,男子忙又弯腰去拉安喜,“怎么不起来了?方才是我不好,你不起来,我抱你了啊。”
安喜不高兴地埋着头,并不搭理他。
朱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现在方来做好人。”
男子面露赧色,伸手将安喜抱了起来,“你老实说,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下人见可算有了劝架的机会,忙道:“大公子,他们确实是老爷请来的。”
“不可能,父亲他……”男子的话刚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了。
陆长亭微微挑眉,看向了门外,“安老爷。”站在那里的可不正是安父么?安父拢着手,面上看不出喜怒,听见陆长亭开口之后,安父方才出声道:“长亭,这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朱樉。
竟是全然忽略了自己的大儿子。
而男子摸了摸鼻头,什么话也没说,倒像是早就习惯了这般被忽略一样。
“安老爷,他是我的兄长。”陆长亭从善如流地应道。
安父面上这才浮现了笑意,道:“陆公子好。”
朱樉面色有些怪异,这是直接默认为他也姓陆了?朱樉压下眼底的异色,倒是并未反驳。朱樉只冷淡地应了一声,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安父。让朱樉低下高贵的头颅可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得他温言细语的。
有些人高傲起来会惹人厌烦,而还有些人高傲起来,却只会令人觉得气质天成,本该如此。
安父暗暗打量了一眼朱樉,心底不由得一凝。安父不是个蠢笨的人,他自然能瞧出朱樉身上的不同,一番权衡过后,安父装作了什么也没发现,笑道:“这几日劳烦陆公子了。”
男子再一旁听得颇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爹,你真让他们来陪伴安喜?”
“松友,不得再出言冒犯客人。”安父面色一肃,冷声道。
原来安喜的大哥叫安松友,和安喜的名字实在是南辕北辙。
安松友闭了嘴,面上连半点不满的情绪都不敢冒出来,可见安父在家中的威严。
安喜帮腔道:“是啊是啊。”
安松友捏了一把安喜的脸,口中却是不敢抱怨。
安父的目光扫向了不远处的桌子,他惊讶道:“这是……这是在教安喜认字?”这是安父着实没能想到的,顿时喜色溢于言表。
安松友忍不住插了句嘴,“瞎装什么?谁都知晓我这弟弟连话都说不全,还认字……”
安父皱眉,回头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闭嘴,今日便跪到祠堂去。”
安松友这才连忙闭上了嘴。
陆长亭嘴角勾了勾,倒是颇有两分自豪,道:“安喜如今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安喜,背给他们听一听……”能不自豪么?安喜能倒背如流,也算得上是他和朱樉的功绩。
安喜紧张地对上陆长亭的目光,恹恹地叫道:“长亭……”
陆长亭知道,要让一个长期生活在质疑、同情目光之下的人,迅速树立起自信,那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与安喜打交道这么久,安喜对他已经形成了本能的依赖,只要陆长亭出言,安喜就定然会遵从。
陆长亭微笑道:“安喜,你今天很厉害。”
安喜脸红地笑了笑,声音细若蚊呐,“嗯。”
倒背如流?简直是在顽笑!安松友皱起了眉,道:“还是不要为难了……”谁知他话音刚落,安喜便张嘴道:“谓、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孤陋、孤陋寡闻,愚蒙等诮,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初时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安喜还有些紧张,到了后面,竟是背得越来越流畅了。
安松友都微微张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良久之后,安松友才道:“不对,这不是千字文……”
朱樉玩味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再仔细听一听。”
安松友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再度仔细听了起来,而这一听,安松友是真的惊了,“……他、他倒着在背?”
陆长亭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了,安喜能倒背如流,你偏不信。”陆长亭故意加重了“倒背如流”四个字。这可是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的倒背如流啊。
安松友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未能说出来,只是将安喜抱得更紧了些。
陆长亭知道他此时下不来台,也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而安父神色恍惚了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安喜……安喜,我怎么也没成想到,原来安喜也能有这样一日!”安父越说神色越是激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开来,最后他忍不住转身将安喜接到了怀中,好好地揉搓了一番安喜的脸颊,甚至还喜难自禁地亲了亲安喜胖嘟嘟的脸颊,“我安喜能有这一日!我日后死了也算安心了!”
