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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将自己吓了一跳,他真的死了?
但是,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还受了重刑。一连串的疑问蹦出来,好奇心驱使许含珠压下心中的不安,一步步挪着凑到囚笼前。
也不知这人关在这里多久,身上除了血腥气还散发着恶臭,头发胡乱的披散着,因为灰尘油腻打结,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瘫坐在囚笼的一角,垂着的手挨着囚笼边,连指甲缝里都是黢黑的泥垢。
许含珠蹲着看了片刻,终于按耐不住,伸出手指穿过囚笼的缝隙戳了戳这人的手指。
对方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不是吧,死人?
许含珠惊呼了一声,却又不死心的想要确认一下。她手腕纤细,竟然能将整个手塞进囚笼的缝隙中,又轻轻推了推那垂落在一边的胳膊。
“女人,很痛的。”
耳边突然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许含珠抬眼,正对上这人低沉阴暗的眸子,竟不知他何时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还凑到了囚笼边。若不是有囚笼相隔,自己抬头就几乎要撞上这人了!
她一时发愣,没有抽回来的手腕突然一下剧痛,这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骼一般,像是濒死的人用最后的力量,想要抓住生还的稻草。
“给我水!”他看起来很痛苦,声音像是碎石摩擦过砂纸般破碎黯哑。唯有强撑着一口气不至于眼神涣散,还带着几分傲气与锐利。
许含珠看到他犹如鬼魅的形象,又被手腕疼痛刺到,根本无暇顾及他说了什么,应激反应就是猛地抽手,一下未挣扎开,情急之下鼓起腮帮子就是一声:“噗!”
喷了对方一脸口水!
被关在囚笼里的人表情可谓精彩,先是错愕继而难以置信,最后转为愠怒。
他竟然被一个柔弱的女子吐了一脸口水!
许含珠同样趁对方惊愕的空荡挣脱了手,急匆匆起身退后几步,戒备的盯着对方。
囚笼里的人长喘了几口气,手指半天才抬起来指着许含珠道:“女人,你敢……”后半句话欲言又止,明显气力不足。
许含珠留在了安全范围内,任他凶狠的瞪着自己也不怕对方有本事从囚笼里蹦出来,这才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腕。
这人连命都快没了,还这么嚣张。看他身上好像也只是普通百姓的衣裳,到底犯了什么罪才会用如此重刑?细作?偷窃?
她谨慎的看着对方,谁知那囚笼中关着的人还有力气笑道:“怎么,看上我了?”那样子无理到了极点,真让人想戳他伤口。但转眼他痛苦的捂住了嘴,开始剧烈的咳嗽。同时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难以忍受的疼痛化作喉头压抑的低吟。
他松开手,一点猩红挂在唇角,被他用拇指抹去。但许含珠看的心惊,这人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样下去,恐怕……
无论这人为何关在这里,她看见了就实在不忍心放任不理。打量了一圈,真发现旁边木桌上有个粗制的茶壶,拿起来晃一下,里面有水!
许含珠端着茶碗,在距囚笼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正伸长了手臂想将茶碗搁在囚笼边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响动,隔着帘子传来了模糊的谈话声。
有人要进来了!
她急忙起身,手腕一带,未放稳的茶碗倾倒,水洒了一片。站稳回头正对上她找了一早晨的人的目光。
战霆正跟手下的副将说话,跨进营帐后也没料到许含珠在这里。惊诧之下继而蹙眉看着她和她脚边打翻的茶碗。
他陡然沉默的瞬间仿佛凝结了空气,那一撇扫过,带着令人心惊的锐利,要戳穿表象刺探到深处的真相一般。但又仅仅是一扫而过,并没有骇人的震慑气势。
许含珠自知不妙,看战霆的脸色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进来的地方。一脸惊慌的神情倒也贴切,疾步走到对方面前,她皱起眉头,无措的指着囚笼里的人道:“他,他要死了,好怕。”
战霆身后的副将是个面生的人,看到许含珠的举动,再反观将军的反应,当下就明白了许含珠的身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夫人,就是他刺伤了将军,还抵死不松口,死有余辜!”
什么?这个人是刺客?就是他伤了战霆?
许含珠心里莫名就窜起了一簇小火苗,她闻言看向战霆,却被他伸手拉到了身边,好像身后的刺客还能蹦出来伤了她似的,又四两拨千斤的答道:“怎么总是乱跑?”
看他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身后关着的人必定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然怎能伤的了他。
战霆上前几步,将打翻的茶碗拾起,又添了小半碗水,这才搁在了囚笼边上。里面的人若想喝水,就只能用手指沾取,每次也就喝到几滴罢了。这水,喝了比不喝还磨人性子,对于一个带着必死决心来的杀手来讲,更像是一种折辱。
她的夫君,看来不仅不好惹,还很会拿捏人心。
果然,那囚笼里的人瞪着战霆,偏生出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洒脱,不以为意的道:“战将军今日身体可好啊?”
