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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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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人别的优点都没有太多……”

    “只有一条说话算话, 不管过多少年我都勇于自我褒奖!”

    阿黛拉话音未落,此时第一波野兽已经进攻到了他们的面前。冲在最前面的是生着粗长鬣毛的豪猪, 它们双眼赤红, 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控制住了一般, 嘴边都还在留着涎水, 开始向着阿黛拉一行人发起了不要命一样的进攻。烟尘高高扬起,遮蔽了黑森林里本就不多见的阳光,天地间陡然间便无端暗沉了几分。

    “你退到我后面!”阿黛拉长剑未出鞘, 直接就大步上前去,顺便轻轻松松反手一拨, 说不尽的轻松写意道不尽的无边风流,只是这么简简单单、浑如天成的一个动作, 便将塞拉斯和芙洛拉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希尔达!”

    希尔达心有灵犀似的, 星芒匕首飞驰回援,将试图钻空子的某只野兽的动脉给捅了个对穿。在离开宫闱之后,希尔达以过分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甚至隐隐与阿黛拉形成互补之势,一张一弛, 一起一落, 互补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这不是什么好事。阿黛拉一人挡在花之精灵一行人面前, 长剑终于出鞘饮血, 每分钟死在她手下的野兽不知凡几, 她却尚有闲心分神去操心希尔达的发展状况问题。之前身为“姊妹”的相伴过程即使短暂却也留下了相对深远的影响, 以至于她在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当年孤身在伊斯特第二道城门拦截暗杀者的气度,而是多了几分顾忌,愈发有些束手束脚,而且但凡危险来临之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想:

    我的希尔达怎么办?

    阿黛拉与常人不同。如果换做别人在她这个处境的话,那么多半都是要有些隐秘的窃喜的。这是人类本能中的劣根性所致,试想一下,但凡一个长相还算可以的女子从原本的不想参与任何争斗的一开始的本心,到了专门为了你而改变自我,参与进了各种危险的活动,开始改变自己的一举一动,优化自己的言行举止,而以上种种都是为了你,怎么说都是一件让人足够骄傲的、自豪的、为之夸耀的事情。

    可是阿黛拉她持有阴阳手,那些过分人情味的想法她眼下是无法拥有的,她的目光过分长远也过分清明,更别提她的心,已然冷静到了让人伤心的地步了。她看着逐渐成长起来了、开始与自己互补起来了的希尔达,心头便是一阵发惊。

    她从未如此明显地感受到过,“自己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进行长久陪伴的人”这一点。

    希尔达开始变得更加温柔,更加能肩扛一切大事,更加牙齿打断了和血往肚里吞,半点负面的情绪都不表达出来——因为阿黛拉她□□,她杀伐果决,她不喜欢有别人来与自己平分权利,只能接受与自己站在同等级别上的人。她过分强大,因此无法接受别人的诉苦,她更喜欢阳光而积极的人,因此希尔达开始史无前例地苛求起自己来。

    这样的希尔达很好,她很喜欢,端庄大气,外能交付后背并肩作战,内能宜家宜室贤淑慈爱,可是她对着这样的希尔达,莫名就觉得……

    心疼。

    虽然爱一个人,下意识就想给她最好的东西,把全世界的珍宝都堆在她面前尚不显饗足,只是一味地接受着别人的给予固然十分丰足,可是这样长此以往,终会有什么东西会失衡的。阿黛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勉强能跟“心疼”挂边的情绪从何而来,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的爱情就像是一架某端不断失衡的天平,如果那只看不见的手总是把砝码加在某一边的话,那么她们之间的感情,迟早便会像那架天平一样崩溃的。

    更何况她自己就不是个拥有完整感情的人,希尔达越是与她互补,她就越对“万一希尔达跟我分开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件事感到心惊,已经与眼下的她形成了互补之势的希尔达,是无法很好很快地融入社会,进而与大家融为一体的。

    她考虑到的,并不仅是希尔达和自己之间的感情,甚至早已考虑到更加长远的“万一我们分开怎么办”这个命题上了,比起单纯地为这件事感到喜悦,她更加偏重的是对希尔达的爱护,虽然眼下她还没注意到这一点。

    阿黛拉长剑翻飞,一个大力横扫之下,便将那些发了狂的野猪轻轻松松斩首,或拦腰横切成两段,或直接一剑破颅。她的力气很大,从曾经单手就能捏碎刺客的铁指套一事上就能看出她具备一个剑客该有的所有素质,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没有变成一身腱子肉的肌肉型战士,而是体态匀称,甚至偏向纤细清瘦一些了,但是该有的力量可一点也没少,轻轻松松就能在塞拉斯他们的身前筑起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一人一剑对千军万马的兽潮,毫不手软毫无退缩之意,硬生生就在汹涌的野兽群里仗剑而立,守出了一块安全的空地,放眼东奥斯曼帝国建国数百年来,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芙洛拉周身的花瓣几乎已经完全盛开了,她对着塞拉斯露出一个虚弱却温和坚定的微笑,就好像完成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执着的承诺、做成了一件她自始至终,都在为之奋斗的事情一样:

    “在我尚未见到你的面容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化作了花朵的形状,脸上的笑容也开始逐渐缥缈,眼看就要失去自己的意识,变成一株真正的植物了:

    “我对轮回之流发誓,我对我的灵魂许诺,只要你尚存活于世间一天,我的爱,我的祝福便会一直伴随你,祝你一路势如破竹、化险为夷。”

    “你保护过我,那么此刻,我便将那份恩情连同我的爱意一起传达给你,请不要把它当做一种负担,而是轻松地当做一种礼物来接受吧。”

    “我要走了,塞拉斯,你要一直……”

    好好的。

    那些年里,未成年的塞拉斯曾被家族中的大人嘲笑过无数次“守着不开花的花苞,真是物随主人形,将来也就是个花匠的命”,年幼的他曾在大人们的斥骂下无数次保住过芙洛拉的花苞,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善举,会在十数年后在黑森林里,使得他接受到了一份惠及他一声的礼物,花之精灵的祝福。

    当年是你保护我,那么现在便是我保护你。纯白的光芒冲天而起,浅淡却沁人心脾的香气香飘十里。芙洛拉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仅仅留下一朵巨大而纯白的花朵,正在缓慢地、一片一片地打开它的花瓣。

    第一片花瓣打开之时,塞拉斯就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暗伤全都正在痊愈。他小的时候就不是很受宠的那种乖孩子,脾气淡薄而缺乏同理心,兼以私生子的身份,着实让他自己活得颇为辛苦,打骂迁怒为家常便饭,那些来自幼年的伤疤便就这样深刻地镌在了他的身体上,他的精神上,让他自己甚至有些时候都会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来,每逢阴雨天,年纪轻轻、正该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的塞拉斯却会感觉到通常只有老人才会犯的那种风湿的疼痛。

    可是现在那些痼疾全都不治而愈了。纯白光芒照射之下,明明眼下没有阳光照射进来,少有的几缕阳光也尽数被成群的渡鸦挡在了铺天盖地的黑羽之外,他却感觉到了如同母亲一样的、久违的温暖与关心。

    第二片花瓣开始打开,塞拉斯感觉到空气中的那些元素粒子和他之间的亲密度变得更强了,几乎是跳跃着,涌动着,欢欣地争先恐后涌入了他的身体里。就好比一个半干的蓄水池,本来就这么半池子水,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可是有朝一日久旱逢甘霖,那种充盈的感觉,足以让人满足得想落下泪来。

    第三片纯白的花瓣徐徐落下,不偏不倚搭在塞拉斯的眉心。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正在变得清醒,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知识都在徐徐渡入,之前曾一直困扰着他的账本问题也瞬间得以迎刃而解,而那些涌来的知识里,便有一条是关于芙洛拉的种族特性的,被神魂激荡之下的塞拉斯捕捉了个正着:

    治愈身体的暗伤,提升法师的能量,敏锐你的感官和头脑,赐予你安全的、无风险的环境供你成长。但凡你心怀善意,刀枪利剑便永远无法伤害到你半分;只要你敲门,便有门为你开,只要你想要,便能通过双手得到。

    ——这是个规模十分宏大的祝福,然而相应的,这样的祝福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完善来施展,在最后一片祝福功效为“心想事成”的花瓣完全打开之前,芙洛拉的灵魂还是介于消散与凝聚成型之间的,还有那么最后一点挽救的机会!

    “阿黛拉!”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再不必对他人奴颜婢膝。塞拉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可是花之精灵的爱太无私太沉重,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当不起这么多的美好与祝福,更无法像芙洛拉说的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祝福:

    “你是来自东奥斯曼帝国的人,伊格纳兹曾经跟我说起过你!你见多识广,能力又强,你一定有办法把芙洛拉救回来的对不对?求你救救她,在这朵花还没有完全开放之前,求你救救她!”

    阿黛拉叹了口气,回绝了塞拉斯的请求:“可是花之精灵……她们就是为爱而生的种族啊。她恳求我在先,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你说对不对?”

    塞拉斯怔怔地凝视那朵花许久,花瓣已经开到了最后一片,他合上眼睛,摇了摇头:

    “她只是在一味地从她的角度为我着想……甚至都没有想过,我在接受了这份意外的馈赠之后,会不会真正幸福。”

    “这份祝福太沉重了,我愧不敢当!”

    这句话对于阿黛拉来讲,便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恰似一口千钧的大钟被狠狠撞响,只一声,便让她从之前钻牛角尖的思绪里回过了神,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思绪都在纯白的祝福光芒照耀之下,夹杂着被说中心事的心虚和惊慌,再也无处遁形:

    芙洛拉给塞拉斯的祝福太沉重,那么我一味想把希尔达送回她“该去的地方”的行为,对希尔达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负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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