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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妩推了他一把。拜他所赐,她领教到了说什么不算什么的感受。
简让眼里的温柔更浓,搂着她予以快速而火热的一吻,“晚间做鱼给我吃?”
钟离妩拿他没辙,颔首一笑,“好。”
简让下车之后,杜衡将骑来的马交给他,自己跟车回家。
钟离妩见四喜想跟着简让下车,连忙温柔地抚着它的背。
双福坐到四喜跟前,用头蹭着四喜的下巴,引得钟离妩笑起来。
到岛上至如今,四喜长高了,更肥了,加上天生一副笑脸,煞是讨喜。
双福现在跟四喜亲近起来,最好不过。不然的话,再有几个月,四喜就会长得高高大大,双福在它跟前,怕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回到家里,钟离妩换了家常的衣裙。问过水竹,得知季兰绮和傅四夫人在家闲谈多时,之后去了街上消磨时间。
杜衡来禀:“关公子来了。上午他送给二小姐和您两匹小马驹,这次过来是送马鞍、缰绳。听说您刚回来,问您得不得空。”
“自然得空。”钟离妩爽快地道,“礼物有我的一份,该当面道谢。”
杜衡一笑,转去将关锦城请到内宅花厅。
对钟离妩而言,这是第一次见关锦城,以前就算是曾在同一个场合碰面,她也全无印象,不曾认真打量。
关锦城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形颀长,样貌俊朗,眼神清冷、沉郁,牵唇微笑的时候,容颜则如冰雪消融,给人春风拂面之感。
是特别出色的一个人。
进到花厅,关锦城拱手一礼,“见过夫人。”
钟离妩起身还礼,继而唤丫鬟上茶点,落座后先道谢:“听说公子送来了厚礼,且有我一份,实在是感谢之至。还没来得及看,但是能入我二妹眼的,定然不俗。”
“夫人言重了,”关锦城语声低沉悦耳,语气温和有礼,“我这也是借花献佛。”
这话说的倒是坦率,钟离妩不由一笑,转而道:“公子的家在东部,却在归云客栈、中部逗留多日,没耽搁正事吧?”
“没。”关锦城一笑,“离家不是太远,况且人在何处,都不耽搁打理家事。”
说的也是。钟离妩直言问道:“那么,公子如今的情形,是如何与长辈说的?”离家在外,追着女孩子四处走,关家长辈若是不闻不问,未免不像话。他要是对家里人扯谎的话,更不像话。
关锦城的情形不同于她和季兰绮,季萱那种长辈不过是个摆设。
关锦城与季兰绮也不同于简让和她,简让是二十好几岁的人,在故国都已没有至亲,来这里凡事只需知会景林一声;她则是两世为人的灵魂,儿女情长只需弄清楚彼此的心迹,别的都不需在乎。
关锦城温声答道:“不瞒夫人,我对令妹一见倾心,并没隐瞒双亲,来中部之前,便曾赶回家中当面禀明。家父家母得知令妹是归云客栈的管事,双手赞成,问我能否尽快上门提亲。只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我对令妹的情况所知不多,令妹的养母前些日子又已离开,您则是刚与简公子成亲,急着提亲的话,反倒担心会让夫人与令妹为难。眼下我是想,等到令妹不反对的时候,我再请双亲出面请人保媒。”
说的都是实情,换了谁,在前一段日子,怕是也不知道为季兰绮做主的是景先生、季萱还是她这个姐姐。钟离妩眼里笑意更浓,“眼下我是想,万事随缘,不会帮你,可也不会从中作梗。”
关锦城的笑容有了年轻人的飞扬、璀璨,“多谢夫人。之前这些日子,我也隐约品出了夫人这用意,眼下你亲口说出,愈发心安。”
如果钟离妩有意从中作梗,他和他的小厮都别想进这道门。
钟离妩莞尔一笑。眼前人的笑容是因发自心底的喜悦而生,这样看来,对兰绮是真心实意。
两人又寒暄几句,关锦城道辞离去。
钟离妩看看天色,转去小厨房,选出晚间用得到的食材,和丫鬟一起动手准备好。做菜真正费工夫的,就是事前的准备,下蒸、炒、煮倒是用不了多久。
