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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刀宰杀一头异兽,一开始很爽,爽着爽着就有点无聊了。两三个时辰过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前方仍然不断地有凶兽涌出,不论我们跑的多快,杀得多猛,都没有一刻喘息的时间,而苍茫的荒草原似乎真的没有尽头,翻过了一个山坡,永远都有另一个山坡等在前面,久而久之,心生绝望。
有不能集中精神的师妹慢了下来,傅星武也不再一味地往前赶了。他护在她身边,一边抵挡凶兽的袭击一边朝她抛了一壶还灵水。
曲寄微说:“大家别慌,天黑之前一定能到的。”
“谁慌了,这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有如意师叔督促,我们再战个七天七夜都没问题,就怕幻宗的小兄弟受不了,你看他们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子,唉,真可怜哪!”
“你们这些野人,闭嘴!”
“一撩就炸,跟个姑娘似的。”
不知谁吹了一声口哨,惹来一阵哄笑,气氛再度热烈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掌门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了,漫长无际的道路上,一个人咬牙坚持到终点未尝不可,但也容易在孤独中丧失勇气。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波遭遇战了。
新一批的凶兽足有几人高,头上皱巴巴的,眼睛瞪起来有铜铃大小,冒着蓝绿色的荧光。它们低啸着围了上来,四肢有水桶那么粗,鳞甲似铁,寒光闪闪地覆盖了半身,拱起的背上生了一排锋利的倒刺,看上去邪性得很。
“蹭——”
一刀砍在那倒刺上,巨兽纹丝不动,刀口却卷了刃。
“铁甲兽,当以寒冰冻其关节,雷咒爆其面门!眼睛是它们唯一的弱点!”我挥出一道五雷咒炸伤了其中一头铁甲兽的眼睛,它目呲欲裂,失去方向,痛叫着横冲直撞,直撞得另一头铁甲兽飞了出去。
见这招有效,众人纷纷开始施展雷系法术。
很快,一群双目失明的铁甲兽纠结在一起,相互打得火热。
“呀!”
身后有人惨叫一声,他一个没注意,手臂让铁甲兽的利爪划伤,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
“坏了。”掌门瞬闪至他身前,打开灵气屏障隔绝了闻血而来的凶兽们。他扯出一条布飞快地给他止血包扎,然后拎着他的脖子“嗖”地一下跑没了影。
“你们愣着干什么?跑!一刻也不许停!”在更多更可怕的凶兽被血的味道吸引过来之前,玉如意气急败坏地吼道,“正北方向!梨花,你再磨磨唧唧我腿给你打断!”
“……”
为了不被玉如意打断腿,我风行步加缩地术,一直保持着队伍前列的速度,身边看得到的人只有谢欢、桑薤和白鸦。
不一会儿,曲寄微追了上来。
“前面是流浆谷,要小心五毒兽和天上的飞虫。”
这话要是说给我听的,那可多此一举了。我飞进峡谷隧道,穿出去的那一刻,嘴里喷出一口火焰,迎面而来的五毒兽让我喷了个正着,“吱吱”一叫,笔直地坠落下去。其余的几只让我挥刀打进了滚烫的岩浆之中,滋滋地烤成了焦炭。
流浆谷里坑坑洼洼地全是小洞,洞里冒出的岩浆流成一道道细细小溪,蜿蜒地指向前方的山陵。
这个地方的凶兽体型不大,却种类繁多,格外密集,蛇蝎虫蚁,不光有地上爬的,还有天上飞的,每一样都带着毒。
铺天盖地的飞蛾煽动着翅膀,空气中顿时遍布毒粉。
谢欢掏出了一个名为七星盘的法器,走在前面吸收毒粉和瘴气。
曲寄微则不断地抛出三昧真火,把扑火的飞虫烧的噼啪作响。
可即使是这样,毒物还是前赴后继地在入侵,先后有好几个人沾染上了毒液,伤口腐烂流脓。若不是事先服下了解毒丹,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解决掉一批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掌门停下来开辟了一个九九大的灵力结界,命大家呆在结界内调整休息。
“哟,羽然师弟,你这中的什么毒,怎么脸上都长毛了?”
