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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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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徽想了半晌,并不得头绪,讨好孙敏和孙浩铭的办法很简单,可对她来说却很难。

    她现在手无恒产,囊中羞涩,每月只靠那些被克扣过的月例银子、还有梧桐巷小院的五两租金过活,加起来拢共不过二十两银子,还要顾着自己院里的用度,春秋的裳被冬夏的冰炭,都要从这二十两银子里抽拨,若逢年过节或有个头疼脑热,就更是捉襟见肘。

    苏氏掌管中馈,自不会给她们余钱料理这些,夏天的冰是一点没有,冬天的炭尽是黑炭,燃起来煤烟满屋,根本不能用,只能自己出去采购银炭。幸好下人的月例是公中拨给,虽也有克扣,但好歹不必王徽用自己的月例贴补。

    这么一算,每月的二十两银子根本存不下多少,王徽已经看过,自己嫁进国公府一年,存款也不过区区十两银子,偶有散碎银角,更多都是铜板。

    这么点钱,还想去买美人小倌孝敬公公丈夫?发梦呐。

    正计较处,忽魏紫来报,“扶柳在外头候见少夫人。”

    王徽就让人进来。

    扶柳进了小书房见礼,把豆绿早上去给苏氏请安的事说了,又道:“姨娘还让婢子传话,说是将驱邪之事拖延一月,并为少夫人免去期间晨昏定省,她已竭尽所能,只为报偿少夫人昨夜恩德,之后的事就全看少夫人造化了。又命婢子带了五两银子,算是买下身上衣裳衫裙,从此与少夫人人情两清,互不相欠。”

    说着就从袖里摸出个荷包,双手递过来。

    王徽挑眉,这小姑娘怪有气性,看着玲珑剔透城府深沉,却偏还有股子古道任侠之气,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不过她也知道,豆绿还远未对自己敞开心防,所以才会跟她算得这么清。

    王徽心里对豆绿越发欣赏,面上却沉吟半刻,就让魏紫接过荷包,打开一看,是五枚一两的小银锭,遂道:“我也有几句话要你转达给四姨娘,你听好了,一字都不许漏下。”

    扶柳神色恭谨,“少夫人说慢些,我记得牢。”

    王徽就点头,缓缓道:“雪中送炭之德,不敢言谢,来日必涌泉相报。眼下我囊中羞涩,银两收了,万望你事事小心,以图后效。”

    扶柳也算识文断字,重复两遍就记下了,这才离去。魏紫看着她出去,觑了王徽脸色,说道:“豆绿心思是重,本性却到底纯善,只是未免跟少夫人算得太清了。”

    王徽看她一眼,就笑了出来,“你不用一直与我说豆绿好话,若我不喜她,就不会这般对她。”

    魏紫脸蛋微红,屈膝应是,又问:“她眼下明显还跟少夫人生分,可如何是好?”

    王徽不甚在意,“日久见人心,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说罢就背了手,走到小院锻炼身体去了,魏紫就跟上去伺候。

    “……跟我说说豆绿和粉乔的身世。”王徽边练边说,原主从未想过要了解这两个美貌丫鬟的情况,所以记忆里也搜罗不到。

    魏紫回忆片刻道:“豆绿娘家姓云,有个大她三岁的兄长叫云奉年,小时候死了爹,全靠她娘把两人拉拔大。后来她老母就卧病在床,哥哥又要读书,豆绿无法,只得卖身进咱们王家为奴挣钱。她兄长先前还算刻苦,但听说考了个童生就屡试不第,现下在家游手好闲,没什么进项,全靠豆绿月例银子支撑,日子过得不太好。”

    “粉乔据说是个孤儿,北边发大水随着难民过来的,娘老子都死了,因长得好看,就被人牙子收留,卖个好价钱。”

    王徽点着头,又作一套拳,只觉动作比昨日流畅许多,心说年轻就是好,不论体质多弱,恢复速度毕竟快,照这么练下去,一个月后应可小有成效。

    想着,她心头就颇为振奋,问道:“粉乔也像豆绿一样招苏氏喜欢吗?”

    魏紫摇头,“夫人难以取悦,几个姨娘里也就豆绿讨她喜欢。粉乔一心恋慕世子爷,痴缠太过,世子爷好像在夫人面前抱怨了几句,夫人就禁了她的足,算来也有大半年了。”

    王徽不由微笑出来,连孙浩铭那般样貌、那般品性,居然也有漂亮姑娘会“一心恋慕”他,完了他还“抱怨”,这可真是……

    她就又问:“府里还有其他哪些姨娘?都跟我说说。”

    魏紫道:“大姨娘和三姨娘都是世子爷以前的通房,在少夫人出阁之前就过世了。二姨娘住在府里东南角的硕人楼,一向体弱多病,深居简出,但听说长得甚美,性子孤冷,世子爷常记挂着她,夫人却不喜她。”

    哦?冷美人?王徽饶有兴致,“这位二姨娘又姓甚名谁?”