关锦城送来的小马驹,她并不急着看,想等明日和兰绮一同去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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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宅。
傅先生坐在主位,下手左边坐着余夫人、余洪飞,右手边坐着柯明成、邢老太爷。
看到简让步调悠闲地进门来,傅先生立刻起身,微微一笑,“别人都不愿意蹚这浑水,我思来想去,只你是真正的局外人,看待事情会更清楚,便命人去请你前来。”
简让一笑,“先生言重了,横竖我也无事,便来看看。倒是担心能力不济,帮不上忙。”
“能来就好,有这份心就好。”
余夫人与余洪飞相形起身,与简让见礼之后,便相形把位置让出来,坐到了别处。
简让做表面功夫推辞两句,便顺势落座,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柯明成、邢老太爷。
柯明成身量不高,身形精瘦,眸色深沉。
邢老太爷已年过六旬,须发花白,但是气色很好,双眼神光充足。他身形很是魁梧,一双大手像蒲扇似的。
傅先生把情形简略地告知了简让,与杜衡先前说的一致,末了无奈地道:“余夫人、余公子不欲将余老板的遗书拿给别人看,怎么想都觉得没必要。可是柯老板、邢老太爷觉得遗书中提到了自己,就该亲眼看看。因着他们之前并没什么来往,打心底不相信余老板会留下那样的话,甚至于,怀疑余老板的遗书是别人伪造的。”
遗书当然是伪造的,是阿妩让水苏写的。余老板很惜命,他恐怕到现在还在垂死挣扎,不想死。
不待简让说话,余夫人已将话头接了过去:“柯老板和邢老太爷的话实在是叫我们母子愤懑。遗书是不是伪造的,就算我们分辨不出,傅先生还分辨不出么?二位这样的言语,到底是在怀疑谁?”
“正是这个道理。”余洪飞道,“家父忽然离世,我与母亲本就万般悲痛,不愿意相信。不为此,也不会请傅先生当即辨认遗书是真是假。傅先生的话,我们不会怀疑,如今在怀疑的,倒是二位的居心。你们在这种时候赶来,不为吊唁,却说出这般让人愤慨的话,到底是何用意?!”
母子一条心,说的话都是合情合理。因何而起,简让能想到。余老板不论是怎样的情形,母子两个都想为了彼此息事宁人,过安生日子。
柯明成沉吟道:“我与邢老太爷听说那封信里提到我们,都是一头雾水。你们是余家人,自然最是清楚,这些年来,我们与余老板的来往甚少,偶尔不过是相互到名下的产业给彼此捧捧场。可是人们都说,余老板在遗书里提到,让你们不要与我们来往——这一节落在别人眼里,他们会作何想法?怀疑我们逼迫得余老板自尽都在情理之中吧?如此一来,我们还如何在岛上立足?我们来这一趟,难道不应该么?”
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简让听的,之前早已说过好几次。
简让牵了牵唇,“柯老板多虑了。我今日也听说了这些是非,倒是没往心里去。说句不中听的,余老板自尽之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数落了一番,可见心绪不宁,钻了牛角尖。不是如此,他又怎会寻短见。那封遗书,有些话可以当真,有些话,听听就罢了。”
傅先生颔首,“我也是这个看法。到眼下,我们尽量别给余夫人、余公子雪上加霜才好。”
邢老太爷啜了口茶,又轻咳一声,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简让,“这样看来,简公子是站在余家母子这边了?”
“这是站在哪边的事情么?”简让对上邢老太爷的视线,“这话可有些听头。”
邢老太爷笑呵呵地道:“不能怪我有小人之心,据我所知,余老板出事之前,余公子及其发妻都曾前往公子家中。眼下你们夫妻二人虽然不曾前来吊唁,可是两家有些交情总是事实。”他看向傅先生,“先生似乎请错了人。”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简让睨着邢老太爷,“方才你说的这些小事,不过寻常小事,岛上会留意的人不多。并且,你家在西北部,若非无意,不可能及时获悉。你盯着的是我,还是余家的人?”
