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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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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寒尽不意谢远小小年纪竟为她的嫁妆都做了打算,面上微微一红,有些羞恼道:“阿弟才几岁?竟也想着这些事情了?”尔后便起身佯怒道,“罢罢罢,我便先回了。”

    谢远含笑送走了谢寒尽,眉头皱了皱,就想去江氏的房间看看。

    结果就听到重重的一声“哼”。

    他回头去看,就见坐在轮椅上的阿守正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瞧,见他看过来了,猛地扭过头去,然后只扭过去片刻,就又把脑袋又扭了回来,看他是不是还在看自己。

    谢远眉心舒展开来,道:“阿守坐了一日车,也累了,我让玉壶照顾你喝药,喝过药后,乖乖泡药浴,若那时我还没有回来,你便先睡下罢。”

    阿守这些日子一直是和谢远同吃同睡的,平常待在牛车里时,谢远就会一边和他游戏,一边教他说话,见他说的好了,还会让人去买或做好吃的点心给他吃……阿守这些日子一直都过得非常的开心自在,他觉得就算是离开了白狼阿娘,他在谢远身边,也能过得很好。

    可是这些开心,等到有人袭击车队,谢远将他留在牛车里头,自己出了车厢时,就全都消失了。

    阿守迫切的想要护着这个人。

    就像两年之前,在深山之时,他意外看到了谢远,接着去采了动物受伤时会吃的草喂给谢远,然后,一直守在谢远身边,等着谢远醒来时一样。

    他想要守着这个人,护着这个人,而不是只被这个人护在身后而已。

    可是,他的牙掉了,腿也断了。

    阿守觉得,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他也懂得了一些人类的话,知晓自己的牙还会长出来,知晓自己的腿只要老老实实的养着,就还会恢复正常的话,他一定会直接离开,省的谢远为了护着他而吃亏。

    “阿远,坏。”阿守被养出了些肉的脸颊鼓了起来,道,“欺负阿守。”

    谢远一面心喜于阿守脑袋聪明,才学了半个月左右,就学会了不少话,还会对着他“撒娇”,一面又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把你当阿弟养,哪里欺负你了?你乖一些,阿兄很快就回来了。”

    然后他想了想,上前去摸了摸阿守毛茸茸的脑袋,发觉阿守下意识的用脑袋蹭他的手,轻轻一笑,道:“你乖,明天可以少吃一些菜,多吃一些肉。”

    接着便离开了。

    阿守现下做的轮椅,是谢远特特盯着人做的,阿守自己也可以推动轮椅前后走,见状便自己推着轮椅送谢远出了门,被门槛给挡住了。

    阿守立刻就生起气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忽然就有些泛红,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龇了出来,两只手成爪状,异常凶狠。

    玉壶心里羡慕极了被小郎君带在身边的清酒,见状只得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道:“守郎君,药已经煎好了,奴现下端来可好?”

    阿守蓦地转过头,异常凶狠的瞪向玉壶。

    玉壶被那目光瞪得险些双膝一软,就跪倒下来,忙忙又道:“是小郎君特特吩咐的,说守郎君每日好生吃药,好生泡药浴,身体才会早日康健起来。小郎君这般在意守郎君,守郎君莫要辜负小郎君的好意才是。”

    阿守眼睛里的凶狠这才渐渐退去,声音里满是冷漠和疏离的道:“药,吃。”

    玉壶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忙忙应是,去端了药来,亲眼看着阿守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把药喝了下去。

    玉壶忍不住嘴角一抽。他突然想到小郎君盯着阿守吃药时,阿守总要故意撒娇,让小郎君喂他才肯吃,现下小郎君不在身边,这位阿守郎君吃起药来那叫一个痛快。

    当然,阿守郎君的脾气……也更加凶狠就是了。

    玉壶甚至觉得,这位阿守郎君根本还没把自己当成人,还觉得自己是狼,所以看向他的目光,很多时候,都像是在看一只……被养在鸡圈里的大肥鸡,只等着家里没东西吃了,就宰了充饥……

    谢远显然不知道他的贴身小厮脑袋里都想了些甚么乱七八糟的,他此刻正站在江氏的房门外面。

    里面谢若锦劝说江氏的话,一字一句都传入他的耳中——他们一家毕竟是沾了御史大夫秦威的光,才得以入住官员和官员家属才能入住的驿站,所能分到的房间自然只是中等而已,这房间的隔音,当然也并不如何。

    然而谢若锦和江氏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件事。

    谢若锦苦劝道:“阿娘,咱们这次回去,阿爹必然是会咱们母子几个心生愧疚的。而外公和阿舅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阿爹了。”

    江氏面露苦涩:“可是,当年我们母子几个,也是因为你阿爹,才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谢若锦忙道:“阿娘,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一旦回去,咱们所能依靠的只有阿爹,万万莫要让阿爹以为咱们在怨恨他,惹恼了阿爹,咱们又该如何自处?倒不如,阿娘趁着阿爹对阿娘心中尚且存有愧疚之心,让阿爹再给阿娘一个儿子。如此,阿娘也好,我们姐妹几个也好,将来才好有依靠。”

    江氏其实已经被谢若锦劝过几次了。她心中虽开始动摇,却并不至于愚笨至此,闻言只摇头道:“以你阿爹当年的性子,也只会因此对我有些许的愧疚,现下七载未见,他身边又有了马氏和马家人,你阿爹对我和你们的愧疚……只怕更少。”

    而这些许的愧疚,根本不足够敬王“施舍”给江氏一个儿子。

    谢若锦沉默了一会,才又道,“阿娘该知道的,阿爹现下,需要一个儿子留在长安为质。纵然我们不提,阿爹也定会让阿远留在长安为质,若是阿娘主动向阿爹提及这件事情,是否……”

    是否足够跟敬王换来一个孩子?

