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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河印象一别后,何以夏再见到楚煜,是在交大120周年校庆上。
1986年至2016年,交大从山海关出发,历经三世纪风雕雨塑,五万里逶迤磅礴,十八次辗转迁移,终于在土木工程、交通工程、矿业工程等领域开疆拓土,蜚声中外。而一年一度的校庆,更是备受社会广泛关注。
5月15,是交大的校庆日。但因这些年,重返校园的往届毕业生越来越多,校方多番考虑,决定将校庆的时间提前,所以,今年的校庆从5月6日开始,15日结束。
何以夏因为沈浩初的计划决定提前返校,赵孜楠在5号那天抵达蓉城,两姐妹絮叨了一晚,都非常默契的没有提楚煜和沈浩初。其实,女人间的情谊实在微妙得很,有些人,会因为一首歌曲、一部电影,甚至是一本小说,就能谈天说地一辈子;还有的人,张口闭口都是男人,互相妒忌、心生嫌隙,甚至大动干戈。
6号早上,两人从蓉城出发。三个小时后,一辆红色吉普驶入交大路,最终停在红珠山酒店,它位于峨眉山山麓,和报国寺离得近,到交大南门,也就两百来米远。红珠山,可以说是一个种在山林里的酒店,单体建筑,延伸式构造,凡是回交大的毕业生,都愿意来这儿。
姐妹俩预定好房间,安顿下行李,歇了会,便决定到交大逛逛。
从交大南门步行到中山梁运动场,恰好赶上综合运动会,所有人都几乎聚集在这里,大多数是在校生,T恤牛仔;而返校的,西装革履。滚进社会大染缸和活在象牙塔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们在看台上坐了会,依稀碰见几个熟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何以夏便拉着赵孜楠一同走了。她确实没多大精力应付那帮子人,要不是因为沈浩初的计划,她连这次校庆都不会参加。
可沈浩初说过,校方今年邀请的主讲嘉宾就是楚煜,何以夏在学校溜达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人。
这段时间,她情绪一直不太好,心头总是悬着。报复的快感并未如预料般让她好过,曾一度以为,心灵上得到的丝丝慰藉应全部建立在楚煜的万劫不复之上,可当泛着冷的刀刃刺进他胸膛的刹那,整个人犹如被掏空,就好像,她也跟着死去一般。
而后来的所作所为,更是不受控制。何以夏竟鬼使神差般的跑到医院,偷偷探望楚煜,但向微守在那,只好打听了番,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得住院观察一阵子。得知这个答案,她竟万分窃喜,可这种窃喜,却让她感到羞愧。
何以夏心头忽然涌出些恐惧,她不胜其烦的抓了抓头发,将那些可怕的念头拋诸于脑后,沿着精勤路往下走,就到了枫林桥和大榕树,那块有个展示牌,赵孜楠提议去看看,她也就跟着去了。展示牌上的贡献榜,读大学时,她跟楚煜理所应当的霸占了四年,现在早该换了人。
但现实,往往出人意料。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仍然位居榜首,楚煜排在第一,何以夏排在第二,要说有所不同,就是她的照片被人扣掉,只剩下个名字在那摆着。
赵孜楠也觉得意外,开口打趣她,“没准是你的仰慕者呢,但变态到扣照片……哎,反正这事儿吧,绝不可能是楚煜干的,他那素质跟教养,做不出这么low的行为。”读书时,何以夏的追求者可以从西门排到报国寺,但都是有贼心没贼胆,毕竟有楚煜这么个人在那摆着,别的,都得靠边站。
何以夏没理,盯着贡献榜,痴痴的笑,照片上的楚煜,约摸是二十岁的年纪,面容清隽,眉眼含笑,她想,他总是这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特有安全感。
“你们这对获奖专业户替学校拿了那么多奖,眼看着校庆,校方怎么就没把这照片换一换呢……”赵孜楠说这些话时,颇有些打抱不平的意味,何以夏想也没想,推开玻璃橱窗,抬手就将楚煜的照片撕下来,捏在指尖。
在那一瞬间,心头如小鹿乱撞,犹如十八岁的少女,收到倾慕许久的少年的情书。
七年来,这大概是何以夏做过的,最勇敢的事。因为她发现,她跟楚煜,都从未有过半张彼此的相片,国外那七年,她甚至想不起来楚煜的模样,只能凭着逐渐模糊的记忆不断拍下陌生男人的照片,柔软的头发、含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冷硬的线条,每一处,都像他,却又不是他。
赵孜楠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咋咋呼呼的,虽然周围没什么人,但何以夏还是下意识捂住她的嘴,拉着她跑了几米远才肯松手。
掌心已被汗意浸透。
赵孜楠有些岔气,双手叉在腰间,笑得花枝招展的,“好端端的你撕他照片干什么?啧啧啧,我看你离变态也不远了……”