安喜瞪圆了眼,“不死不死。”
安松友在一旁脸色变幻,许久才道:“爹说得不错,安喜能有今日这般聪颖,日后倒也不必再为他忧心许多了。”
安父此时才看向了陆长亭和朱樉二人,他眼底激动的光到此时都还未消退,“多谢!实在多谢二位!若无长亭和陆公子,我这小儿子还不知是什么模样呢!”
朱樉闭紧了唇没说话,他实在懒得屈尊来搭理安父。于是陆长亭便做主开口了,“不过小事,不足一提。”
“不不不……”安父激动得难以平静下来,他忙叫来了下人,“来人,去,去准备钱。”说罢,不等陆长亭开口,安父便又道:“此次长亭万不可拒绝了,这有钱还请不到老师呢,能得陆公子这样的老师,实乃安喜之幸也!”
朱樉笑而不语。
陆长亭也只是淡淡一笑。
能得秦王为师,那确实是安喜之幸,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
不过安父倒是误会了,这次他可真没打算推拒掉这份酬劳。让朱樉教导安喜,一方面是让安喜明是非、知荣辱,一方面的确是以此促动安父给予酬劳。陆长亭平时陪一陪安喜,在他看来,的确不值得收钱,而朱樉亲自教导读书那便不一样了。
下人很快就呈来了钱。
朱樉瞥了一眼,不由得惊异地看了看陆长亭。显然是这时才反应过来,陆长亭竟然这样不动声色的就将钱搞到手了。
安父比那日的主人家还要大方得多,他备了通宝银锭,备了铜板还有宝钞。
“请长亭和陆公子收下。”
陆长亭点了点头,淡淡道:“安老爷客气。”说着他伸手接过了钱袋,顺手交给了朱樉,朱樉两眼发亮,捧着钱袋竟是有些爱不释手。这可与他平日拿到手的钱大不相同的,这一笔钱,是他靠为人师换来的,滋味自然不一样。
安父伸手拍了拍陆长亭的肩,道:“长亭也不必客气,日后唤我‘安叔’便是。”单这一句话,陆长亭就能看出来,安父对安喜究竟有多疼爱。相比之下,安松友就显得不大受看重了。不过依安松友的性子,不受看重倒也正常。
陆长亭朝安松友又看了一眼,谁知这家伙的脸上,倒是半点嫉妒之心也没有。陆长亭心中微微讶异,他这是看走眼了?莫非这安松友也只是蠢笨了些,没规矩了些,实际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正想着呢,门外的下人道:“老爷,夫人和姨娘回来了。”
安父挥了挥手道:“我知晓了,让夫人去备一桌酒。”他顿了顿,微笑着看向陆长亭和朱樉,“今日便请长亭和陆公子在此用一顿便饭了。”
蹭吃蹭喝,陆长亭从来不会拒绝,深知自己很穷的朱樉也没有反对。于是这一顿饭,便在宾主皆欢的情况下,敲定了下来。
他们总站在屋子里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安父忙将他们请到了花厅中去说话,安父抱着安喜大步走在前,交代了安松友在后招待陆长亭和朱樉,安松友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应了,走在陆长亭和朱樉身边道:“方才是我对不住了。”
朱樉没理他。
安松友咬了咬牙,只能看向了陆长亭,“对不住了。”
想着这好歹也是安喜的大哥,陆长亭这才转过头给了他个好脸色。
安松友松了一口气,面上带出了点笑容来,看上去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蠢味儿。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陆长亭心底对他的排斥倒是减轻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轻松下来了的缘故,安松友顿时就加快了脚步。
