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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一百三十九章。刘祜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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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忍得了生离,终是却捱不过死别。

    窦归荑便是他刘肇心底的那一口唯一生气,这个人若是没了,刘肇此生,便是湮灭了最后的火光。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邓绥蓦然间,心底腾起翻云覆雨的忧愁。王朝更迭数百年,人终此一生却也不过数十载。但她素来是信自己那许多有据的推想及无端的臆测。

    如今,王朝将倾,虽非一时一日之祸,但长此以往,盛世必将衰竭。而刘肇身为帝王,于风雨飘摇中一步步掌权,思虑谋算莫不周全,狠决不足而宽厚有余,最重要的是,他胸怀天下苍生,居高堂而知民生,这样的君王气度,邓绥见过的所有刘姓皇族子弟中,唯此一人尔。天下一旦落到手段狠决惟以弄权为乐的清河王刘庆的手中,那么大汉朝今后的气数,便是真真堪忧了。

    只有刘肇这样的君王,才能扭转如今的朝堂气象,才能挽救大汉朝今后数百年的王朝气数。

    这教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位君王——

    堪堪被一个女子毁掉。

    “窦归荑,想想你所失去的人生。你这一刀下去,有多少人,会像你一样失去长乐无忧的一生?你爱而不得,恨而无能,亲人尽失,故而你再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因为你活下去只会有无尽的苦痛和悲哀,你忍不下这种痛,但你可曾想过,纵使你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可你却有不能死的理由。”

    刘肇蓦然间目光变得犀利,他恍若知道了邓绥想要说什么。

    窦归荑的刀,缓缓地放下。

    邓绥便觉得,胸口中的巨石顷刻间挪开,霎时间整个人都几分瘫软。轻吐了几口气息,面色也柔和了些许。她转过头,吩咐了众人退下,侍从们面面相觑,看到行夜的眼色后,还是选择退下。

    “你独独忘了陛下,便可活得那般自在。你自己也知道的,让你活不下去的,不过是你自己,倾慕陛下的一颗心罢了。还记得九年前,我曾对你说过什么。我说,请你相信第一次救下家兄时的直觉,今后,也务必护住他。归荑,如若你觉得我当时说得半分不假,便再听我一言。”

    “愿你,信你第一次遇见陛下时的直觉。”

    -

    西境。

    风吹过荒蛮的枯草,晨时的朝阳刺穿云霭,大地一片金芒。

    “混账东西!”耿峣眉头紧蹙,握紧了手中的剑直指白汀的鼻尖,“你说谁死了,嗯?你胆敢谣传堂堂……”

    “清河王殿下的死士,臣下是领教过的。真正凭借自己的本事能从死士手中躲过一死的,臣下只见过邓骘邓大将军一人。首次刺杀便是在大人同新夫人成亲的那一日,窦副将,重伤于耿府,次日,便被第二次刺杀,而第二次,才真正将窦副将杀死。”

    耿峣脑海中浮现起,成亲那一日,人群中遥望她的模样。

    她依旧高傲地扬着下巴,但是却微蹙着眉头,此刻回忆起,才觉着那似眼神映着千言万语也说不尽道不明的心扉。

    而出征那一日,那染血的玉佩。

    耿峣的面色,一片苍白。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便已经!

    遥望着远处山头巨石旁凛然伫立的邓骘,耿峣刹那间,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便要抽出刀,牙缝中逼出两个字:“邓!骘!!”

    那个黄毛丫头骗了他。想起她曾信誓旦旦起誓苍天的模样,耿峣便打心底里想要将她剥皮抽骨。那丫头和邓骘是一伙的,目的只是侵占她亲生姐姐的兵权!

    白汀微微蹙眉。

    耿峣此人,并没有想象中聪明,至少从此刻看来是如此。对于大局和细节,都看得不够透彻。她已然将话说到此处,他却首先想到邓骘对窦南筝死亡一事的隐瞒,而非细想,清河王刘庆一定要将窦南筝逼上绝路的缘由。

    还是说,窦南筝的死,也乱了他的心。让他下意识思虑的重点偏移到了本该如何救下她。而不是如今自身的处境与去向。

    但无论如何,既是他思虑偏了,她便再行提点便是。

    “大人,都副将乃是被清河王殿下下了死命令诛杀,大人难道就不细想,其中的缘故吗?大人悔恨未能救下发妻,却任由她的死因不明不白,想必,副将于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吧。”

    白汀这两句话,如同一把刀插在了耿峣的心底。白汀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进一步道:“副将是个性子倔强的人,其实她的心中,也是有耿大人的。”

    刘庆杀了窦南筝。刘庆,终究还是杀了窦南筝。窦南筝手中的兵权乃是一大隐患,但他素日里以为,刘庆不至于出手如此。

    但即便是如此,他却,依旧不能够对刘庆如何。

    即便,他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了自己的妻子。为大局着想,为他耿家着想,他却还是得用手中的刀,去为刘庆夺得那至尊皇位。

