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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贾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终于生下了林家的嫡子,一个重七斤八两的胖小子。
林如海险些落下泪来,林家世代单传,不想到了他这代却得了二子一女,他这辈子也无愧于林家的列祖列宗了。
林母在产房外听得孩子嘹亮的啼哭声,实在等不得,连扶也不用扶就急忙进去了。
林如海眼巴巴的看着,偏一时又不能进去,只得在外头焦急的等着。
林母一进里间,便见稳婆正在给婴儿断脐清洗,这孩子胖嘟嘟的,哭声也十分响亮,待稳婆用襁褓包好后便急忙接了过来。
抱着白胖胖的孙子,林母直笑得见牙不见眼,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十岁。
少时,房内便已收拾妥当,婆子抱了脏污的衣物被褥出去,便见林如海站在门外直直的盯着里面,神色极为焦躁,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忍笑道:“如今产房里都收拾好了,太太也醒了,老爷进去便是。”
林如海闻言,一阵风似的进了里间。
只见贾敏正穿着撒花褙子,勒着秋香色抹额,躺在床上,满面欢喜地望着林母手中的大红色襁褓。她到底年纪大了些,此次生产着实伤了不少元气,脸色颇为苍白,眉梢眼角却俱是欢喜。
林如海与贾敏说了几句话,又问了稳婆,得知贾敏身体只是有些虚弱,养些日子便无大碍,心中放下心来。
之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母手中的襁褓,都不舍得挪眼。
林母见状不免好笑起来,她到底上了年纪,抱久了便觉胳膊酸痛不已,见林如海眼巴巴的看着,便把襁褓递了过去,笑道:“你抱抱罢。”
林如海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双手都有些发颤,注视着胖嘟嘟的儿子,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了,不似保哥儿出生时那般虚弱,这是个十分健壮的孩子,眉眼间三分像贾敏,倒有七分像自己,林如海看痴了,一时竟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
林母便坐在床前同贾敏说话,笑道:“我原说咱们林家世代单传,子嗣单薄了些,得了保哥儿便已心满意足了,这胎不拘男女都好,谁承想竟还能再得一个嫡孙,可真真是菩萨保佑。”
贾敏闻言也笑道:“确实如此,等出了月子,媳妇便去佛前好好上柱香。”
说了一会子话,林母见她神色颇为疲惫,知道她还未恢复过来,便道:“我这会子便给观音菩萨烧香去,一会子再来看你和哥儿,你先好生歇着。”说罢又对林如海道:“你也该去祠堂里给祖宗上炷香,敬告先祖后给哥儿取个好名字,这会子便让你媳妇好生歇一歇罢。”
林如海闻言,又细细看了儿子半晌,方恋恋不舍的把襁褓放回贾敏枕边,又嘱咐贾敏好生歇息,让吴嬷嬷等人好生伺候,方出去了。
贾敏躺在床上,看着枕边胖嘟嘟的儿子,只觉心中喜乐莫名,此生已再无所求。
这厢,林母与林如海方从产房里出来,紫菀见无人在旁,急忙上前,低声把今日贾敏生产时的奇景说了。
林母闻言又惊又喜,不可置信道:“这可是真的?你可看真切了?”
