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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三)
当日傍晚,鸡获得好评。汤评价也不错。
但在下才萌发的熊熊大厨热情早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连片灰烬也吹不起来了。
此估计乃天意,半途派出名展咬金来阻止我继续朝食神这条康庄大道迈进,早早让我看清楚现实妥当。
一顿饭吃完,瓮差不多见底了。
展昭不知是不是为了弥补方才对我的失礼,还是真饿了,对于这种汤水类的东西,他往常大都只是小饮一碗意思意思,可今日却喝了足有三碗,饮毕,还不忘称赞我厨艺不错,鸡汤的口味不赖。
白玉堂在一旁吐槽:「他厨艺好?厨艺好的人就不会把土鸡炖成一只锅烧炙骨鸡了!」
「什么锅烧炙骨鸡?」展昭一头雾水。
白玉堂朝他一笑,却不回他,弯起一双妖孽的桃花眼睨我,让人有好生想暴动的冲动。
笑!再笑!
再笑就把你刚刚吃的那只鸡的大腿小腿都给我吐出来!
见我目露凶光面现阴狠,展昭识相地不再多问,默默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漱漱味。
白玉堂发现我不想鸟他之后,转向骚扰展昭:「说起来猫儿你今怎地去了那般久?莫非是知县那儿为难你了?」
展昭淡淡一笑:「好不容易抓来的人便这么没了,他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了。」
我听了担心:「那知县为难你了?该不会要追究你责任吧?」
展昭摇了摇头:「追丢便是追丢了,技不如人,亦莫可奈何。何况追丢的也不只我和玉堂二人,另外还有他自己的十五路人手,他又能拿我如何?至多碎嘴出个气罢了,听听便过了。至于负责……」
他双目微瞇,眸中隐现精光:「此放线钓鱼之计,既乃經他自己批准,若欲追究责任……怎地也少不了他一大份,他若识相,此事大概便就此揭过了。除非……他有那胆子派人来拿我……」说罢却是笑了:「不过估计,他是没这胆吧。」
我:「………」
差点忘记他现在身分是一名仗义勇为的江湖中人——江湖中的侠士,侠士中的大侠!
侠之何以为侠?大在何以称大?侠在人家有身超然的身手,大在人家手上随时有把待出鞘的宝剑,大侠在便是你派人冲上去围殴也不见得能打得过人家……
瞧瞧人家这一身自信的风骨哪!
「猫儿,如今你打算如何办?」在我钦慕于人家满水还可以响叮当的时候,白玉堂难得正经起脸色问他。
「不如何办。好在武进县近来,除强匪一案外并无他案在审,暂时毋须担心那知县再生出冤情。两边皆先不插手,一切待他们上京告了状后,再说罢。」
「所以目前是没事了?」白玉堂挑眉。
「嗯。」展昭闭上眼,伸手揉了揉眉心,看似有些疲惫。
他先前为救我奔走了两日不说,回来没怎么休息又匆匆赶去县衙,一直马不停蹄到现在,也该是累坏啰。
我正想叫他先回房休息,有事明日再谈,白玉堂却突然语出惊人:「既然没事了,那我可以把小虞儿带走了吗?」
我惊悚回头,展昭蓦地睁眼,视线皆一齐往那语出惊人的某人身上扫去——
……你说要带谁走?
……谁跟你有过这样的默契了?!
(一〇七四)
展昭消化了一会以后,才问他:「……你想带他去哪里?」
「也没特定去哪儿,就是想带他在江南这儿四处走走,老待在同一处地方,多闷。猫儿你难得回乡,便多待会吧,小虞儿交给我便成了。放心,五爷我会护好他周全的……你说是吧,小虞儿?」
展昭瞇起眼。
我扭曲着眉毛不予置评。
……这小子在说什么外星语言?
就算我们这对玩伴在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方面太合拍也不能这样干的吧?
我怎么能在死皮赖脸缠上人家要人家把我带出门后,遇上新保镖为了玩耍就立马把人抛弃,跟著新保镖去逍遥玩乐呢?这种缺德事在下才不会做呢!