邢老太爷笑意从容,“你多虑了。我只是偶然听说那些事情,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简让也笑,“你有小人之心,别人不能责怪。别人按常理推断,便是咄咄逼人?你邢家的道理,倒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可是,简公子,”柯明成审视着简让,“邢老太爷方才说的那些寻常小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
傅先生嗤一声笑,“我四弟、四弟妹与简公子、简夫人交情不错,我亦与景先生交情匪浅,照二位这意思,我是不是也不该坐在这里管你们的闲事?”
“先生何出此言。”柯明成缓缓一笑,“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可简家与余家夫妻二人的情形不同,时间未免太凑巧——他们走动的时候,正是余老板出事之前。”
简让失笑,望向傅先生,“这要怪我。我应该事先给余老板算一卦。如此,他死之前,定不会与他有任何来往。”他不需要尊重柯、邢二人,但一定会给傅先生应有的尊重。
傅先生闻言一笑。
柯明成却追问道:“其实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余家的人为何主动登简家的门?那件事是否与简夫人、余老板那次赌约有关?”
傅先生不由蹙眉。那次发生在赌坊的事,他们兄弟几个到现在都气不顺——傅家的人在赌坊出事,根本不该发生,却发生了。钟离妩出手化解局面,唯有好意。事后让余老板出点儿银钱,在他看来,不过是变相的提醒傅家、小惩赌坊。到现在为止,那个中年男子还不曾把所知一切全部交代。
此刻,柯明成却又将这件事拿出来说事,让他有些不悦,“别的我不清楚,只清楚那件事与我四弟妹被人暗算有关。柯老板,你若是想管那件事,此刻才提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简让已没了耐心,目光变得分外锋利,“我走这一趟,不像是应傅先生之邀,倒像是你们命人把我唤来盘问。在别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你们坐在这儿说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存的什么居心?活了一把年纪,怎么连最一点儿涵养都没有?”
邢老太爷咳嗽一声,“不过是话赶话……”
简让睨了他一眼,“是你们自说自话,长舌妇一般漫天胡扯。”
“你!”邢、柯二人异口同声,都变了脸色。
傅先生敛目喝茶,当没事人。
简让转头询问余夫人、余洪飞:“你们到底想不想让他们如愿?若是还有的商量,那我就不在这儿浪费时间;若是心意已决,这件事,我就放肆一回,代你们把人打发掉。”
“没得商量。”余夫人即刻道,“妾身最初把书信拿给傅先生等人看,是想让他验明真伪。不为此,谁会将夫君的遗书示人?只怪妾身治家不严,有多嘴多舌的管事把遗书内容传扬了出去,内容不论真假,谁都别想再看到!妾身自会妥善保管。”
余洪飞附和道:“家母所言极是。此事,还请傅先生与公子为我们做主!”
简让颔首,看向邢、柯二人,“要么吊唁,要么走人,别的免谈。”
柯明成面沉似水,“年轻人,说话做事不要太张狂。”
简让微笑,“原本今夜想去揽月坊,已命人安排下去,瞧你这态度,也免了。”
柯明成又望向傅先生,冷笑道:“我怎么觉着,有人要将先生取而代之?”
傅先生就笑,“今日若是换了景先生在这里,结果也是这样。说到底,事发之时,你们若是及时赶来,提出质疑,我会慎重斟酌。可现在余家在办丧事,你们却闹着要看那封遗书,实在是强人所难。看完作何打算?说那不是余老板的笔迹,说我眼拙分辨不出?还是想告诉我,余老板不是自尽?——简公子只是帮我做了不好意思直言道出的决定,至于你们,倒是让我有些怀疑,是不是想将我取而代之。”
一番话,是绵里藏针,意味的是傅先生心里已然十分不悦。脾气再好,他也容不得谁质疑他已经做出判断、决定的事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邢、柯二人只得起身,同时望向余夫人和余洪飞,“那我们……”
余夫人气愤地道:“两位快些走吧。不管你们有无吊唁的心意,我们都受不起,请吧,不送!”
