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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镌心
医护队的卡车进入华沙的途中,德国空军正在对华沙的设防军区、大街小巷肆无忌惮的狂轰/乱/炸,据说这次对华沙进行大规模空/袭,是为第46次。白尹摸摸脸上刚长出来的痘子,对德军的作风已经习以为常。第几次轰/炸,德军都记得清楚分明、一丝不差,很严谨、很刻板的德国作风。
在这样的兵荒马乱、纷乱复杂下,白尹想不明白,为神马他们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往华沙市里钻?
医护队乘坐的卡车,入境华沙市区的主干道的关卡,一队德军拦截了他们。
坐于车前的艾德里安拿出证件:“我们前往占领区医院,全车都是医生和护士。医生4名,护士10名。”
“你,上去检查。”德军少尉指派他的手下例行检查。
一名德国士兵领命走上卡车,开始检查车上人员的证件,他来到白尹面前,仔细将她打量,然后皱眉了:“请把工作证和身份证明都拿出来!”
白尹乖乖从衣服内口袋里拿出两本证件,一同递给了对方。
德国士兵比着证件本上的照片盯了白尹半晌,眼睛不停地在两边扫,许久过去还是没个结论,坐在白尹边上的小护士抗议了:“长官,就是她本人,我们都相处好长时间了,她的专业水平很突出,业务能力也很强,救了不少德国士兵。”
白尹的内心无奈极了,已经不止一次碰上这样的事了,她不大高兴,为什么德国人认亚洲面孔会这么吃力呢?
士兵眼珠一转,冷俊地瞥瞥她俩,突然就扔回证件,下了车向路边的上级汇报。白尹屏住呼吸,直到少尉挥手放行。
“海蒂,谢谢你。”车子顺利开动了,白尹叹了口气,握住小护士的手。
小护士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接着小心试探,“白,你可以告诉我一些……有关格莱姆教授的事吗?”
白尹一个愣神,进而噗嗤笑道:“行啊!问吧!”
敢情这小妮子对艾德里安有兴趣呢!哈哈,白尹乐意牵线,乐见喜事。
眼看快到目的的了,男医生隔着帘子坐在前面惬意的聊天,一车子的女护士坐在后面说着女孩间的私密话,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一些姑娘还唱起了轻快的歌曲,宛如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去野外露营。
就在他们上头,有德军的Bf-109和Bf-110战斗机盘旋轰/炸,特有的螺旋桨旋转的嗡嗡声,刺耳无比。白尹真怕飞行员一个眼神不好,把他们给轰/飞了。
终于到了战地医院,其实是被德军占领的华沙第一医院,规模不小,可惜被德军炸/的缺了个顶角,不过这不影响楼房的根基以及里面热火朝天的气氛。
突然,头顶掠过一阵枪/子,正从卡车上下来的女护士吓的扑倒在地,没来得急下车的直接躲入了车里。白尹已经从卡车上下来了,听到枪/响也立即趴到了地上,配合的做起挺尸状。
低空飞过一架轰/鸣的德军战机斯图卡,在她们不远处扔下一枚炸/弹,声起地震,尘土翻滚,白尹闭眼咬唇,无奈地抱头捂耳。
炸/弹隆隆巨响,爆发出了它的威力,掀飞附近的建筑,弄伤不远的人群,姑娘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尖声喊叫。
她不禁心中大叹,有如此大的应激反应,看来这些年轻女孩是第一次亲临战场。
白尹早有心理准备,并未同流尖叫,但也没有往医院里面钻,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居然站起来跑向那处炸/开的街道。
白尹默默地向里张望,一股呛鼻的烟尘扑面而来,她赶紧捂住口鼻……
医院门口乱哄哄的,没人留意白尹的去向,只有小护士海蒂看了白尹的背影一眼,正准备追向白尹却被突来的急救车挡住了道路。
当烟尘消散,白尹走入街内。
炸/弹爆/炸甩出的弹片,击中人群,倒地的人不计其数,白尹矮身跑过去,近到跟前反倒有些茫然无措。
