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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 阿黛拉便下意识地向希尔达看去,结果希尔达跟她的心有灵犀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她一看见阿黛拉的眼神, 就发现阿黛拉又钻牛角尖了:
“你在想什么?我可警告你啊亲爱的, 你要是敢打着为我好的名头, 把我抛去某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可非要你好看不可!”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句威胁也似的话丁点说服力和狠厉都没有, 反而现出一种情人们之间打情骂俏的亲热劲来。阿黛拉也被逗笑了,此时, 她们头顶的渡鸦逐渐散去,兽潮也几乎已经席卷而过, 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野兽, 不成气候,被阿黛拉随手就拨拉开来了。她看着希尔达的眼睛,微微一点头, 唇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好啊,你以后可得说话算话。”
这对于缺乏同理心, 常年不懂“正面的情绪”是什么东西的阿黛拉来说, 这句话已经算是一个接近于“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承诺了。随即未等希尔达回答她,她便好像不敢再听到任何承诺似的——因为太过沉重太过受之有愧——转向塞拉斯:
“伊格纳兹说的没错, 我能做到,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毫无理由地就对我报以如此之高的评价, 但还是请你代我转告, 流浪在外的玫瑰骑士十分感谢她的厚爱。”
“我眼下的真名是阿黛拉·斯佩德,曾居伊斯特城,东奥斯曼帝国的诸位盛誉我为黄金玫瑰。帝国首都里的人要请我做事,都要奉上相应价值的珠宝和黄金供我挑选,等价交换,一物换一物,你有什么东西能与我交换来花之精灵的性命呢?”
塞拉斯想都不想地就脱口而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你就都拿去好了!”
最后一片花瓣正要完全垂下,纯白的光芒已经盛大到了一个极致,阿黛拉却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塞拉斯的承诺之后,陡然出手了——
她一只手拄着长剑插/入松软的泥土,另一只手平平推出,手掌竖立起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立时便有万千银蓝的光点从她的手指间渗出,以堪称狂暴的姿态将那朵花包裹了起来:
“芙洛拉,停下。”
她的声音甚至都没有多少命令的色彩,而是温和而带着明显劝诱意味的,和那些光点的来势汹汹完全相反,却硬生生将那朵几乎盛开到了极致的纯白的花朵盛开的动作给压了回去,巨大柔软的花瓣开始被外力不容置疑地一片片沿着原路返回,塞拉斯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那些祝福的力量正在被逐渐收回,换做别人怎么说都要生出几分不舍之心的,他却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一手通阴阳,一手造万物。同为“神之纪”的遗留的阴阳手在短短一天之内第二次重现人世,却并不是为了什么“人与神之间永远不会消弭的争斗、压迫和反抗”这样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理由,而是为了将一份过分贵重的祝福原路返回,昔年名动全大陆的七圣物之中,最为神秘莫测的一件终于再次在黑森林里展现了它的威力。银蓝的光点在渗透进白色花瓣的里面之后又途经花蕊花萼而跌落在地上,刹那间便生出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这些细碎的花朵内部是银蓝色的,却并没有之前那些用途是复活女神的花朵那样诡谲而不祥的气息。
它们只是安安静静地盛开在那里,从黑森林深处曾经的花之妖精聚集地,一直沉默地蜿蜒伸展到阿黛拉的脚下,便宛如花朵的洪流倾泻而出,芳香与澄澈终年不散,带着微弱的荧光席卷过大半个黑森林。巨大的花朵开始急速变小,且一边缩小着身形一边枯萎萎缩,到最后阿黛拉俯下身去把它捡起来的时候,塞拉斯只能看见阿黛拉的手心躺着一枚种子,一枚黑褐色的、略显狭长粗糙的种子:
“这是……?”
“这就是芙洛拉的本体。”阿黛拉将花种放在塞拉斯的掌心:
“等到来年春天,你再将它播种下去,花之精灵便会从花朵中再次诞生。”
清风席卷过满地细碎的白花,抖落清香与花瓣无数,便也恰如那首传唱在欧诺塔大陆上的歌谣描写的那样,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即使七海绵延万里也终有枯竭之日,即使战火纷飞也终将有平息之日,我们会在曙光来临之时得见来之不易的和平。万籁俱静,桑田沧海,斗转星移,唯有灵魂之流翻卷不息,前生种下的花朵——
会开在你今生即将跋涉的道路之前。
塞拉斯将那枚种子握在掌心:“那么黄金玫瑰阿黛拉,你究竟想要什么?金钱权势,珍宝美人?哦不对算了,你也不缺这些……逆转时间,操控生死,你手上必定有神之纪的宝物,我真搞不懂你连这个都有了,还有什么好渴求的。”
阿黛拉的脑海里陡然有了个想法。可是这个想法掠过得实在太快了,就像是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雨云那样,瞬间照亮她混沌的大脑,却什么痕迹都无法留下。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昙花一现的灵感呢,就听见塞拉斯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兽潮去往的方向是诸神遗弃之地的主城!”