朱樉抓住了陆长亭的手,微微弯腰,小声对他道:“小长亭不要对这样的人笑。”
陆长亭抿了抿唇,冷漠脸,“哦。”
朱樉心满意足地直起腰,将陆长亭的手抓得更紧了,一边还忍不住在心底想,当总是要操心弟弟的兄长,还真是甜滋滋的负担啊。
不久,他们走进了花厅中,下人们上前来摆好了茶水、点心。
陆长亭和朱樉刚刚落座,花厅外便又来了人。
来人到了花厅外,陡然见到里头坐了人,不由步履一滞,竟是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了。
中都这样的地方,倒并不是太过讲究,安父笑道:“快些进来吧,正巧安喜的客人在此。”
“安喜能有什么客人?”说话的是个年轻妇人,眉目端庄,表情温婉,她唇角翘起,微微笑着朝里走来,径直朝安父过去了。想来她便是安家的夫人了。
紧跟着进来的还有一名更为年轻的女子,打扮更为艳丽一些,十足的姨娘味儿。她身侧还有一少年,穿着白衣,眉目清秀,倒也算得上是清俊。
那少年极为有礼,上来便先拜过了安父,“父亲。”看来便是安家的二儿子了。
安夫人在安父的另一面坐下,伸手便要去抱安喜,“让我瞧瞧瘦了没有。”
安喜扭身躲过了。
陆长亭看着这一家子顿觉头疼,实在分不出谁与谁才更亲近,谁是谁生下的。
姨娘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如同透明一般。
而那安夫人则是完全将陆长亭等人也都当做了透明一般,连望都没朝他们这边望一眼。
朱樉摩挲着茶盏,低声与陆长亭说起了话,就说回家带些什么食物回去。
一时间,花厅中的气氛竟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最终还是安父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局面,道:“这二位乃是安喜在外结识的朋友。今日他们留在府中,特地教了安喜认字背书……”
“老爷莫要顽笑,安喜怎会认字背书呢?”安夫人瞪圆了眼道,脸上的温婉之色竟是消了许多。
安父大笑道:“你不信?如今安喜极为厉害,不如叫他背给你听听?”
陆长亭冷着脸出声截断了安父的话,“安喜今日累了,是吗?”陆长亭不管谁人才是安喜的母亲,但是这安夫人说话,怎的与那安松友如出一辙,实在不讨人喜欢。安喜能认字背书,难道不是喜事吗?除了安父的反应极为正常外,安夫人和安松友的反应都实在伤人。也幸而安喜不大懂事,若是他能听懂个中的意思,那定然难过死了。
安喜冲着陆长亭点了点头,露出了天真的笑。
安夫人被扫了脸,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
安父也发觉到了不对,直接打发安夫人和姨娘去备酒席了。
之后,陆长亭也得知了那清秀少年名“安青”,名字普普通通,不如安松友那般暗含美好之意,也不如安喜那般代表祝愿“平安喜乐”之意。正是姨娘生下的儿子。
朱樉懒懒地倚在椅子上,根本没将这些人看在眼中。
相比之下,此时他更关心陆长亭饿了没有。
陆长亭看出了朱樉的不耐,便果断抛开了安父等人,在花厅中单独与朱樉闲谈了起来。以朱樉的出身地位,让他来适应这样的氛围,的确是强人所难。何况陆长亭眼中本也只看得进一个安喜,顶多一个开明豁达的安父。其他人,他也是看不到眼里去的。
安父倒也不觉尴尬,将安松友、安青二人叫到跟前去,低声询问起了他们一些事。
安喜就只能眼巴巴地扒着安父的手臂,看着陆长亭和朱樉相谈甚欢。
他们并未等上多久便到了用饭的时候。
只是等到了桌前,陆长亭和朱樉落了座,而安父却面色一沉,“酒菜怎的准备得这样简陋?”
安夫人姗姗来迟道:“何处简陋了?依我瞧正正好!”