这些人中有波兰抵抗者,在他们身旁有长/枪摔在一边;有德国士兵,看起来是被抵抗者击/毙的;还有普通老百姓,少年、中年、老人……可这部分老百姓怎么会出现在街道上呢?他们应该跑入防空洞里躲起来才对啊?白尹蹲在一处,暗暗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空袭警报停止了,这一波的空袭过去,但给华沙全境带来的是弥漫硝烟、火焰四起、瓦砾碎片、死亡枕藉。
她无法就这样扔下他们不管,救人……要紧!白尹不由自主走到那些人身边,受伤流血死亡的,炸/断手脚昏死的,她不忍直视,却又不得不四下打量,寻找幸存者。
忽然有位少年在白尹面前摔倒,白尹忙扶起他,手伸到少年鼻翼下方,微弱的呼吸打到她指尖。还有口气在,白尹有些激动,轻轻地将耳朵贴到少年的胸口,她听到了心跳声,一下一下跳动着,她立刻检查了他的伤势:小腿中弹,手臂擦伤,其他部位完好。
呼,看来是痛晕过去了。她拿出随身救护包,用止血带绑牢伤口,又用白纱布将少年胳膊上的受伤处牢牢绑紧。
白尹顾不了其他了,她想背起少年,可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能把他送回哪里去,她不能把少年带回德军占领区的医院,不是被德军赶出来,就是被德军一枪/子毙了送西天。
可,如果伤口处理不好感染发炎,那少年的结局依旧会跟随死神走了。
“举起手!”
一个/枪头顶住了白尹的脑袋,白尹没了反应,直到这人的脸转到她面前。
白尹一怔,立马乖乖举手,做头降状。
眼前的男人没有穿德军制服,也不是波军军服,只是平民的装扮。白尹打起精神换上波兰语:“别开枪,我没有恶意,我想救他!他受的伤不重,小腿有中弹迹象,可以救活,我简单做了处理,你还是尽快送他回去,吃些消炎药物取出子弹比较好。”
眼前的姑娘穿着德军护士服,但她却在救波兰人,男人迟疑了一下,问:“你会说波兰语……你不是德国人的护士么?为什么帮我们?”
白尹深吸了口气,为了自救,同时也是她的内心所想:
“是的,我是护士,我只负责救人,救人没有国籍,你不也没有杀我吗?”她顺势反问。
男人明显一愣,他没杀她是看到她在救人,而且她亚洲人的相貌又令他迟疑的不敢下手。男人压低声音狠声道:“如果你说谎,我立刻打死你!”
“行。”白尹利落的表示同意。
男人呆了呆,反倒被她的举动惊到了,他撇撇嘴角,掩饰内心的不自在:“你帮我看看还有哪些人活着,我们要把他们带回去,一会儿有同伴过来。”
“好的。”没有异议,白尹不再理会他,独自在周围查看。
德军士兵都死了,他们只清理出5位活着的波兰人,很快一支10多人的波兰抵抗小分队找到了他们,连带白尹一同带回了他们的据点。白尹不太愿意和他们走,但那个男人用枪/顶着她,非得强迫白尹同行,她只好没脾气的认命跟着他们。
在他们的地盘白尹也没闲着,认真的做好护士该做的工作,只要等到医生到来,她就可以歇一歇了。然后,他们会放她回去吗?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事实上,到后来她是真不能闲着,很多波兰抵抗者不相信她,不是给她甩个白眼,就是咒骂几句,她也不当回事,只更卖力的做事,为自己谋求信任和出路。
但也有一些人对她十分好奇,因为她分明长得一付亚洲人的面孔,却在德国军队里当护士。
“你是哪个国家的?”甚至有人弄不清她的身份,直接发问。
“我是中国人,来德国留学。”
有人凑过来:“现在打仗了,你为什么不回中国,反而成为了德国护士?”
白尹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如果完全讲实话,她不能保证波兰人会善待她。于是,她想到采取弱化自己,以此博取他们的同情。
“我学医护的,成为医疗服务队一员,可是运气十分不好,碰上了纳粹当道。再后来,纳粹德国发动……侵……略,我就被他们派到了前线。”
一些人还是半信半疑:“这么说,你是被迫的?”
“……是啊!”白尹情绪低落,忽地,她精神一震,“你们知道吗?我的祖国,现在正被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我们的人民与你们一样,奋起反抗。我痛恨法西斯,我希望战争早日结束!”
