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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熟悉的那一声师姐,小黄几乎要认不出旸谷。
虽然容貌没有任何变化,笑容也还是她熟悉的笑容,但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白衣男仙高大俊逸,手提二尺长剑,剑锋青芒,却远不及它的主人耀眼。在场女仙皆是晃了神。
茗若扶风弱柳般支在旸谷臂弯里,神情微怔,问话亦不作答。直到旸谷礼貌问过几句“是否受伤”,见她迟迟不语,便将手臂抽开后,茗若才惊转过来。
意识到自己失态,茗若不动声色地整理好仪容,侧身行礼道:“小女茗若,多谢恩公出手相救,敢问恩公尊名,是何方人士?日后茗若好亲自上门答谢。”
“小事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旸谷说完,收剑入鞘,径自向小黄走去。
直到旸谷走到自己面前,身形遮住了小黄全部视线,后者猛地将神魂自天外拽回。
“在想什么?”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点鼻音。
“没、没什么。”小黄退两步,方将男人的相貌收进她视线里。原先是觉得,看不到对方眼睛,交谈起来怪怪的,现在看到了,四目相对,她竟是舌头打结,连话都不会说了。
只能旸谷问一句她答一句。
“你此番上九重天,还走么?”
“不、不走了,也算是个煦晨宫的正职了。”
“陌青天距煦晨宫不远,我常来看你。”
“哎,好啊。呃,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到你那边去的。”
“我来看你。”旸谷说着,抬手轻轻拂下落在小黄发上的一片芍药花瓣,花瓣嫣红,捏在他手里颇有些出尘绝代的味道。
彼时自花园一侧腾腾跑来两个高帽长衫的小吏,青眼红脸,模样焦急,见着满园乱景红脸一白,又看到被菩提罩罩着的雷麒麟,幽幽松口气。
因他们看管不周,跑了神兽麒麟此时看倒是小事,乱了天后的御花园是大事,若伤及无辜更是罪上加罪。仙吏心中惊惧,四下环顾,预备寻个来头大的正经主子赶紧赔个罪。
茗若拢了拢衣裳,在白莲和绿茶的搀扶下站在一边,看向旸谷和小黄的眼神多少有些幽怨。
她贵为茶神之女,自小便受尽尊宠,所想所要,唾手可得,爱慕者簇拥四周,她向来也不屑多看。方才,她与旸谷说的话,已明明白白,暗示之意切切,还报上了自家名姓,怎料他却拒开她,向另一名女子走去。
他喊她甚?师姐?想来是同门,九重天上某个仙寮收的弟子。
茗若的眼神在小黄面容上略过,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端住架子,压低声音问身旁侍女绿茶,小黄是何身份。
绿茶在怔怔出魂,未听见,被茗若瞪了一下才慌张道:“禀小姐,奴婢不知。”揣度一番茗若的心思,又附在茗若耳旁道:“怕是不知何处来的低品阶的小仙,小姐不必在意。”
一句话,甚得茗若意,嘴上却道:“你这刁婢,怎的乱说?我何时在意了?”
绿茶捂嘴笑:“奴婢乱说了,是奴婢的不是,小姐是金枝玉叶,怎会在意寻常小仙,白白降了身份。不过……”绿茶转转眼珠,“小姐也不必总盯着那位男神仙看呀。”
茗若脸一红,“你又乱说!我何时……”
一旁的白莲眼尖,觑到正匆匆赶来的典狱二吏,忙扶好茗若发间钗环,理顺茗若的罗裙上的衣褶,道:“典狱司的两位大人来了,想必方才的雷麒麟就是他们放出的,一会来给小姐赔罪时,小姐既要做出受了惊吓的娇弱状,又要做出大度状,那二位大人势必会为小姐的风度所折服。”
茗若启唇轻笑,“这还需你教么。”
然而她唇角还未扬开,只见那二吏已匆匆绕过她们,“噗通”一声跪在了小黄面前:“仙姬恕罪!仙姬恕罪!我二人看管不周,叫这孽畜私逃出来,惊扰众人,酿此大祸。如此残局我二人定会收拾,只是……还望仙姬一会见了天后殿下,能在殿下面前为我二人求个情面。”
小黄指指自己:“你们就这样认定我是愿通融的人?你们犯了祸事,还要我帮你们说好话?”