陆长亭出声道:“好丰盛。”三个字便将两人间紧张的气氛打破了。朱樉暗自嗤笑一声,抬手摸了摸陆长亭的头发,随后便也不多话,直接吃了起来。
原本应该融洽的一顿饭,吃得甚是怪异。安夫人似乎和那安松友一般,并不信任陆长亭和朱樉,甚至就差没直白地写着,认为他们是骗子了。陆长亭二人用过饭后也不久留,当即便辞了别。
安父面露可惜之色,亲自送他们出去了。
陆长亭甚至能隐隐听到安松友在后面道:“何须如此……不值当……”
待离开了安家宅子,朱樉不满地道:“你瞧瞧,这安家风水是不是也有毛病?不然他们家的人,怎的这般惹人厌?”
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家风水不错。”
朱樉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便抓着陆长亭的手买食物去了,待买到以后,还要带回去给没能出门来的那几人呢。
不过因为朱樉突然说到风水的问题,陆长亭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了两眼。这宅子风水是不错,但是陆长亭惯会观气,此时他观宅子之上笼着的气,便有些怪异,那气涌动不停,像是被什么惊住了一般。
待到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而朱樉已经拉着他快步往前走了,陆长亭只得收回了目光。
等回到朱家宅子后,陆长亭发现,已经有不少屋子,上面破开大洞了,模样颇为壮观,想必冬风呼啸的时候,漏起风来也是非同一般!
他们进了宅子,却遍寻不到另外三人。
宅子太大,找个人都麻烦!
最后还是下人迎了出来,忙道:“几位主子已经在等着二爷和陆公子了。”
此时乍一听见那下人叫“陆公子”,陆长亭和朱樉都有种怪异感,毕竟在安家时,安父便是默认称朱樉为陆公子。
“带路。”朱樉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笑。
陆长亭实在不知这有什么可笑的,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等被那下人带到了地方之后,陆长亭就更觉得笑不出来了。
朱家兄弟还围坐在他的屋子里,一副就此扎根的姿态。
朱橚一眼就看见了陆长亭手里拎着的食物,当即笑着上前来,道:“多谢了多谢了。”说着便将食物夺走了。
朱棡不大好意思来抢吃的,便只能僵坐在那里,但目光却是频频往朱橚手上扫。这般相比之下,倒是仅剩下朱棣一人最为靠谱了。
朱棣冲陆长亭招了招手,陆长亭犹豫一下,走了过去。朱棣将陆长亭按在凳子上坐好,问道:“今日做什么了?”倒像是询问刚上了学堂回来的小孩儿一样。
“……也没什么,就是跟着读书。”
“读书?”朱棣惊讶地道。
朱樉这才慢慢走了过去,道:“我教的。”眉目间难免带了两分得色。
朱棣目光晦暗不明,口中道:“二哥教你读书很好,长亭可要好生学习。”
朱樉登时没了得意的快.感,拉过凳子跟着坐了下来,“我跟长亭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
朱棣点点头,让下人端上了饭菜。
陆长亭打着呵欠,磨蹭下了凳子,寻地方沐浴去了。他屋子塞了好几个人,叫他还怎么洗澡?
下人们倒是贴心,很快就给陆长亭找了个地方,烧了热水提过来。冬日里没有暖气,洗个澡都嫌冷。陆长亭迅速结束了沐浴,匆匆套上衣袍便回到自己屋中去了。朱家兄弟们也正好用完了饭菜,个个站在屋外的院子里,打起了拳,权当消食了。
陆长亭这会儿倒是没什么抵触情绪了。看人打拳当消遣还是不错的,尤其这打拳的还是王爷呢,寻常人家谁请得起啊?陆长亭恍惚有种自己快跟洪武帝一个级别的错觉了。
夜色沉沉,清冷的月光洒进了院落。
院中四道人影练功夫练得正起劲,个个招式疾如风,只可惜院中被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然说不准还能瞧见扬起满天落叶的武侠片场景。
陆长亭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四个人反倒越练越来劲了。
手边又没有瓜子饮料,陆长亭的兴致减退了不少,他打着呵欠站起了身。还是此时回去歇息吧,正好他先将床睡了,之后看他们怎么睡。陆长亭嘴角微微一弯,转身就要走。
陆长亭没有看见的是,朱棣突然停住朝他走了过来,并且直接从背后拎住了他,“那几日我教给长亭的,长亭可还记得?不如此时耍给我瞧瞧。”
“我……”陆长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棣强硬地抱着过去了。
陆长亭还没出口的话,就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朱棣将他抱过去放下,“来,试试。”
其他三人立即停住了动作,纷纷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陆长亭。
陆长亭:“……”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耍猴戏的一般。
见陆长亭僵在了那里,朱棣忍不住笑道:“莫不是害羞了?”
