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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栗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了脸,可那滚烫的视线仍然持续烧灼着他的侧脸,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的脸上要被热度烙下一个“顾岭专属”的印记了。
拿到了蒋十方的地址,陆离如获至宝,道了声谢,临走前还想暗搓搓钻进病房抱下小花花,然而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找蒋十方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他一溜儿小跑着离开了,顾岭也收回了向外走的步子,背靠着墙专注地盯着花栗,花栗立刻用喝空了的水杯挡住脸,和笼子里的小栗子大眼瞪小眼。
顿了片刻,顾岭无比诚恳道:“从来没觉得你叫我名字这么好听。”
花栗隔着这么远都被他苏到骨子里的声音给刺激得耳廓发热,他立刻用手护住耳朵,下了个不大硬气的逐客令:“……不是说做粥去吗?”
顾岭笑:“好好好,做粥去。”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后,顾岭的手刚离开把手,就一扫冷静理性的模样,大孩子一样兴奋地蹦了一下,还在原地转了个圈。
病房里,花栗把手按在胸口上,小心地摸来摸去。
过去的半年,加上这段短短的住院时光,他总有种错觉,顾岭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认识的顾岭,迷人性感,却冷淡异常,那样炙热期待的眼神从来不会属于他,也不会这样温柔到叫人恍惚的居家一面。
只有在他工作时,花栗才能捕捉到他往日的影子,只要他抬头看向自己,目光里刻骨的温柔就叫花栗止不住心跳。
千山说,要听自己的心想要什么。
花栗现在也听不清自己的心声,它给出的讯息很模糊,断断续续的,但有一个声音倒是异常清晰。
它告诉自己:过去你是那么相信他,结果又是什么?
花栗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腿,他突然很想动一动脚趾,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努力了几分钟,花栗还是做不到,只能满头大汗地倒在床上,自言自语:“……好想打球。”
他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想要回自己的腿。
至少在现在,他无法把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腿放在天平上,做出衡量。
他想:心里的声音……或许等他好起来的时候,他就能听清楚了。
……
陆离吭哧吭哧地爬着一个老式公寓楼,这里两台电梯全坏了,10层的高度,在这寒冬腊月的硬是爬出了他一身的汗。
站在1002门口,陆离抹了抹头上的汗,眯着眼睛从猫眼里看进去,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他又来回踱了两步,念念有词地把来之前准备好的问题复习了一遍。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他还在手心里打了小抄。
眼见着再不敲门小抄就要被汗水洇糊了,陆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心地叩叩门。
没人应答。
这种无人回应的感觉实在是很糟糕,陆离禁不住就加大了敲门的力度:“蒋十方?蒋十方你在吗?我!是我!开门!我有话跟你说蒋十方!”
……没人应答。
他越来越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急切是从哪里来的,手下的力气也越用越大,指节敲击在冷硬冰凉的防盗门上,疼得像是要断,他也不管不顾的。
他这么一通没头没脑地乱凿,把邻居的门都给砸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把头探出来,不满道:“吵什么啊?”
等看清陆离那惶急的表情,她才觉得自己这么凶神恶煞的不大好,放柔了点腔调:“你找隔壁的人?”
陆离连忙点头。
女孩说:“他搬走了。”
……搬……
陆离突然觉得胸腔里一股闷气无从倾吐,难受得他微微拱起肩膀,佝偻下身子,喘了两下才想起来问:“搬哪儿去了?”
女孩耸耸肩:“这我哪儿知道?”
“什么……什么时候搬走的?”
女孩好奇:“昨天吧。你是他什么人啊?”