二小吏擦擦额角汗,“仙姬与我二人已是旧识,还望仙姬念在旧日情分上帮帮忙。”
典狱司的二吏确实已与小黄相交多年,也算是故友。他二人自与小黄初识时便是四尺孩童的模样,千万年过去,样子分毫未变。小黄从前同他们一般高,现在已高出一个头,再受他们拜上一拜,总有种大人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再看看园中景态:芍药花,萎一地,施点法术,倒也不是不能活;石栏桥,有损坏,施点法术,倒也不是不能修;几个小仙女,娇滴滴怯生生,呃,这她是没法安抚的;还有那只似乎被人遗忘了的雷麒麟,正伏在菩提金罩里好生哀怨地望着她。
罢了罢了。小黄摆摆手:“依你们便是。”
小吏顿时眉开眼笑,千恩万谢。一旁的茗若同她那些侍婢见此情形,皆是傻了眼,绿茶更是连话都不敢说。
茗若踌躇片刻,走上前,冲小黄福一福道:“小女茗若,方才多谢仙姬师弟出手相救,不知仙姬芳名,师承何派,来日茗若定当登门道谢。”
绣绣过来拉了拉小黄,她出于本能对茗若和她的侍女心存芥蒂,也不好摆到明面上讲,只得悄声催促小黄:“仙姬,我们尚有正事。”
小黄被她一提点想起来,金乌还在煦晨宫里嗷嗷待哺,本就戒荤食素的胖鸟这会儿再被饿上一饿,着实可怜。
茗若还眼神殷切地望着,绿茶白莲则低垂了头,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她。一花园女仙的好奇心,此刻都被吊起来,或清或媚的眼波刷刷往小黄……身边的旸谷身上投。
小黄轻咳一声,在对上绿茶目光时,道:“没有师承,家学传的花拳绣腿,至于名姓么……”
小黄笑笑:“昆仑,极黄。”
***
绣绣抱了自御花园采摘的蔬果走在回煦晨宫的路上,心有余悸。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方才那一干侍女,包括那个名叫茗若的仙姬的脸色,绣绣真是不忍回忆,偷偷窥一眼小黄,此杀人于无形者依旧笑如春风。
小黄身边的男仙,绣绣从前未见过,又见二人甚亲密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猜测。亲故?眷侣?还是,仅仅为普通师姐弟?
旸谷担了采摘来的全部蔬食,小黄同绣绣两手空空,落个清闲。小黄走在旸谷身边,一脚深一脚浅,时不时偷瞄旸谷一点,轻咳道:“上回那只被带去上清宫的小白骨精,现在可好了?”
“好。”旸谷说,“陆弥神君为他取了名字。”
“哦。”小黄点点头,“那你呢?”
“我怎样,你不是知道吗?”旸谷低头,含笑盯着她。
小黄刚想说你怎样我怎么会知道,忽地想起旸谷寄来信上那字字句句的“甚是想念”,脸蹭一下烧起来。
她接信的时候没觉着怎么样,把自己想的老老实实地写进回信,然而当旸谷真的站在她面前时,那些话语忽然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明明,写信的时候,想象着另一端的旸谷是跟在她身后“师姐”“师姐”地唤她的旸谷,是傻乎乎微笑的旸谷,是需要她照料的旸谷,她便觉得很自然。实际上收到信的却是石桥旁一剑封住雷麒麟的旸谷,叫一众女仙贪望的旸谷,低头含笑问她“我怎样,你不是知道吗?”的旸谷。
不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男人。
小黄用力搓搓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冷不防听到旸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嗯,师姐的脸,倒真是天生就红得厉害呢。”
小黄:“……”我不要这样的旸谷了,我要退货退货,快把原来那个乖巧听话不会耍嘴皮子的旸谷还回来!
走在一旁的绣绣:果然,有什么东西好刺眼啊……
三人一行,各怀心思,路过金阙宫外岁华长道,见一黄一黑两人影自宫闱内走出。小黄认出穿黄衫的是她五哥极焕,旁边那个,她不认识。而且五哥一脸怒容,旁边的黑衣男子却满目笑意,联想到方才在园内偷听到的八卦,小黄猜想定是五哥的年终总结,总结得不大顺利。
是以,她并不准备正面碰上极焕,打算绕个道遁了。
极焕却已看见了他们,看见了小黄同绣绣同旸谷,走在一起。
极焕:所以他看见了什么,三角恋的三人和睦相处的怪异景象吗?其中一个还瓜果蔬菜抱满怀,干什么,三人世界农家乐?
极焕黑着脸喊道:“六儿,走什么?”
小黄给极焕一喊,心道这下是没法遁了,五哥跟旸谷向来不对盘,两人遇上别横上就好。
硬着头皮走上去,正酝酿着要怎么开口,旸谷却已在旁边语调愉悦地出了声。
“这么巧,是小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