“将死之际还有心思与本将军谈笑风生,阿图斯你也算是第一人。”
被点到姓名的囚犯撇嘴呵呵一笑,撑着一口气挪到囚笼边,嘶哑的嗓音道:“我技不如人,没能一刀了结了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白费口舌来套我的话了。”
他说话时嘴角溢出血沫,那模样太过凄惨,而他神色却凌然无畏,偏生出一股勇士的气势,几乎让许含珠怀疑,他怎么会是偷袭人的刺客?言辞间也并非与战霆有深仇大恨的样子,那这么说来,是有人指使?
战霆手指在被子边沿转了一圈,目光灼灼的盯着对方,半响才撂下两个字:“很好。”
他虽是这样说,却一脸惋惜的看着阿图斯,眼神暗藏深意。
阿图斯被关至今,从未见过战霆如此的神情,他并不怕死,哪怕现在一刀抹了脖子,他也不会求饶。但是,战霆为什么要对一个死人惋惜,而且是意图刺杀他的人。
“俞亮,去叫大夫来,给阿图斯勇士好好诊治,务必用最好的药。”
“将军,此人不可留啊。”跟着一起来的副将言之凿凿,神情过激甚至手握上了腰间的佩剑,许含珠差点被他的手肘打到,往旁边撤了一步。
战霆看到许含珠的动作,起身朝她走去,完全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即便是面对刺伤自己的匪徒,他还是这样的沉稳,一切情绪都藏匿在深如幽涧的心底。
这样应该很累啊。许含珠看他走来,可怜这个叫阿图斯的人根本不被自己的夫君放在眼里。因此也对阿图斯报以可怜的目光。
囚笼里,阿图斯撑着地,看着一边茶碗。清水倒映出营帐顶棚的暗黄色,上面沾着斑驳的褐色,还有大块的灰黑痕迹,看起来压抑又绝望。他不相信战霆又这样的好心来医治自己,不对,这肯定是......
“你想,干什么!”重伤的人额头紧贴囚笼围栏,强弩之末下竟然拔高了声音冲背对他的将军嘶吼。
战霆脚下不停,径直对许含珠道:“走吧,以后不要乱跑。”
阿图斯看到两人背影竟是浓情蜜意一般,心里顿时明了两人的关系。但战霆对自己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唯有那个喷了自己一脸口水的女人投来既气恼又可怜的目光。
连她都在可怜自己。自己竟是走到了这个地步么。
俞亮哼了一声,护送将军与夫人出了营帐,却立马变了一副神情。
刚才冲动激愤的厌恶神色烟消云散,反而是略显孩子气的凑到战霆旁边,又走了几步,确定远离了营帐,这才小声问道:“将军,我演技如何?”
许含珠心里疑惑,脸上也挂着不解的神情,看看这个俞亮,又看看战霆,显然还在事外的茫然。他们在演戏,这是什么计策?
推开凑上来的脸,战霆轻笑一声,思虑顾及许含珠在场,但又转念一想,她也许听不懂这些。
许含珠看他们像是有事要谈,便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满脸的我不听我不听,冲着一旁开在杂草堆的野花飞奔而去。其实是竖起了耳朵,借机偷听。
“今日之事,不得透露与旁人,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
俞亮得了命令,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不解。
“将军,这个阿图斯虽然是那位的手下,但胆敢行刺您,这行动未免太过招摇。”
许含珠拔了几朵花,放在手里把玩,心里却干着急。这个俞亮声音也太小了,要不自己靠近点?偷偷往回挪了几步,正是战霆在说话。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从他嘴里撬出来缘由,而且恐怕阿图斯是受他要挟,以这人的性子,是绝不愿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方式来取一个人的姓名。”
虽然余光是在同副将谈军务,但战霆的余光却一直飘向旁边。看她拔了几朵花,又将花瓣扯的一个不剩,光剩孤零零的花蕊和根茎,看上去完全就是凶残的辣手摧花狂魔,这难道很有趣?她还玩的很开心?
俞亮正要回话,却看见将军的思绪似乎都被一旁的夫人带走了。将军军中娶妻,洞房花烛夜奔袭麓山,退散胡突人,此事军中皆有传言。何况夫人与常人有异,他与众多将士都猜测将军并不喜欢这位赐婚下嫁的夫人。但今日一见,似乎又与传闻不符,将军这神情,好像并非讨厌?
眼神在小妻子身上停留片刻,战霆继续对俞亮道:“我作势要将他送回去,只怕他就会失了主子的信任,必定心生嫌隙……”
“属下明白了,那位若是多疑,必定不会放过阿图斯,恐怕连同他的家人也……”
这番话听得许含珠云里雾里,那位是谁,又是什么心生嫌隙,唯独听懂了他夫君与这位副将演戏,是要诈一诈这个名叫阿图斯的刺客,他要是再死扛下去,恐怕家人也有性命之虞。
先是皮肉之苦,再是心理战术,这个阿图斯死扛到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恐怕还要累及家人,这样想来,似乎在可恨之外又多了一点可怜?
“哎……”
战霆听到她叹气,却不知她在愁什么,遂走到她身边道:”走吧,若是喜欢花,我让人替你摘一些放到寝帐里。“
丢掉手中的光秃秃的根茎,许含珠跟着他继续往寝帐走,她偶尔回望一眼那个关着阿图斯的帐子,终究多了这一份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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