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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萦近来觉得她伺候的这位白姑娘有些不大对劲,常常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话也变得很少,早上起得甚迟,且动不动就打瞌睡。
素萦的房间与白术的隔着一处,夜里,素萦总能听见白术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时她起夜,还能看见白术屋中挑着的一星半点灯火。
结合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以及素萦自身猜想,素萦琢磨着,白姑娘难不成是害喜了?
当素萦把心中疑虑告诉白术时,后者一口茶喷出去老远。
白术被茶水呛到,咳得小脸绷得紧紧的,幸亏戴着面具,为她免去部分尴尬,只是茶水一半喷出去,一半浸在面具里面,湿漉漉的有些难受。
当着素萦的面,白术不想摘面具,她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素萦只道是自己说话惹得白术不高兴了,原本为白术抚胸口的动作一滞,接着慌里慌张地跪下道:“素萦知错!素萦知错!素萦以下犯上,还请姑娘责罚。”
这下白术是真有些恼了,她将素萦说教这么久,教她君子之礼,亲友相待之仪。不说别人,单是对她,大可不必如此拘谨。谁知一经吓,小丫头又将“以下犯上”“奴婢”挂在嘴边。
孺子不可教也。白术故意凶道:“看来你跟你之前的主子情谊颇深啊,我在你心中排不上位置,说的话也不如你那位旧主子顶用。”
她这是玩话,虽然故意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半分拿架子的意思都没有,明耳人一听便能听出话尾的笑意。
谁知素萦却大惊失色,一张脸陡然变作惨白,结结巴巴地说不上话。
白术看着素萦一反常态,收了想要打趣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姑、姑娘……”
“你怕什么?我在逗你玩呢。”
“哎?”素萦一愣,继而按着心口,僵笑道,“姑娘在逗素萦玩?”
“嗯。”
“姑娘说得太严肃,素萦当真了。”
“怪我。”
“不不不,怎么能怪姑娘……”
白术打断素萦的话,“你来找我,原是有什么事?”
“哦。”素萦松口气,动作虽小,却被白术看在眼里,“素萦原是想陪姑娘出去走走的。素萦见姑娘近日多忧,又常常闷在屋里,怕姑娘憋坏了身子。素萦昨日发现一处僻静地,风景真真是极好,保准姑娘会喜欢,就是离咱太兴宫有些远,素萦寻思着,不如今日趁早来,好陪姑娘出去走走。”
白术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那地方在哪儿?”
“在一十一天清净地,姑娘可知?”
一十一天清净地,那何止是“有些远”。
白术摇头,“我初来乍到,又怎么会知道。”
素萦小心翼翼,“那姑娘意下如何?”
白术顺着她的话,“去看看吧。”
***
素萦叫了辆马车,报备完便扶着白术坐上去。车厢以绫罗织锦为壁饰,座椅上的靠垫也缝得精致柔软,角落里摆了只香炉,乍看下不起眼,细瞧才发现是用整块黄花梨木雕成的,做工十分精致。
素萦觉察到白术的疑惑,解释道:“是殿下的御车。”
白术了然,怪不得,区区一个车厢修得这么大,但凡她高兴在里面踢蹴鞠都不成问题。
“殿下他,知道我们要出门?”
素萦点头,“姑娘的行踪,自然是要告知殿下的。”又说,“殿下待姑娘真是好,我说姑娘要去一十一天观景,殿下二话不说便调了自己的马车。”
若真的“待她好”,难道不该亲自陪同吗?
当然,翊泽不来,最合白术的意,他若来了,她才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从东海将她带上九重天的头几日,翊泽每天都会来看她,从他的种种表现看,翊泽必是已经认定白术就是当年的极黄了,虽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白术一口咬定是翊泽认错人了。
他愈示好,她待他愈冷淡,终于有一天他问:“你就这样不愿见到我吗?”
她答:“殿下强行掳人,白术已是怨极,若殿下继续相逼,白术只有一死。”
从那以后,翊泽便不再来了,听侍女们说他将自己关在了紫竹林,除了凌霄殿的早朝,哪儿都不会去。
当时素萦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见翊泽久不来,还怨了一阵白术,说真是搞不懂她,也不知为自己图谋图谋。
“我就是在为自己图谋。”白术笑道。
为自己谋划,来之不易的小命,得牢牢抓紧。
为翊泽谋划,没有她,他一定能过得更好吧。
***
通往一十一天的云海栈道并不平坦,白术从前驾车去时,常常颠得半死,今日坐在车厢内却丝毫不觉摇晃,问过后才知道,车前奔跑的四匹烈马,乃天河战马,与煦晨宫那批载日座驾打一个娘胎里生的。
白术听罢感慨,金乌居然每天都坐这么个舒服玩意,真是奢侈啊奢侈,怪不得髀肉横生,她最后一次见它仍旧是一只大肥鸟,该!