何以夏扯了扯嘴角,掌心的汗意更甚,静默几秒,轻笑出声,方才冲动,现下细想,才觉可笑至极,叹了口气,说:“我还是还回去吧。”
话音未落,赵孜楠惊怔住,好半响才回过神,她以前果敢、洒脱,哪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说话时,语气燥起来,“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么?还回去?还回去也掩饰不了你扣他照片的不争事实。”她顿了几秒,语气软下来,“想想你当初为什么撕下来,想通了就留着,没想通就扔掉。”
其实撕照片时,没什么别的念头,就觉着好看。犹豫了几秒,何以夏最终将照片塞进兜里。
撕都撕下来了,也没有扔掉的必要,就留着吧,她想。
理智渐渐恢复,何以夏这才想起正事儿,开口问:“楠楠,你愿不愿意跟浩初走?去哪都可以,你们会一直在一起,没有赵家,没有陈家,也没有陈秉克,只有你和他,你愿不愿意?”她不确定沈浩初有没有跟赵孜楠讲过他的想法,此刻正帮忙探口风呢,免得瞎忙活一场。
提到沈浩初,赵孜楠顿感手足无措,精勤路两边的香樟树摇曳生姿,她忽然开口:“以夏,我这次出来,就算浩初不带我走,我也决计不会再回陈家了,陈秉克怎么样,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次从陈家出来,除了身份证和自己平日里攒的一些小积蓄,别的,什么都没拿。
其实从何以夏约她那天开始,赵孜楠就一直在想,这样麻木的生活好像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陈秉克的狠厉家暴,娘家人的丑恶嘴脸,婆家人的冷言冷语都应该在她离家的那一刻统统滚去见鬼。好在这七年来,她足够狠,偷偷做了两次流产手术,第二次,有过心软,因为医生说,她是天生的弱体质,这次打掉,以后很难再怀上,但最后,她还是打掉了。
而现在,赵孜楠感谢那时候的自己,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凭着陈秉克那副臭德行,倘若孩子生下来,也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父爱,这种不幸,她宁愿独自承受,也不能让孩子跟着遭罪。
更何况,一个人,比两个人好养活得多。
这些年,她攒的钱并不多,有一大半被陈秉克拿去赌了,剩下的,也仅够在交大租个小商铺门面,开个花店,或者奶茶店。
而这些美好的憧憬,在她离开陈家时,就已经全部想好。
赵孜楠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跟着沈浩初去念中国民航大学,将来当个女飞行员,但高考志愿却被赵家老爷子强行改掉,到交大读建筑设计专业,她虽对这个专业没多大兴趣,但在交大那四年,却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有何以夏、有沈浩初、还有157阶。
而这些时光,在毕业那年全部支离破碎,因为一场饱含利益的婚姻将她束缚绑架七年,好在,她即将恢复自由之身。可赵孜楠不知道的是,命运之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掐住她的喉咙。
何以夏替赵孜楠感到高兴,倾身抱住她,“楠楠,你这辈子不能再让陈秉克那样的人渣糟蹋了,跟浩初走,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会幸福的。”
赵孜楠点点头,算作答应,如果浩初不嫌弃,她愿意跟他走。
何以夏跟沈浩初报了个信儿,他晚上要飞西藏,脱不开身,要明天才能赶到。
交大这所百年老校,没有特定的地域界限,也没有高高耸立的围墙,是那种完全开放式的大学,周边的居民和学生住在一起,那个地方,叫做同居村。这一现象,在中国所有高校里都是非常罕见的,两姐妹才逛了小半圈就觉着累,便决定回酒店休息半下午。
红珠山酒店门口,红色吉普边上,停着辆宝蓝色的大路虎,和红色吉普放在一起,感觉特配。但何以夏总觉得这辆车眼熟得紧,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也没多想,进了酒店迎客大厅,站在那等电梯。
住宅设计规范中规定:七层及以上的住宅或住户入口层,楼面距室外设计地面的高度超过16m以上的住宅必须设置电梯。红珠山酒店虽然只有六层,但考虑到酒店的消费水平和所处地理环境,还是配置了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在一楼停住,门缓缓打开。
电梯里站着个男人。
那一刹那,何以夏全身血液都好似冻结,短短数秒,却如几个世纪般漫长。
视线模糊成一团,几秒后,她终于看清男人的脸,是楚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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