陆离胡乱说了声谢谢,转身朝电梯间走去,按了半天按钮电梯都没有反应,他急躁地狂按几下,才想起来电梯坏了的事儿,只好丢人地在女孩的目光注视下掉头进了楼梯间。
他身上的汗,随着他拖沓的步伐全都落了下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空心的,走起来,身上骨头吱吱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他越想越觉得,不管他是否睡了蒋十方,他那天早上的态度都太过分了。
他和蒋十方搭伙玩dnf了这么多年,他在游戏里是如何阴险狡诈厚颜无耻,陆离是最清楚不过的,他骚包的装备、欠揍的手段外加常用的^_^表情,为他拉来了无数仇恨。
一般人被人骂,都是从祖宗十八代被骂起,而蒋十方则经常被人从物种起源骂起。
他心有多宽,陆离是知道的。
而那天早上,自己只用了七个字,就把蒋十方给伤到体无完肤。
走出楼栋,陆离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医院吗?小花花对顾岭的心意他看在眼里,相处越深入,他越觉得自己没有胜算。
回家打游戏?可他早就习惯和蒋十方组队了,而现在,那个一边冷静地下命令、一边操纵着狂战士横冲直撞杀出一片血花的人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找人出来喝东西?……他是个程序天才但又是个社交白痴,能和他在网上谈得来的朋友倒是不少,可同城的、能出来喝一杯的朋友,好像只有小花花和蒋十方了。
想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陆离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听到那边的声音,他的脸色才彻底白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他习惯地想要去问蒋十方,接下来我要干什么。
天上从早上起就飘着点小雪花,陆离吸吸鼻子,几口冰冻过的空气在肺里转了一圈后,把他的身体也从内部变得冰凉起来。
他从来没有试过这种熟悉的人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的感觉。
他怕冷似的缩了缩脖子,握着手机呆了半天,才转拨了另一个号码:“小花花……嗯,是我。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顾岭,蒋十方的单位在哪里?”
放下手机,陆离裹了裹羽绒服,快步离开。
而在十楼,蒋十方站在窗边,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离开,手指放在窗玻璃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些图案。
少女邻居就站在他身后,打了个哈欠:“喂,人都走啦,你给我的一百块钱里可不包括让你一直赖在我家里啊。”
蒋十方笑笑。
少女还是忍不住好奇,八卦地凑上来:“你们俩不会是同性恋吧?”
蒋十方摇摇头,自嘲道:“不算。如果说我是千斤顶,他应该叫什么?嗯,对,米其林。”
少女表示听不懂。
蒋十方也不多做解释:“总之,我已经没什么可帮他的了,可以走了。”
少女还是不解:“你为什么不真的搬走呢?干嘛还叫我骗他?”
蒋十方回过头来,轻轻一笑:“出国前还要再另找房子的话,太麻烦了。”
……
又过了一周,花栗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用蛮力就不会很疼,所以,每天下午他都会摇着轮椅去医院的花园里转转,呼吸新鲜空气。
陆离这段时间好像因为蒋十方的事儿,一直魂不守舍的,很少来,顾岭成了陪他最久的人,有几次他摇得累了,顾岭就会接过手来,推他一阵。
花栗起先还坚持自己来,但顾岭说,等你伤好了,就要做全面检查,为手术做准备,现在你不想再伤上加伤吧?
腿是花栗的命门,既然这么说了,花栗也只好让顾岭推着自己走。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雪景很美,但天也冷得很,顾岭本意是想让花栗乖乖待在病房里哪里都不要去,但花栗很想去看看雪,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临出病房前给花栗围上了围巾,又仔细地为他戴上了手套。
花栗认出来,那是顾岭曾经粘在玻璃上、还比了个心的小羊皮手套。
花栗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下顾岭深更半夜站在轮椅上,小心翼翼往玻璃上粘手套,又怕把自己吵醒的场景,觉得画面感太强,就乐出了声。
顾岭正推着花栗下坡,自然地把胳膊回护在花栗胸前,防止轮胎打滑把他摔下去,随口问:“笑什么?”
花栗有点窘,感觉像是被正主抓了包:“……没什么。”
顾岭把轮椅送下了斜坡,把手臂撤回,温情脉脉地看花栗:“笑我?”
花栗抬起手来掖掖围巾,把半张脸压在了围巾里,不吭声。
顾岭觉得这样的花栗可爱得没话说,就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花栗含糊着转了转脖子,嘴被厚围巾蒙着,声音囔囔的,听起来不像命令,倒像是软软的撒娇声:“……别碰。”
看着他怕冷的样子,顾岭歉疚地把他颈后的围巾也往上拉了拉:“冷就说,我们回去。”
这时,两人刚刚走到花园附近,花栗刚想说点什么,目光就锁定在了五十米开外的一个人身上。
有点熟悉……
天空还飘着点小雪粒,硬邦邦的,吹进人的眼睛微微发痛,花栗定睛看了一会儿,越看越不对。
直到那个人转过头来,远远地和自己的视线相碰,花栗才刷的一下变了脸色,抬手胡乱抓住了顾岭的衣服,声音都急得变了调:“回去……回去!快回去!”
怎么……她怎么可能会找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