    江氏心知谢若锦说的每句话都正确,可是,那是阿远啊!是她现下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舍得?如何舍得?

    江氏在五鹤村收的侍女战战兢兢的捧着点心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该提醒房间里的人,这家驿站的隔音很差,而她们口中在讨论的人,正站在门口,她的对面。

    谢远唇角却轻轻勾起,不等江氏的回答,直接推开了房门。

    江氏和谢若锦立时噤声。

    谢远并不提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只和江氏说起几个姐姐的婚事。

    “虽然我是弟弟,原不该管几个阿姐的亲事。但如今家中毕竟与别家不同,为了不让几个阿姐的亲事完全被阿爹利用……阿娘,儿请阿娘多为大姐、二姐、三姐考虑几分。至于四姐,她与我乃是双生,待将来四姐的亲事,我必是说得上话的,阿娘倒不必着急于四姐的亲事。”谢远微微笑着,看向谢若锦,仿佛有些愧疚,道,“只是大姐、二姐和三姐的亲事,还要阿娘多上心一些。”

    江氏并不知道谢远方才在门外停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看谢远时,明显很是紧张。

    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去问谢远是否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只道:“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几个阿姐的亲事,自有你阿爹做主,你倒不必在意。”

    谢若锦面上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嘲讽之色——前世的江氏,亦是如此。所以,阿爹毫不犹豫的利用起了她们姐妹几个的亲事,让大姐谢云屏嫁个一个心中一直惦念着死去未婚妻子的藩王,让庶出的谢寒尽干脆远嫁和亲,青春年华就没了性命,让她几次和身体明显不好的几家郎君和亲,传出了克夫之名,直到二十岁上,才因谢云屏之死,而和谢云屏的夫君定亲,一年后,嫁了过去。

    而年岁最小的谢念,更是被那位阿爹利用的彻底,结局惨淡。

    谢远闻言却直接摇头:“阿娘忘了,咱们此次去长安,长安需要一位敬王府的世子留在长安为质。而如今的敬王府世子,并非是儿。”

    江氏没有听出谢远话中的意思,道:“敬王府的世子自然该是你!你乃是你阿爹的发妻所出的嫡长子,是真正的正统!先前咱们没有回去便罢了,一旦回去,你理应是敬王府世子!那个马氏贱人所出的儿子,仅仅是个庶出罢了,如何能与你相比?”

    谢远摇头:“阿娘,儿想过了,若阿爹不答应儿,将大姐、二姐和三姐的亲事都定下来,并且定下的都是合适的人家,以及继续寻找阿舅的踪迹,儿是不会做那个世子的。”见江氏怔住,他继续道,“阿娘,世子之位,未必不能推让。更何况,或许圣人也会觉得,将阿爹看着长大的马氏之子留在长安,比儿这个自小就没见过阿爹的人做世子,要更加合适。”

    江氏和谢若锦怔楞片刻,随即都听明白了谢远的话中之意——是了,谢远,未必就非要做那个世子,非要做那个必须留在长安做质子的世子。

    敬王嫡长子的身份,已经足够谢远用了。

    可是,敬王和马氏,还有马氏背后的马家,必然是宁可让出世子的名分,也绝不舍得让才五岁的谢瑾然在长安为质的——五岁的孩童,正是最不定性的时候,万一被人刻意诱导,教坏了该怎么办?要知道,那皇太孙今年十岁,定王府世子更是年有十七,他们想要故意教坏五岁的谢瑾然,真的是……太简单了。

    所以,不是谢远非要做世子,而是敬王需要他去做世子。

    谢若锦神色恍惚了一瞬,她忽然在想,当初冒险背了那些古籍孤本和银钱,让谢远得以拜远山先生为师,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可是江氏已然回过神来,她是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一个儿子的。虽然谢若锦的话并没有错,但是,谁又知道她下一个怀的就一定是儿子呢?万一又是一个女儿,她又该如何活?

    倒不如听了阿远的话,拖着阿远做世子留在长安为质的时间,让郎君为三个女儿都安排妥当且利于阿远的亲事——寒尽虽不是她所出,却是她一手养大的,寒尽的生母也早已去世,江氏平日里也并不曾亏待过她,因此江氏此时也是当真有了为这三个年长的女儿,一起安排合适的婚事的念头了。

    更何况,阿远方才还说,要继续寻阿舅,也就是寻她家中是否还有娘家人。

    江氏又如何不期盼着家中仍旧有兄弟在呢?有兄弟在,才说明她在夫家之外,还有娘家可以依靠。哪怕她的娘家仅剩下一个男丁。

    谢远的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江氏很快就把谢云屏劝说她的话忘记了,毕竟在江氏看来,她一旦回去,便和敬王依旧是夫妻,既是夫妻,便仍旧有同床之时,发生那种事情也是应有之义,倒未必需要特特提出。退一步说,她就算不能再生,却也可以让几个丫鬟侍奉敬王,然后养育她们生得儿子,既能帮她的阿远,又能在阿远出事后,自己还有依靠。

    “是阿娘思虑不周,这件事,就依阿远的话做。”

    事情定下,谢远心头松了口气,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推开房门,就发觉自己被“袭击”了。

    有人固执的抱住了他的腰,口中还在“嗷呜嗷呜”的撒娇。

    不太像狼,反倒像狗。

    谢远脑中突然不太厚道的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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