紫菀点了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不止我,连菡萏姐姐也看见了,只怕外头也有人看到了。”
林母原本十分欢喜,闻言倏地一惊,喃喃道:“看来我的乖孙儿果然是个有来历的,只是这事可不能宣扬,否则是祸非福。”想到此处,林母脸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林如海闻言也是大惊,他久在官场,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母子两个商议了半晌,便决定把孩子的出生时辰推迟些,幸而今日在场的都是林家的心腹,倒不用担心什么,那两个稳婆虽觉奇怪,但林如海恩威并用,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暗地里嘀咕两句罢了。
一切安排妥当,林如海便暗中派人出去打听,果然外头许多人都看到了方才的异状,皆议论纷纷。幸而那红光下降的时候极快,也没几个人看到。林母与林如海这才心下稍定。
第二日,林如海对外便说贾敏有些难产,哥儿今早才出生。
可巧昨日离林府不远的一户官宦人家也生了个女孩儿。众人听说林如海的儿子是今早才生的,倒没怀疑什么,便都觉着是那个女孩儿出生带来的祥瑞,只怕来历不凡。
那户人家见状,自以为得了机遇,便对外说些自家女孩儿出生时满室清香,十分奇异等语。众人听说,越发相信先前的揣测了,倒没人再怀疑林家什么。林母与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各家听闻喜讯都纷纷遣人送了礼来,也有许多亲来道贺的。
那扬州一带的盐商大贾消息也极灵通,正愁没机会奉承,如今听闻林如海得了嫡子,都忙备下厚礼,急急上门道贺。
他们皆是家财万贯的豪富之家,送来的皆是极罕见贵重的古董珠宝玉石等物,更有那脑子灵活的,知道林家是书香门第,只怕爱书香更胜珠玉,便特特搜寻了些名家字画、古扇、并孤本古籍等物,送上门来。
若是寻常日子,林如海必不会受,只是如今乃是贺礼,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只得收了,命人一一登记造册。
林家一时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没两日便是洗三,之后又是满月和百日,皆办的十分隆重,热闹非凡。
贾敏坐完月子,仍旧接回了管家之权,黛玉姐弟三人也接回了身边亲自教养,不过每日都会带孩子过来晨昏定省,脱不开身时也仍会放到林母跟前,如此一来倒大半时日还是在林母房里,因此林母虽然不舍,但也没说什么。
转眼便是两年过去,紫菀已经十一岁了,她在林府也待了差不多四年了。
春雨去年便求了恩典出去了,如今已为人妻,如今紫菀已经成了林母身边的第一人。
她心思细腻,对老太太事事想得周到,不止每日亲自下厨做药膳点心,还时常做些衣裳、抹额、鞋袜之类,十分精致新巧,皆是林母素日喜爱的花样款式,精致又贴心,林母爱得不行,心下对她的细致体贴更是喜爱。起居坐卧,竟一刻都离不得她。
紫菀与林母相处日久,老太太对她极好,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心下感激,若说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之意,后来却打心眼里把林母当做自己祖母一般,照顾的极为精心,处处体贴入微。林母自然有所察觉,对她也是越发疼爱,面上虽不显,心下却几乎和黛玉一样看待了。她在林母身边这几年,名为主仆,实若祖孙。
只是林母前两年中过风,当时虽已痊愈,到底留下了病根,今年开春后便又病了几次。
紫菀担忧不已,更加用心给她调理,一应药膳饮食都是亲自下厨熬制,但林母终究年事已高,即便调养了这许久,身体到底大不如前了。
这些年紫菀也没有浪费所学,时常翻阅周大夫留下的手札,已经研究得十之八九了。林府的藏书阁自林母同意后更是被她借阅的差不多了。
林家在前朝便是世代书香之家,如今历经五代,别的不说,藏书是极多的,整整一座楼阁专门用来安置各式书籍。有许多书都是已经绝版的孤本古籍,紫菀前世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书虫,此时真是如鱼得水,在藏书阁里流连忘返,有时抱着书看得连饭也忘了吃,觉也忘了睡,许多次都是林母打发人来唤她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她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倒是让林母又气又笑,直嚷着要是再不按时吃饭便不准她去书阁看书了才消停下来,不敢再没日没夜的看书。
紫菀有次查找书籍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箱宝贝,都是关于医道方面的,有导引吐纳,食疗养生的,皆是十分难得的孤本,约莫有十来本,保存的极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个小樟木箱子里。不知是林家哪代先人留下的。
紫菀回去说与林母听,没想到林母对此却并不在意。只笑道: “这有什么,咱们家在前朝便是读书人家,每代家主都极爱藏书,别的不说,藏书是极多的,咱们家这样的书恐怕还有不少,偶尔看看罢了,也没人正经去研究这些个东西。
我记得原先还有一箱子,这会子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你既喜欢,也不值什么,回头我让人给你找找去,只一件,不许像上回那般着魔似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回头再把眼睛给沤了,便不许你再碰这些书。”
紫菀闻言喜不自禁,忙一口答应了,笑道:“老太太放心,我再不敢的。”
正说着话,忽见寒梅进来笑道:“紫菀,太太那里叫你呢,说要你做的针线活计做好了没?打发去送礼的人明儿就要出发了,若做好了就把东西收拾好了送过去。”
紫菀闻言便知是送去给林淮家的,虽然没有正式认亲,但这两年林淮家私下里送了不少东西给紫菀,紫菀也时常做些衣裳鞋袜等针线,皆托贾敏一一转交过去了。
此时闻言忙道:“已经做好了,姐姐且等等,我这就拿去。”说罢回屋取了包好的针线活计,同寒梅去了贾敏院里。
到了贾敏正房,交了东西,说了一会子话,紫菀见已经快中午了,还要回去给林母熬药,便说要回去了。
贾敏忙着核对礼单,清点各色礼物,闻言也没有多留,只让丫头们把今儿新得的红菱鸡头等鲜果装了两大盒子,让她一道带回去。
正巧菡萏过来找清荷要花样子,见状便帮她提了一盒子,一道出来了。
却说紫菀菡萏从贾敏院里出来,两人正说着话,紫菀忽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从假山那边过来,手上抱着个包袱,身上穿着一袭秋香色对襟褙子,水红色马面裙,头上戴着几支金钗珠钏,颇为华丽。
紫菀见那妇人的穿着打扮不似府里的下人,不免有些疑惑,便拉了拉菡萏,问道:“姐姐,那人是谁?怎的这般眼生,看起来倒不像咱们府里的人?”