“他啊,见人家幻宗小妞长得水灵,光顾着英雄救美了。”
“听见没,小妹妹,等羽然恢复好了,你可得以身相许啊,他这个呆子好不容易开了窍,我这个做师兄的甚感欣慰。”
……
一群人没羞没臊地拿司徒羽然开起了玩笑,成功地把那名白家小姑娘弄哭。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轰鸣,震得人不辩东西南北。白鸦不知什么时候抬出了一张琴,一下抹了七根弦,灵力注入弦中,随着声音的波动而涌向四面八方。
那些虫兽感应到琴音的力量,不约而同地放缓了速度,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
白鸦信手按了一个低音,压抑的音符似能扼住空气的流动,紧接着,一个高音,仿佛有无数颗粒在体内凝结,音杀释放的那一刻,心里能开出花来。
“啪!”
大大小小的飞虫爆体而亡,溅出了碧色的汁水。
白鸦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一连串的琴音在指尖流淌,那声音不再因为突兀而显得孤立无援,它们连成一片,如金戈铁马,奔腾不息。
铿锵之声如刀剑相错,一开一合,把天下瓜分。
此曲名为《夺天》,传言幻宗尊主凭此一曲可将千军万马斩于琴下,大昊王朝覆灭前,幻宗稳坐国教之位,是众派之首。白鸦气度从容,指尖流露出强烈的战意,抹挑勾剔,斗志昂扬,一个轮指,再现幻宗国教当年的鼎盛辉煌。
首席大弟子动手了,幻宗的其他弟子也不再袖手旁观。
他们纷纷召琴,跟着白鸦调式,一起弹奏起了《夺天》。一时间琴声四起,杀气冲天,虫兽的尸体积了满地,再也没有秽物感靠近一步。
琴声一转,由《夺天》换为《净蚀》,随着琴声一层一层地荡开,结界外的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那些闻讯而来的或是闻声而退的虫兽如痴如醉地定格在了半空中,再也动弹不得,而听琴的人则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劳累困顿一扫而空,身体里充盈着温润的灵气。
我沉浸在妙曼的琴声中无法自拔,白鸦弹完《净蚀》的最后一个音,淡淡一笑,柔美的面孔上透着一抹醉人的风情,他轻启朱唇道:“流浆谷里的凶兽都已被催眠,我们大约有一刻钟时间,还请扶风掌门收起结界即刻启程。”
琴音骤止,大家清醒过来,心里隐隐有失落感。
幻宗这群人真够阴险的,明明带了琴,还一路跟我们装,只等着流浆谷大展身手。我们灰头土脸,大汗淋漓,他们倒好,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一阵风吹过来,随时羽化登仙。
拍拍尘土,继续赶路。
不知是幻宗琴曲果然厉害的缘故,还是因为无尽之路快要到了尽头,除了半路上杀出一条双头蛇让掌门师父制服了,再没遇到乱七八糟的凶兽。
太阳即将落山之时,我们终于抵达天书陵门口。
两根粗壮的山柱上长满了青苔,中间是一道古朴厚重的石门。因为施了除尘术,门上倒是很光滑,光滑得看不出有任何机关,不知要如何开启。
于是白鸦又掏出了他的琴,这次弹的是《问情》。
不一会儿,天空中回荡着一个神秘而空灵的声音:“吾乃上神青魄,奉东皇太一之命守护天书陵。尔等何人,竟聚众喧哗,扰乱仙境!”
不得不说,这娘娘腔还是有点用处的。
掌门师父上前一步,他高举双手,将白鹤送来的令牌呈上。
“密宗掌门扶风,受命东君,前往天书陵观书。还请青魄上神行个方便。”
青魄这个名字在记载天界的史书上出现过很多次,他是至高天的一名上神,效忠于太一神尊,在第一次天魔大战中殒命,天书陵里飘荡着的是他残存的神识。
然而,仅仅是没有实体的神识,散发出的威压也慑得我冒出了冷汗。
一阵风刮过,把掌门手里的令牌卷向空中,似有一双眼睛在细细打量,而后,那块令牌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东君……你是说凤赫那小子吗?我青魄的主人只有一个,想开这扇门,只有东皇太一的神印管用,至于凤赫,这些年来他干的倒行逆施的事还少么!我便是为了阻止他妄窥天机才终日守在这里,念你们这些人是初犯,赶紧给我滚,否则——”
轰隆!