朱樉跟着哈哈笑道:“小长亭真的害羞了吗?”
朱橚小声道:“不要怕啊,其实也很……很容易的。”
陆长亭冷着脸,长发耷拉在肩上,虽然头发擦得半干了,但是冬日的风吹过来,还是带出了一股冷意,但是就算这股冷意,也未能降低陆长亭隐藏在长发之下的耳朵的温度。
静寂在院子里蔓延开。
陆长亭还是没动。
“真的害羞?”朱棣惊讶道,在他眼中,陆长亭的胆子可谓是大到极点了,脾气也是傲到了极点,还当真会这般害羞?
陆长亭张了张嘴正要为自己辩解,朱棣却已经上前,捏住了陆长亭的胳膊,“那今日便再教一次。”说着已经带动着陆长亭比划起来了。
朱樉三兄弟傻了眼。
还能这样来?
朱樉若是早知道老四是这样教长亭的,他便也出手了。谁知道老四当先调戏了小长亭害羞,调戏完就马上换了副面孔教人功夫去了,朱樉这个也跟着嘲笑了,顿时就被衬得可黑心可黑心了。
朱樉咬了咬牙。
这头陆长亭的耳朵还在发着烧。
若是此时谁撩起他的头发,摸一摸耳朵,肯定觉得烫手。
陆长亭强忍着莫名的羞耻感,使自己投入到练习功夫当中去,并且竭力忽视身后那些人的目光……
时辰渐渐的有些晚了,下人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主子,已是亥时了。”
亥时对于陆长亭来说,是算不得什么,但放在古时候便已经有些晚了。于是朱棣立时收了势,又就着背后抱的姿势,把陆长亭给抱着往屋子走了。朱棣还不忘对朱樉道:“二哥快去沐浴吧。”
朱樉也骤然想起了什么,忙转头对着两个弟弟嫌弃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沐浴!免得等会儿进了屋子,将小长亭给臭晕过去了。”
陆长亭:“……”他本来刚洗了澡,看热闹看得好好的,谁知道被朱棣捞了过去,现在他也出了一身汗,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练了会儿功夫,陆长亭倦意也就上头了,他忍不住窝在朱棣的怀里打了个呵欠,打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堕落,竟然就这样接受了小孩的设定,乖乖并且享受地靠在了朱棣的怀里!
朱棣将他放在了床上,伸手倒了杯水,他送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后方才道:“练功夫,会长高。”
陆长亭心道。
这本来也是他练功夫的唯一心理支柱了。
陆长亭踹掉鞋子,脱去外衫,然后便窝进了被子里,顺便还不忘将手脚都摊开,这样就可以避免有人混到他床上来了。领地意识极强的陆长亭闭上眼想道。
因为困倦到了顶点,陆长亭很快便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朱家兄弟才陆续进门来了。
朱樉一看,朱棣已经扒拉到床上去了,那张可怜的小床,塞下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朱樉咬了咬牙,“老四!”