菡萏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待看清是谁后,便笑了,低声道:“怪道你不认得呢,那是周姨娘的娘家嫂子,想必今儿又是来找周姨娘要钱的。”
紫菀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解,疑惑道:“不是说周姨娘是举人家的女儿么?怎的家里竟这般艰难?还要出嫁的女儿贴补不成?”
菡萏闻言,摇了摇头,道:“周姨娘的父亲早些年便去了,母亲的身子又不好,时常生病,看病吃药都得费钱,偏她哥哥竟没半分本事,文不成武不就的。
听说这个是她哥哥前几年续娶的,是个极精明的人,她哥哥为人又软弱无能,偏前几年不知怎的又染上了赌瘾,因此家里竟都是她嫂子做主。她嫂子时不时的就来要钱,周姨娘这些年的月例银子大半都被她拿走了。”
紫菀闻言,便道:“她嫂子也太过分了些,难道老爷就不管管么?”
菡萏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失笑,道:“怎么管?这毕竟是妾侍娘家的事,难不成老爷还去呵斥她嫂子不成?亦或是让周姨娘不要管她母亲死活了?
她哥哥那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填不满的,老爷本就不喜这等人,顶多看在周姨娘的份上多给几两银子罢了,总不能帮着养她家一大家子罢?”
紫菀哑口无言,倒有些可怜周姨娘了。
菡萏见状,叹了口气道:“周姨娘也是可怜,她性子恬淡,从不曾与人红过脸儿,素日也极少出来走动,只是在屋里吟诗作画,或养些花草为乐,我们家常也都说,怎的这般雅人偏有那样一家子。”
紫菀闻言正欲说话,却见那妇人已快走到近前,便忙把话掩住了。
待到跟前,才看清这妇人的长相,容长脸儿,吊梢眉,肤色颇为白皙,看长相倒是个美人儿,只嘴边有粒黑痣,生生让这幅容貌失色不少。
那妇人也看到了她二人,也不说话,微微颔了颔首,便往二门上去了。
菡萏也是一笑,转身对紫菀低声道:“怎么,是不是看起来有些不像我方才说的?当初我们也奇怪,这长相和性子怎的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谁知紫菀却好似没听到菡萏的话,只一味盯着那妇人的背影看。
菡萏见状,忙推了推她,笑道:“发什么愣呢,怎的没见过美人不曾?”
紫菀方回过神来,只仍有些有些呆呆的,也不理菡萏的打趣,只喃喃自语道:“好生眼熟,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菡萏便道:“她每个月都会来咱们府里,想是你偶然见过也未可知。”
紫菀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在府里,倒好似从前在哪里见过。”
菡萏闻言越觉好笑,道:“可是越发糊涂了,你又不曾出去过,却是在哪里见过她?”
紫菀闻言便不作声,她还是觉着那个妇人有些面善,定是在哪里见过,偏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在低头寻思,便听菡萏道:“好了,别想了,都快午时了,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吃药呢,咱们快回去罢。”说罢拉了紫菀就走。
紫菀一时也想不起,便把心思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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