“什么?中国被日本侵略?”有人惊叫。
唉,≧▂≦,这些波兰人呀,只顾虑到自家,难道不看世界时政的吗?
“对,虽然我不在祖国,可是听到消息后,我非常难过。现在,我跟你们感同深受。世界各国应该和平相处,而不是相互侵略,大动干戈!”她说的义愤填膺,双眼微红,黑发抖动。
周围的人一个个盯向她,白尹意识到自己有点说过头了,脸“噌”一下红成了猴屁股。
恰恰相反,她的说词起到了意外的效果,一些抵抗者还真被她的话打动了,彼此间的气氛有了缓和,而白尹与他们的关系也逐渐朝好的方向发展。
华沙战况的胜败,愈来愈明晰,德众波寡,波兰抵抗者的处境每况愈下,士气严重受挫。
之前短暂的平静早已破败成灾,白尹坐立不安,加上食物和医药用品的匮乏,伤员则越来越多,白尹忙的不可开交,间隙不得不忧虑起今后的处境。金手指的她,知道华沙必被德军占领,波兰必会成为德占区,而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脱身,又该如何自处?
“白尹,”几天前把白尹押回来的波兰抵抗者——盖尔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手脚不停的处理伤员,粗旷的脸上显露难色,有些话他踌躇着,但他还是对她直言相告,“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华沙恐怕守不住了……你还是回去德军战地医院吧!”
说到华沙他有些哽咽,白尹停了动作望向他,扫过他没落忧伤的面孔,心中动容。
有谁会愿意看到祖国,看到自己的故乡被敌人占领、损毁、践踏、蹂/躏?侵略者高高在上嘲笑他们,波兰人民屈辱的活在侵略者的嚣张之下,纳粹将低人一等的生活强加给波兰,可这里是波兰的土地,波兰人的家园,纳粹凭什么这么做?是谁给法西斯这样的权利?
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白尹犹自沉浸在思绪中,只要一想到这时期的中国人,他们一样被日本法西斯肆意屠杀、侵略、践踏……一种犹然而生的无力、愤恨、痛楚、苦闷,堵的她无言以对,悲伤的情绪萦绕上胸口,无法排解,纠紧发疼。
“你不是波兰人,不需要为波兰牺牲自己。你是个好姑娘,要为今后的出路做打算。”盖尔这番话说的很顺溜,想必已经思考过很久了,白尹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嘴唇,硬是开不了口。
盖尔拍拍她瘦了一圈的小肩膀:“虽然有人怕你回去告密,但是大家商定,还是同意你离开。你放心,我们不会阻拦你。”
“盖尔,谢谢你们。”白尹带着一些鼻音,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从最先的排斥不信任,到后来的体谅尊重,现在他们又为她考虑了将来,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不感激。
看看这些伤员,看看抵抗者年轻的脸庞,白尹无力的泛起酸醋。轻声一叹,是的,她没法改变现状,不能违背历史,她穿越来这里的委托是什么,至今不知,她什么都无法为他们做,可她知道结局,她知道挺着活下去就是最终的胜利。
“Jeszcze Polska nie zginęła,(波兰没有灭亡)
Kiedy my żyjemy.(只要我们一息尚存)
Co nam obca przemoc wzięła,(波兰就不会灭亡)
Szablą odbierzemy.(举起战刀,收回失地)
Marsz, marsz, Dąbrowski……(前进,前进,冬布罗夫斯基…)”不知不觉,她念出了这段波兰语,她也只记得这些了。
盖尔惊讶:“你为什么念出……我们的国歌?”
“当然是不会唱,就只能念了。”白尹咧嘴一笑,整个人换发出别样的坚韧,“因为波兰没有灭亡,像歌词中说的那样,她会重新站起来,你们不能放弃!”
她走近他,就像他平时鼓励战友的动作那样,白尹也同样拍了拍他的手臂,哑着声音道:
“你们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将来如何。中国有一句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意思是:只要还有生命,就有将来和希望。法西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它终会得到上天的报应,所以,你们要想办法活下来,这样才能看到纳粹们应得的报应,应得的下场!”