    魏紫摇头,“这些婢子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出身好像不是良家,是世子爷从青楼接回来的。随少夫人过门一年,我们都还未曾见过这位呢,妾室敬茶那日她也托病没到。”

    王徽点头嗯了一声,专心锻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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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苏氏聒噪,又暂时解了驱邪之事的围,时光仿佛就过得很快,转眼已过去数日,王徽身体差不多全好了,眼下正慢慢加大锻炼强度。

    这日,正是午饭时刻,没有豆绿照顾,东院餐桌上的饮食一如既往的清淡,王徽却挺有胃口,毕竟运动量大了,饭量也会随之增长。

    西次间依旧是魏紫姚黄伺候着,赵粉臊眉耷眼的也跟过来,帮着摆摆碗碟端端菜什么的,脸上不太有精神。

    王徽已从姚黄口里知道,这几日赵粉并未有何异动,只是昨儿后半晌她亲娘赵婆子过来一趟,寻了她私下嘀咕一阵,而后就急匆匆走了。赵粉就一直没精打采,看样子是有什么心事,并不像打了小报告的模样。

    因赵粉似乎十分熟悉耕作之事,为自己那几十亩盐碱地荒地着想,王徽也一直想把这妹子拉拢过来,正苦无门路,就发生了这事,王徽就觉得也许机会要到了。

    不过她也不急,因为赵粉明显也不是很急,她此时出言相问,恐怕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加深赵粉的防备心理。

    一边想,一边就看见姚黄给魏紫打眼色。

    “干什么呢?瞧你那眼睛都快挤掉了。”王徽搁下了筷子。

    姚黄嘿嘿一笑,“让少夫人发现了呀。不过是一点子传闻,溶翠山房那边的。”

    一提溶翠山房,王徽就敏感地想到驱邪之事,不由一凛,心说难道事情又有变故?忙问:“快说说。”

    姚黄看了赵粉一眼,也并不避讳,只压低声音道:“少夫人有所不知,是夫人身边的霜降丢啦。”

    王徽皱眉,“丢了?好好一大活人怎么就丢了?”

    姚黄道:“可不是吗,就是那天豆绿来癸水的第二日,都说夫人要把霜降送给世子爷,当天就赏了她银子让她出去买体己,结果一直到晚上落锁,她都没回来呢。”

    魏紫也讶然:“竟有此事?夫人那边怎么说?”

    “夫人伤心坏了,都说一直拿霜降当半个闺女养呢,可当日时辰晚了,也就没下力气找,第二日才派人出去寻,自然也是没结果。”姚黄神神秘秘,又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兴奋,“直到今日都没找着,夫人说不必再寻了,八成是回不来了。”

    魏紫就皱了眉头,“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也有活人失踪之事……只不知她是被拐了?还是就——就去了?”

    姚黄摇头,“传话的小丫头都说,夫人亲口所言,下人而已,出力寻她几日已是主家恩典,即便报官,衙门也不会理睬奴才仆婢之事,管她丢了死了,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魏紫就叹气,王徽眯了眯眼,淡淡道:“嗯,这就是她口里‘当半个闺女’养的。”

    此言一出,魏紫姚黄都低了头默然不语,赵粉脸色却是越发不好看,手里拿的布菜公筷也微微颤抖,跟盘子相撞,发出轻微的叮咚声。

    王徽慢慢抬眼看她。

    赵粉垂头避开王徽目光,紧紧抿住嘴,忽然放下筷子,屈膝一礼,硬邦邦道:“婢子忽然肚子疼,先告退了,少夫人恕罪。”说完也不等王徽答话,就匆匆而去。

    三人对赵粉的无礼业已习惯,姚黄咋舌,“她干嘛这么大反应?难道是她拐了霜降?”

    魏紫就道:“别乱说话,她以前跟霜降一同伺候,想必情分不浅。”

    “行了,把饭撤了吧。”王徽发话,一面叮嘱,“你们多留神赵粉,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便要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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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到第三日下午,姚黄就匆匆来到小书房,面带忧色。

    “……早饭时就出去了,我问她,她也不理我,回来就一头扎床上大哭,”姚黄眉头紧锁,“就只是哭,问她她也不说话,方才我又去瞅了一眼,人躺在床上说胡话,脑门摸着像是烧起来了。”

    王徽一听就站起身,“怎这时辰才来回禀?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好?”