    但耿峣第一次,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被一种巨大而茫然的空虚占据了一切。

    他神智清晰地分辨出他未来的路,可他的心,却好像蓦然成了虚无。

    “即便清河王殿下杀害了您的妻子,您却依旧会继续为那位殿下鞍前马后,对吗?”白汀微微勾起了嘴角。

    耿峣抬眸,他只字片语未言,自认所有的心思和思虑都未显于色。但她,却好似轻而易举地想透自己。

    “因为您的妹妹,是清河王殿下的正妃。因为您妹妹,生下了清河王府里唯一的世子。所以只要日后清河王殿下成为了皇帝,你们耿家的外孙,便是铁定的储君。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你们在九年前毫不犹豫背叛了同和你们耿家有姻亲结连的窦家,也是因为这个缘由,你同窦南筝结发整整十年,却始终同床异梦。”

    “耿副将,为了成为国之外戚,所有的一切牺牲与残忍,都是必须的,对吗。连无辜的清河王侧妃西绒,乃至刚出生未至一月的小世子,都要一同埋藏。”

    “而今,曾经叱咤风云的窦氏嫡女,有本事抢得了公主的夫婿,也有能耐握得住将军兵权的女子——那位,您十二抬大轿娶进大门的妻子的性命,也理所应当成了你耿家进阶的路石,是不是。”

    “我从没想过要她死!”耿峣猛裂地一挥手中的刀刃直指地面,摇了摇头,“她总想着,是我害了窦家……是,是我背叛了窦家,但窦家本就不是真正的国戚即便耿家不背叛也注定不得长久!她已经嫁入了我耿家,只要她能够安安心心做耿家人,国戚的荣宠终有一日我会尽数还她!”

    “不,耿将军,您还不了。您欠窦南筝的,这辈子便是拿命也还不上。你当真以为,清河王殿下能够成为皇帝吗。退一万步说,即便清河王刘庆当真成了皇帝!”白汀眸光,森寒而冷漠,微抬起,对上耿峣不安的双眼,道:“你们耿家,也不会是国戚。”

    “你胡说!!”

    耿峣以剑相刺。

    “刘祜不是耿姬的儿子。”

    剑头触及她的衣物,堪堪停下。

    “刘祜……是当年被你们害死的清河王侧妃,西绒的儿子。这便是窦南筝查出的真相,这便是,刘庆对窦南筝下死令诛杀的真正缘由。”白汀以指拨开耿峣的剑,却不料轻轻一拨,那剑便哐当一声落地。

    “她寻到了证据,天梧寺当年给西绒下药的那位侍女,是你们耿家一手安排她隐匿于寺的吧。但那侍女下药后便不堪刘庆的的拷问,第二日便尽数招供这只怕你们一点也不知吧。刘庆知道你们会杀了西绒的孩子,故而,早早便命那侍女将两位世子掉换,你亦可去问问当年接生的稳婆,究竟是谁生下的世子,右手肘内侧有被指甲划过的伤痕,那是稳婆不仔细刮的,世子身份贵重,伤口又隐蔽故而当年也未能直言……”

    “你倒是真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大人自顾掂量便是。”白汀道,“一切,只消等大人回了雒阳城,便可大白。”

    “不,当年明明姬儿亲手……”

    “耿姬亲手掐死的,是她自己真正的儿子。”

    身后一匹马儿忽地躁动长嘶,几分牵拉不住。

    白汀回过头,瞥了一眼远处的邓骘,转过来时却看到耿峣那一副失魂落魄,几近疯癫的模样。

    善度人心的白汀,二十多年来,已经探查过数不尽的喜怒哀乐。但清河王与耿家之间的渊源,初察之时,还是禁不住背脊一凉,汗毛竖起。

    说到底,这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从一开始便落错了子的,竟然是原本胜算最高的耿家。

    被清河王利用十数年,榨干了最后一滴鲜活的血液。最后,也不过是替刘庆的那位侧妃西绒铺路,一步步谋划着将别人的儿子推向至尊之位。

    只是不知,窦南筝可曾犹豫过呢。

    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当她手握了真正的证据那一刻。

    她是否犹豫过,要告知耿家真相呢。

    如今人已死,许许多多的事,便也都成了彻底的谜团,再也无人可解了。一碗孟婆汤,只愿来世,别再投生贵胄家。

    只是,窦南筝死时,终究未能说,在天梧寺大火之前,她究竟偷偷将那位寺中那位曾掉换两位世子的紧要的修林师太,藏在了何处。

    但此时此刻,白汀却不能露出丝毫底虚的模样,一切都要等耿峣回皇城,这也是她此番不惜暴露身份不再潜伏邓府也要随邓骘一同来西境的原因。

    她必须保证,耿峣能够活着回到雒阳。

    窦南筝一死,唯一的线索便被清河王彻底斩断。

    陛下说得对,整个耿家,只有耿峣有可能相信他们所说的话,并有能力去查探真正的证据所在——证明刘祜世子并非清河王妃耿姬所生,而是西绒之子的证据。耿峣毕竟是窦南筝的夫婿,十年结发,也许,他也会是如今世上最了解窦南筝之人。

    只要耿峣能够活着回到雒阳城。

    十数年来,不可分割的耿氏及清河王一流,很快便是彻底要对立。

    但是。

    白汀禁不住回过头,又望了一眼邓骘。

    高处风急,风拂细沙起,邓骘眼眸,同时也一瞬不瞬地俯瞰着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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