躺在他们身边休息的伤员也听到了白尹的话,大家都齐齐看向她,包括盖尔在内,也许是因为中国的俗语,也许是被白尹越说越坚定的语气打动,大家全都默然无声,盯了她片刻,又都各自埋头沉思。
这时,白尹突然想到了自己,浑身一抖。
盖尔说的没错,她不能不为自己考虑,她有任务在身,来这里的目的她绝不能忘怀,也不能在没完成任务前就死翘翘了:“盖尔,让我过了今晚吧,想和大家再待上一天,明早我就会离开这里,可以吗?”
盖尔被白尹打断了游思,迷惘过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傍晚下了一场大阵雨,那一夜天空竟晴朗无云,消淡了德军轰炸后浓重的烟层,星星探出俏脸,一眨一眨地窥探着硝烟下的华沙。
白尹睡不着,街上远远的响起零星的枪/声,刚开始她会在心中惊一惊,到后来她已经麻木不仁了,觉得枪/弹若不响几声反而不正常。
她和几位华沙抵抗组织成员一同待在某地下室,为了不被德军发现,他们时常换地方。抵抗组中也有女孩子,大都是上过学的,教化的早,全是热血澎湃的年轻人。
白尹在21世纪的实际年龄是二十六,看到她们二十左右岁数的,都间隔了好几代沟了,免不起一阵感慨。与她们的谈话中,白尹发觉她们单纯、可爱、自尊、激进、不屈……
明天,白尹就要离开她们了,相处不久却还是有些不舍:“爱莎,睡了吗?”
“没呢,怎么了尹?”叫爱莎的姑娘侧身转向她这头,手背枕在头下,黑夜中美丽的浅碧眼睛瞅向白尹。
“能陪我说说话吗?”
“睡不着吗?呵呵,我也是……明天你就要走了,唉……”
“……”
“白尹,你的祖国是什么样的?东方的中国,比波兰大吗?”
“大,不过比苏联小一点,西欧加起来没有中国大。”白尹微笑,有些自豪。
“呀,真大哇!”爱莎来了精神,“给我说说中国的故事吧!”
中国的故事……白尹纠结了,她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向老外介绍中国这码子的事似乎有过一回,那时哈特曼夫人还在,还有两位哈特曼军校生,现在,一个归入黄土,两位成为纳粹军官……
有些伤感,白尹甩甩头。
眼前的……要怎么切入呢?
索性:“你想知道中国的什么事呢?”
爱莎大大方方,笑嘻嘻道:“中国男人帅吗?”
噗,70多年前的年轻人原来也最关心别国人长的帅不帅,靓不靓?爱美之心,无不例外,白尹算是见识到了。
“呃,还行吧!看多了,视觉疲劳了。”白尹撇嘴,“当然,帅锅还是有的。”
美女继续不放弃地问:“那你觉得波兰的男人帅吗?”
“呃……”白尹想了想,“视觉还没疲劳,立体感强,身高马大,与中国式帅锅不同,不同风格的帅气。”
不知她这回答美女满意否,不过,美女后来不问这个话题了,白尹顿时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中国在我们眼中,非常神秘,听说你们自称是龙的传人,可在西方龙会喷火害人,代表了邪恶与凶狠……”
小姑娘一直都在自言自语,说着她对中国的感想,大多数听起来很好笑,白尹努力忍住笑点。没多久,她停了下来,翻身仰躺。
“该死的战争!”突然美女爱莎咒了句,心情变的很差。
白尹钻到毯子里,闭上眼小声道:“坚持住,爱莎,最糟糕的,终会过去的。”
只是,不知道爱莎的坚持,能不能活到二战结束,可白尹不能提前透露,而对方肯定也不会相信她,这是一件看起来简单,实则,会把她当成精神错乱的事件。
白尹放弃了这个念头,然而,与爱莎的“有关中国的对话”又引得白尹想念师父墨晋了。
想念他往日的一言一教,想念两人的逗趣谈笑,想念他亲手做的中国菜……可现在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不可触碰。
“我想念家乡了,想回中国了……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嗯,你一定会回去的。”爱莎微笑着瞥头看了看她。
两人互道了晚安,浓浓睡意袭来,白尹进入梦乡会周公。
就在这时,一个轰响,地下室大门被飞来的手榴/弹精准炸/飞,突遭袭击的地下室,睡在最里侧的爱莎和白尹皆被气流震了三震。
巨响、烟层、火苗、碎石,统统向她们侵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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