    一面开了柜锁拿出钱匣,把上次豆绿给的五枚银锭取了一枚,又拿了两块银角子和三串铜钱,全塞到姚黄手里,“还不到酉时,府里没落锁,你从东角门出去,银锭子用来疏通守门婆子,另外的就去怀仁堂抓副退烧的药来,若还有剩便买些补品点心。”

    姚黄就瘪嘴,“东角门的葛婆子又懒又馋,眼皮子忒浅,哪里就要一两银子这么重的贿赂了?”

    王徽扫她一眼,沉了脸色,“还指使不动你了?还不快去,一条人命能否活转可全看你!”

    自从穿越那天摆了摆脸色,王徽就甚少再板脸发怒,然而平日越是和煦,这一沉下脸来,怒气也就格外明显,再加上她上辈子带来的气场,姚黄当时就吓得闭住嘴,再不敢多问,拿着钱就转身跑了出去。

    王徽就疾步往外走,心情有些沉重。赵粉都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如此高热在医疗水平极差的古代是非常危险的,若不及时医治,轻则烧傻,重则一命呜呼。这样绮年玉貌的鲜活生命危在旦夕,即便责任不在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她还一心想拉拢这妹子呢。

    魏紫见她步履匆匆,是朝着下人居住的西侧耳房而去,忙道:“少夫人,有何事婢子帮您去做,赵粉眼下高烧,您还是不要见她,免得过了病气……”

    王徽并不理她,只边走边道:“你去看看有没有烧酒,若没有便打盆冷水,绞湿了巾子一起送过来。”

    魏紫不敢像姚黄那样回嘴,见劝不动她,只好去了。

    王徽走进赵粉屋子,见她正躺在床上,双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呼吸急促,眼睛紧闭,嘴唇干裂,还在念念有词。

    王徽凑近去听,却只听到依稀仿佛几个词,什么“爹娘”“哥哥”“卖了”之类的。

    这时,魏紫已赶过来,手里端着冷水铜盆,盆沿还搭了条湿手巾。

    王徽亲自把手巾叠好,覆在赵粉额上。一接触那冰凉,赵粉紧锁的眉头立时舒展了一些,呼吸也缓了下来。

    王徽就一直坐在床沿,看那帕子热了就换,如此几个反复,赵粉额头还烫,却已不再说胡话了。

    魏紫又小声劝了几句,见王徽冷脸扫她一眼,也只好闭嘴。

    姚黄没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手里提了几包药:“怀……怀仁堂的……退、退烧神方!还附赠了四副风寒药,钱都花光啦!”

    王徽点头,“魏紫亲去煎药,莫要假手他人。姚黄去喘口气喝口水,再过来这边伺候。”

    不多时,姚黄已经整理好过来,小心翼翼看着王徽,“少夫人,之前我……婢子不是有意回您嘴的。”

    王徽一笑,温言道:“我知道,你也是想给我省钱,只是当时紧迫,我来不及与你解释。咱们东院在府里向来不体面,天色又晚了,还有一个时辰便会落锁,你要出去自然比旁人更难,若不给那葛婆子多点好处,她又怎肯爽快放你出去?”

    姚黄见王徽不是真的动怒,顿时也恢复了神气,嘻嘻一笑,“少夫人真是料事如神,那葛婆子见了银锭子眼睛都直啦,还一直姑娘前姑娘后地叫我呢。”

    王徽笑睨她一眼,“等日后我教你拳脚功夫,想出去便随时翻了墙出去,再不必看人脸色。”

    姚黄只听得双眼发亮,若不是顾忌着赵粉,早已跳起来欢呼了。

    王徽却凝视赵粉的脸,眉心微凝。

    赵粉爹是定国公府大管家,娘是苏氏最信重的管事婆子,胞兄又是孙浩铭心腹小厮,她自己虽然被“发配”来东院,但心里有数的都知道她其实还是溶翠山房的人,这样体面的大丫鬟,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她“一头扎床上大哭”,而且还突染急病高烧不止?

    她必定是已经跟自家爹娘、兄长求助过,甚至很可能也去求了苏氏,但都不管用,惶急绝望之下,这才直接病倒。

    ……这丫头到底是捅了什么娄子啊?难道真是她把那个叫霜降的丫头拐了?

    王徽抬手揉了揉额角。

    不管怎样,若能为赵粉解决这次事情,估计也就能彻底把她拉拢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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