楼玉的那句口头禅怎么说的?肥肉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她初听楼玉讲这句话时,叼了只鸡腿啃得正欢,听罢看了楼玉一丝儿肉都没有的骷髅架子一眼,默默将另一只鸡腿递过去,“吃吗?”
楼玉嘴上说着“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手上速度则快的惊人,一把夺去,大快朵颐。
白术拍拍他的背,“慢点吃,多吃点,长些肉,否则叫二郎真君的哮天犬叼去了,我也没法救你。”
“咳”楼玉一块鸡骨头卡在了喉咙管里,把指骨从胸腔伸进去,抠了好半天才抠出来。
白术慢条斯理地吃着她仅剩的一直鸡腿,不咸不淡道:“该。”
“姑娘,到了。”
素萦脆生生的声音将白术游离的神思唤回,她掰指头算了算,问素萦,“近期的天狗食月,可是在三日之后?”
“回姑娘,确是在三日后。”
很好,三日后,天狗食月,九天气息最为微弱,她便可趁机逃离。这几日的夜里,她一直在计划如何出逃,时辰、路线、乔装成何人模样混将出去都已经拟好,只有一点……
“姑娘,可觉心里舒坦些了?”
“嗯。”白术望了望四处,景都是些单调的景,没什么新意,她比较在意的是素萦带她来此的目的。
感觉这丫头有什么事瞒着她。
白术抚了抚道旁碧绿的茶花叶,随口道:“素萦,你是何时飞升的?”
“回小姐,素萦并非飞升的凡胎,而是草木精灵所化。”
白术有些惊讶,道:“那你必是极寿长的。”
草木一类的精灵,不像飞禽或走兽,本无灵识,修炼起来往往困难得多,修为也较同阶的兽灵低上许多,并且大多数因为不能自保而中途夭折,像素萦这样修成人形还沾了福泽瑞气的,倒是少见。
“快万岁了。”素萦说罢,眉间微蹙,“说来惭愧,素萦至今还未修得内丹。”
白术安慰她,“再多些时日,自然就有了。”
“也不知还要过多久。”素萦喃喃低语,领着白术走上一条林间道,在道路将近时,眼前出现一方开阔水域,波光粼粼,荷叶丛生,上方横过一座石桥。
当白术走上桥时,迎面刚好走来一众人。
为首是一名罩了烟罗绸纱的女子,两旁则各站一名侍女。白术觉得不论是那女子,还是她的侍女都好生面熟,可一时半会儿怎么都想不起来。
女子见了白术,神色除了更忧郁些倒没什么别的变化,她左侧的一名侍女却突然面露鄙夷之色。
看到那侍女的脸,白术算是想起来了,叫什么来着的?绿茶是吧。表情太过深入人心,叫她这等脸盲的都难以忘怀。
至于那女子,自然是茗若不假。
绿茶见白术杵在那儿,不进亦不退,站出来嗔道:“哪儿来的野婢,见我家小姐在此也不知避让!”
未等白术说话,素萦已替她喊回去:“大胆!我们可是太子殿下寝宫里的人。”
茗若听闻拉住绿茶,向白术赔礼道:“原来是殿下宫中的贵人,我的婢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二位姑娘莫怪。”
尽管素萦一再暗示对方出言不逊,该当问罪,乐意当个和事老的白术摇摇头,退至一旁道:“桥头路窄,仙姬先行吧。”
茗若启唇,“多谢。”
说着,与白术擦身而过,走路时莲步轻移,发髻上的金步摇只是轻微晃动,叫白术看得好生佩服。
绿茶仍是一副不好惹的相貌,白术心中纳闷,要说自己上一世同她有些瓜葛,她看自己不顺眼也就罢了,这一世她俩怎么说也是初次见面,自己还戴了张面具,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一上来就吹胡子瞪眼的?
难不成,绿茶患了一种是女性就讨厌的病?
正疑惑着,白术看见绿茶突然从袖中伸出手来,她俩此时挨得极近,绿茶做此动作除了白术外再无人能发现。
手刚一伸出,绿茶便往白术身上猛推了一把。
只听“噗通”一声,原本安若明镜的湖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