朱橚也忍不住幽怨地看了一眼朱棣,奈何身为最小的弟弟,便也只有生生忍受着这等不公平了。下人们将屋中的桌子撤了出去,然后铺上了被子……朱家兄弟颇为感慨地躺了上去,似乎有了点儿父皇当年艰苦卓绝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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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是被热醒的。
都是年轻人,这个年纪正是气血方刚的。陆长亭裹着被子本就挺能造热的了,谁知道跟前还挨了个火炉,睡梦之中,陆长亭总觉得自己成了一块烤肉,用钎子串好了搁在火炉上,还带翻面烤的,实在太难受……难受着难受着,陆长亭就睁开了双眼。
刚睁眼的时候,视线还有些朦胧。陆长亭想也不想便拿脚踹,奈何他的身板和对方不平等,这一脚半分都没能踹动。
他明明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啊。
陆长亭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被子被他用力一带,连带着睡在外面的人,也跟着往里挪了挪,正好撞上陆长亭的腰,陆长亭差点又趴下去。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对方也醒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冰冷锐利,不过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这些情绪收敛了个干干净净。
朱棣翻身下床,低声道:“早些起,出来我们去练功夫。”
陆长亭瞥了一眼打地铺的王爷们,于是跟着朱棣跨出门去了。
穿戴整齐、洗漱过后的二人,站在凛凛寒风中,还颇有几分气势。朱棣似乎是真的对此上了心,他说教便是真的教,甚至偶有对陆长亭严苛的时候。一个早上折腾过去,陆长亭已经饿得不行了。朱棣便径直带着他出门吃早饭去了,剩下几人自然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待那三人醒来后,又是一番咬牙切齿。
这样的生活如此过了几日,朱棡终于揪到了背后之人的小辫子。
朱棡并不敢在此事上直接做主,于是问起了朱樉,“工匠们就这样放走吗?”现在屋子该拆的地方也拆了,该掏空的屋顶也掏空了,该问的东西也都问出来了。
陆长亭恰好闻言,便忍不住插了句嘴,“你们可是担忧放走之后,泄露出了消息?叫那背后之人提前有了准备?”
朱棡点头,“正是。”
朱棣转头定定地看着陆长亭,似乎很是期待接下来陆长亭要出口的话。
“那倒是容易,送往官府不就是了吗?”
“送官?”他们都是一怔。
他们早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些工匠被抓到他们的手中,跟送官也没什么区别了。但此时听陆长亭一说起,他们不免双眼一亮。大家都不是什么蠢人,点到为止即可,彼此心中都已经明白过来了。
朱樉笑着拍了拍桌面,“长亭好生聪慧!说得不错,送官!我们这便将他们送官。”
朱橚弱弱出声道:“可这……以什么借口啊?”
朱樉拍了一下他的头,“这还需要什么借口吗?”他们想要关工匠到县衙去,极为容易!单是恶意造风水有问题的建筑,便可以将他们坑进去了。若是换别人来这样报官定然不行,但他们不一样啊,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那县衙也不敢怠慢啊。
这一招,只是做给人看的,并且将工匠再度光明正大地陷在县衙里。
工匠们可以走,但起码要等到他们将背后之人揪出来才能走。
陆长亭说完便低头继续吃东西了。
瞎掺合不如吃饭。
朱樉和朱棡立即起身出去了,想来应该是去安排那些工匠了。
朱棣伸手揉了揉陆长亭的发,道:“今日可否能随我走一趟?”
“做什么?”
“也是一桩风水生意。”
陆长亭愣了愣,“你找来的?”朱棣这么快就融入了中都,并且还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雇主?陆长亭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朱棣神秘一笑,“非我一人之功。”意思也就是,其他几兄弟也有掺合了?陆长亭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心底隐隐有了猜测。难道是……“你们要去找对宅子动手的人?”
朱棣摇头,“不用找,那个人一直都在中都,而且是早从两年前开始,便留在中都了。”
陆长亭心底惊讶不已。这么早就开始布局?那人是真心想要害皇嗣啊!
“好,我去。”并非为了朱棣等人,而是陆长亭也想知道,做出这般阴损之事的人,该是何等模样。等揪出来之后,这等人,最好是先废了他作恶的能力!不然遗留世上,必成祸害!
朱橚立即道:“我也去。”
朱棣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长亭,“我是师父,他是徒弟,你算什么?”