两个人只得悻悻然离去。
简让与傅先生、余家母子寒暄几句,起身道辞:“家里还有些琐事,不耽搁你们。”
要不要前来吊唁,要看交情。余夫人已经从儿子口里得知,夫君在世时与钟离妩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换了谁是钟离妩和简让,心里都会不痛快。眼下简让肯来管这档子闲事,已是难得。当下唤儿子送简让出门。
简让策马回家途中,柯明成、邢老太爷的马车从对面而来。
他微微扬眉,带住缰绳。
柯明成与邢老太爷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他近前。
简让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有话直说。
柯明成低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所谓的余老板自尽,与你们夫妇有没有关系?”
简让悠然一笑,“这话怎么说?”
邢老太爷接话道:“我与余老板虽然只是泛泛之交,但是看得出,他根本不是寻短见的人,即便寻短见,也不会用那样惨烈的方式。他不是自尽,是被人杀害。岛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委实不多。”
“事发当日,你们怎么不到余家质疑?”简让笑意更浓,“到此时再说这些,为时已晚。”语声停了停,他锋利的视线梭巡在两人脸上,“到今日才来这里生事,该不会是夜间噩梦连连受不住了吧?余老板来无人岛之前,绝非善类,不然不会遭受这般天谴。你们对他是自尽还是他杀耿耿于怀,莫不是与他一同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放肆!”柯明成寒了脸,“你这是血口喷人!”
邢老太爷倒是不动声色,“这说法倒是有点儿意思。听闻尊夫人娘家当年的下场堪称惨绝人寰,照你这么说,钟离家族到底犯了怎样的罪孽,才招致那般的天谴?”语毕,他直勾勾地盯着简让,不肯错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钟离家族的下场的确惨绝人寰,可是,在当初曾出一份力的奸臣贼子,不是被朝廷从重惩戒,便是苟且偷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简让稳稳接住邢老太爷的视线,“你想说什么?想说余老板的身死与钟离家族覆灭有关?还是想说你曾经罪孽深重而不曾遭天谴?”
当初钟离渊及几个手足身死之后,这老匹夫还不罢休,将几个人乱刃分尸。按常理来讲,那需要有着血海深仇的前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老匹夫痛恨钟离家族的原由,只是不满于政见相左一直不能压过对方的情形,所以才在对方落难时痛快淋漓地落井下石,待毙命之人都如此,待钟离家族的亲朋,手段更为残狠。
午夜梦回时,这老匹夫可曾梦见过兄弟几个残缺不全的遗容?
“强词夺理!”邢老太爷似被戳到了痛处,原本平宁和善的眼神变得凶狠。
柯明成则岔开了话题:“简公子,你这样口无遮拦,只能使得我们两家对你万般排斥。与其想些有的没有的,不如想想若是不能在岛上立足,该何去何从。”
“你倒是瞧得起你们两个。”简让不屑地牵了牵唇,“凭歪门邪道发家的货色,给你们脸的不过是一帮下作胚子。”他看向邢老太爷,笑容变得愉悦,“给你算一卦:不出三日,你就要真的变成不人不鬼的东西,千万留心。至于柯老板——”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儿坏,“我还没算出来,算出来的时候再告诉你。”语毕,手掌一拍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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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里,菜肴的香气四溢。
钟离妩一面等着清蒸鱼出锅,一面看着手里的一张地形图。
准确来说,是一张路线图——邢家到岛中部必走的路段。
简让闲闲走进来,“快好了吧?”
“嗯。”钟离妩对他一笑,要将路线图收起来。
简让则拿到了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后道:“回来之前,我跟那老匹夫说,三日之内,他就要变得不人不鬼。”
钟离妩失笑,“早知道,就不多话提醒你了。”她不想让他跟那两个人闹翻,结果呢,他把人倒霉的日子都定了。
简让笑着把她搂到怀里,“谁让他儿子觊觎我夫人的?”
“……”钟离妩心想,秋后算账也不是他这个路数吧?
简让低头吮着她的耳垂,“一起琢磨琢磨?有机可寻的话,今晚就把他办了。”
“今晚啊……”钟离妩一面推他,一面夺回地形图,“那就看看能否做成事。”她是不心急,可是他跟人放话了,不一起商议出详尽的计划,他一定会独断专行,抢先做了她该做的事,“不少细节要你的人手出力,但是大致的章程要照我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