见展昭沉默不语,为避免被误会成是过河拆桥的负心汉,我决定应该开口置评,便道:「这儿很好,我待着不闷,你不用特地带我去玩也无妨的。」
白玉堂蓦地瞪来一眼,那恨其不争的眼神,好似我刚刚的话是背叛了他的人踩践了他的心意一般,看得我实在莫名其妙。
啊,口渴了,不管他,先倒茶。
展昭缓缓开口:「……早先应承过小春,若是得空,便要作回向导,领他于附近一带赏游。如今既然暂且无事,展某亦还有几日假期,便同你们一道去吧。」
白玉堂桃目圆瞠:「……你要去?」
「……怎么,展某去不得?」
白玉堂收回眼神,桃花眼有些飘移:「唔,也不是去不得,只是……」他眼神飘着飘着飘到我身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干嘛?」我握着杯子奇道,没放在心上,仰头大口喝尽。
展昭却好似看出了什么端倪,双眼一瞇,开了口道:「只是……如何?莫非你们二人想去何不可告人的地方,是故才如此为难,不欲展某跟随?」
我:「噗——咳咳咳!」
……哪里砸来的六月奇冤?!
嫌我身上的污点不够多是么!!
我不顾擦嘴,杯子一放立即澄清:「没这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玉堂气愤地望过来:「你这呆子!」
我很无辜:「我真不知道啊!」
「……算了!五爷我不管你了!」他白来一眼,挥挥衣袖踩着忿忿的步伐,转身就往饭厅外走,任我再三呼唤也不回头。
这人到底是又怎么了呢?
……简直莫名其妙!
(一〇七五)
在白玉堂忿而离场之后,留下我和展昭在饭厅里不解地大眼瞪小眼……最后我们决定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了算了,别再纠结此鼠留下的谜团,此人有时行止过跳调,多想纯粹浪费脑细胞。
解散前,展昭曰既要出游江南,那便需稍做准备,待他同忠伯交待过后,不日便可启程。
………
阿弥陀佛,听到他这样讲,在下心中却忽然生起一股心虚……
我们,就这样把这展昭从忠伯的身边抢走真的好么?人家老人家翘首盼望他好几年了,他才回来待个十天半月就闪人,这样真的好么?忠伯会暗自面烛啜泣的!
其实江南也不是没自己来过,虽说玩伴不同心情不同,导游不同景点不同,景点不同深度不同,深度不同感动不同,又季节不同景色不同、美食不同、特产不同……但一直待在常州……其实也没……没什么不好的么……?
想起江南无边无际的春季美食,我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不好,怎地反而愈说服自己就愈想去了?!
(一〇七六)
我按捺下内心的澎派,还是真心劝人:「展昭,你真要去啊?可你难得回来,忠伯又久久才见你一次,就这么离开似乎不太好,不如我们就此待着吧。」
展昭笑了:「忠伯若知我们想往江南一行,铁定是欢喜的,你便莫需操心了。」
我想起他之前拿来搪塞忠伯催婚时的说词,不禁恍然大悟:这展昭好贼啊!
想到催婚,我便联想到他的前准亲家,不禁问他道:「展昭,水老爷那儿你不去提个点么?若待他们上京告状之后,知县贪污一事查下来,他们会不会受到波及?」
展昭脸上仍是淡笑,不过神色稍为沉了沉:「我提点过他了,万事循正途为妥,切莫过度贪心,不可因利而弃正理……展昭能言的仅尽于此,至于听与不听,便看他如何想了。倘若他真有行贿一事,若非情节严重,其实皆尚有酌情转圜的余地。」
言外之意,若真是情节严重,任是谁也都帮不了他了。
窗外忽然一阵晚风吹起,带着浓郁的紫藤花香扑袭进屋内,引得我忍不住朝源张望。
院中的紫藤已开成一片淡紫色的花瀑,花序悬垂而下,披挂在夜月之间,那缓缓随风长舞的姿态,温蔼却迫魂,沉静却动人。此时它们是摇荡在风中无声的摇铃,虽不能耳闻,旋律却敲敲打打,直沁入了人心之上。
这几株紫藤花树看来颇有年头,不知已于展家的庭院中,开榭上多少个年头了?花树依旧,院中却沧海桑田,人事皆非。
同流合污易,坚守本道难,自古皆如此,沉浮于茫茫人海之中,又见有几人能真豁免其中?是故自古清正者多孤寂,清正又无私者,更是寂上加寂。
可人们孰知否,要当清正的人之至亲好友,其实也不甚简单?战战兢兢,轻易便会半途崩殂,让人刺杀出局?
在下此言并非是赞同水老爷所为,只是感叹有时不免情义难两全,何况一般人还有现实日子得过,其中平衡固守之难,又岂异于冲云破雾,牵鬼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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