朱橚憋了半天,“……打杂的?”
陆长亭忍不住笑出了声,“五哥还是别跟去了。”上门看个风水,还带这么多人,那不是明晃晃地提醒着人,他们是去砸场打架的吗?
朱橚只得将满腔情绪都憋了回去,“……哦。”
待那头朱樉和朱棡将工匠都送到县衙去了,并且还在县衙作威作福了一段的时候,朱棣便换了身装束,带着陆长亭出门去了。
此时值正午,日头正好,只是冷风刮上来,陆长亭仍旧觉得自己仿佛脸皮都要被刮掉一层了一般。
陆长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朱棣察觉到他的动作,便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早知便该带个披风出来了。”
陆长亭摇摇头,“你见过道士还穿披风的吗?”
朱棣毫无压力地道:“从前没有,以后自然就有了。从你我开始。”
陆长亭:“……”真是好足的底气!好不要脸的脾性!
不过……呵,他还挺喜欢。
陆长亭抓着朱棣的手紧了紧,“再过来点儿,挡风。”
朱棣没想到陆长亭这样上道,一愣过后还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最后还是顺从地给陆长亭继续挡风。只是二人走在街上的姿势,着实有些不大好看,活像个球扒在了一棵树上。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一处宅子外,这宅子的门很小,看上去很是小家碧玉的味道。
不过他们来得刚刚好,门是开着的。
陆长亭有些惊讶。
朱棣见状补充道:“长亭不是说,做生意赶巧不是赶早吗?”
陆长亭顿悟,“你提前打听过了?”
朱棣点头,“这个人名陈方,在中都给人瞧了好几年的风水,这宅子就是他购置的,今日是他儿子满月的日子,来了不少人,因而这大门才是敞开着的。”
“儿子?”陆长亭面色怪异。给人瞧风水,还是挺费劲儿的,甚至是折损自身福寿。这人还敢生儿子?上辈子陆长亭可都是不敢的。
朱棣领会错了意思,笑道:“你以为看风水的都是道士吗?就算道士,那也能成亲生子的。”
陆长亭摇了摇头,没再就这个问题往下说。
“走吧。”朱棣牵住了他的手往前走,“一会儿可别怯场。”
陆长亭心底轻嗤了一声,他会怯场?简直是玩笑!不过嗤笑过后,陆长亭又觉得有点不大好。他跟着朱棣混久了,竟然变得有些孩子气了!这种时候都还要为一句话而不服气……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陆长亭走了个神。
等他走完神,他们正好要进门了。
下人当他们也是来吃酒的,甚至朱棣还拿出了张请柬。
下人不疑有他,轻易地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朱棣牵着陆长亭径直走了进去。
二人都是极为擅长演戏的,表面上那是挑不出半点不对劲来。
只是走了没几步,他们就被人拦下来了。
朱棣和陆长亭对视了一眼。
——你露陷了?
——我没。你露陷了?
——不可能!
拦住他们的那下人,伸出手中的托盘来,笑道:“敢问二位的贺礼是?”
陆长亭:“……”哦嚯,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贺礼,他们会被赶出去吗?
朱棣站在那里顿了顿,然后从袖中掏出了红纸包着的一团,直接搁在了托盘上。
那下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忙问道:“这是何物?”
朱棣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气势逼人。
下人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都仿佛在那里扎了根,定定的,动也不敢动。
陆长亭拽了朱棣一把,“走了。”
朱棣露出宠溺的表情,揉了揉他的头,“好。”于是从善如流地带着陆长亭继续往前走了。
那下人似乎是被那一眼给镇住了,竟是没敢追上来问,当然后面还有客人进门来,自然那下人也就更没机会追过来了。
陆长亭拉了拉朱棣的袖子,忍不住问:“你准备了贺礼?”
“没。”
就知道没有,当时看朱棣僵在那里,他就猜到了。那……“那你给的是什么?”
“准备带回宅子去的面饼,昨日五弟说他想吃。”
陆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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