一道雷打在石门上,把掌门逼退数步。
“走吧,别等上天发怒,降罪于人间……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
这和预先想好的情景不一样!
我以为我们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只需拿出东君的令牌就可以进去了,没想到这位看门的大神会是这个态度。书上从来没写过青魄和东君关系紧张,紧张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既然如此,东君派下任务时就该想到这一点了,难不成我们要进天书陵,还得和青魄上神打一架?
这太大逆不道了吧……
掌门默默地把烙有东君神印的令牌捡了起来,他仰天叹道:“事关天下苍生,妖界兴亡,天书陵我是非进不可的。”
见上方没有反应,他再次申明:“请青魄上神行个方便。”
纵然他俯首折腰,语气恭敬,态度却格外强硬。
这一番举动自然是惹得青魄暴怒如雷,绝不相让。
天空中响起了沉闷的雷声,那声音穿透云层,直击耳膜,我来不及运功抵御,元神都要被震散了,其他修为较浅的弟子也是一脸痛苦地捂住耳朵。
白鸦一扫琴弦,命令道:“操琴,《退魔》。”
刹那间琴声激昂,一声更比一声高,在石门前形成了一道道的浩然正气,和天上的狂雷分庭抗礼。
有了琴声的中和,耳膜不再像之前那般难受,密宗弟子忙念咒施展结界,以免自己爆体而死。
闭上眼睛,脑海中仿佛有两队兵马在互相厮杀,实力不分伯仲。一会儿琴音压住雷鸣,一会儿雷声盖过琴曲,周身的气流时而舒缓时而紧张,落差巨大时,有如针尖扎在皮肤上,便是好几重结界把我罩着,那种刺痛的感情仍然十分清晰。
相持了许久,幻宗弟子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白鸦面上无事,手上的青筋却看着很是吓人。
曲寄微走到一个颤抖得厉害的幻宗弟子身后,一掌扶住他的肩头,往他的身体里输送灵力,这才使得他的琴声勉强跟上了白鸦的节奏。
谢欢等人先后加入了输送灵力的队伍。
可是,上神毕竟是上神,他的神识不是区区几个凡人能抗衡的,即便掌门能打得过他,他不开门,那也是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希望幻宗能用琴音制住青魄。可看白鸦的表情,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在雷声的扰乱下,《退魔》的琴声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白鸦的脸上浮现出了青灰色,拨动琴弦的手逐渐变得力不从心。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慢下来,我捂着喉咙,一口血吐了出来,伏在地上喘息不止。
与此同时,一声清越的笛音从天而降,仿佛蕴藏着无限力量,把雷声琴声压过去碾得粉碎,又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疼痛的伤口。
天籁之音莫过于此。
比伏羲琴更庄严,比幻音铃更梦幻。
在婉转悠扬的笛声中,灵力灌溉了整片星空。死去了亿万年的尸骨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枯萎了整个季节的花朵重新焕发生机,沉寂已久的胸膛里心血在复苏,和三百年前沧澜山上的那一场邂逅一样,万物生长,我听到了心跳的声音,那么远,那么近。
这一切是真的吗?
这一切不会是真的吧。
我热泪盈眶地抬头,天书陵之巅,有人持笛而立,银色的长发倾泻于夜幕,夺走了月亮的光辉,风掀起他黑紫色的衣袍,流光旖旎,摇曳生姿。
爱者生,恨者死,没有人能逃得过那双湮灭红尘的墨瞳。
“是你,莲!”
天空的彼端,青魄失声叫着。
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宛如夜风在流淌,“是我。所以……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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