在被阿黛拉半途拦截、挫其锐气之后,野兽们会不会更加疯狂地向着普通人们进攻?它们会不会在闻到同类的鲜血的味道后更加兴奋,不攻破主城誓不罢休?这些问题就像是浓重的阴云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们的心头,希尔达心生不忍,拉了拉阿黛拉的衣袖小声道:
“我们去帮帮他们好不好?”
之前本就说过了,阿黛拉缺乏同理心。别人在为某事感到开心快活的时候,如果这件事跟她本人无关,那么她无论如何都很难接收到同样名为“快乐”的情绪的。同理可证,在希尔达秉着傻白甜的原则,对诸神遗弃之地主城里的人们的人身安全报以担忧的时候,阿黛拉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可担忧的,毕竟在她看来,人们的生死自有天定,全看天命,物竞天择,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然而她此时可不会把这么煞风景的话说出来。她只是简而又简地问了一句:
“你真的想去救他们?”
希尔达的脚尖紧张地在地上滑来滑去,毕竟她已经感受到阿黛拉话语中的那份淡漠而无动于衷的漠视感了,却还是开口恳求道:
“怎么说都是那么多人命呢……”
阿黛拉凝视了她许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归剑入鞘应和道:
“好吧,那就听你的。”
诸神遗弃之地的守门人觉得自己今天守城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本来这是份很轻的活计,他却运气欠佳,赶上了多少年一次的兽潮,正当他按照平常的防守步骤放下守城器械吹响号角的时候,肝胆欲裂地发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以往防守兽潮的步骤、器具和强度,已经挡不住今年的这些发疯了一样的野兽了!
一排又一排的鬣狗和豺狼不要命地冲上前来,转眼间就被无数尖锐的倒刺刮破肚皮,肠穿肚烂,露出血淋淋的内脏来却还浑然不觉般继续向前冲去,蚁多还能咬死象,那些陷阱机关之类的防守器具转瞬间就被这些小型野兽用自己的血肉填平,在天空上打头阵的渡鸦群们已经死伤过半,黑羽和鲜血一蓬蓬地飘洒下来,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主城防守阵的摇摇欲坠。
而正当人们松了一口气,以为今年的兽潮即将就这样过去的时候,那些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的大型野兽才施施然登场。巨象甩着长长的鼻子登场,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大门,之前那些倒刺根本就没法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毕竟巨象素来以皮糙肉厚闻名,只不过区区几下撞击而已,本来就因偷工减料而不甚牢固的大门就开始摇摇欲坠了,人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立时作鸟兽散,不仅仅因为城门即将失守,更是因为那些一直隐藏在巨象身后的猛兽们开始现身了,露出了它们丰厚的皮毛、尖利的爪牙和嗜血的眼神。
天空中已经见不到多少渡鸦了,取而代之的是双翼展开便有三个成年人身高那么长的巨鹰。它们是群居动物,一起展开双翼起飞的时候气势磅礴,颇有遮天蔽日之态,将本来就被渡鸦给消耗得很是薄弱了的天空之上的防守阵硬生生冲开了一道口子。
“快跑吧,这城门明显守不住了!”
“跑?开什么玩笑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倒不如坚守在这里挺住城门,还能有一线生机……”
“别睁眼说瞎话了,你捂着自己的良心说这种偷工减料的大门真的守得住吗?那些畜生没那么聪明,咱们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水躲进密室里、地下室去,它们还能把门撞开打开不成?”
“就是,还不快跑!”
大敌当前,人心涣散,几乎所有的人在如此境况之下都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意志。正当大门的门闩缓缓扭曲,野兽们即将攻破主城,诸神遗弃之地仅有的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又将淹没在兽潮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尖锐的破空风声。
十三支巨大的箭矢破空而来,硬生生一箭穿透五六只猛兽的头,去势未减,锐不可当,将那些还在撞击着城门的大象一同狠狠钉死在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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