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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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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怪诞生的原因千奇百怪,万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精的。

    他有意识的时候,世界是一片昏暗,他在这昏暗之间沉睡苏醒又沉睡又苏醒。

    世界源源不断的能量汇聚过来,经过他的身体,又流出他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天地告诉他,他是精,修炼千万年能成仙。

    成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成仙?

    不知道。

    他很后来才发现,无论何种生物诞生的那一瞬间,世界会替他先做一个选择,决定他今后该做什么。然而到底做不做,那边是那生物自己的选择。就像万竹,他被挖出后,经历了千锤百炼,成为了一口锅子。

    锅子的材质太过特殊,无数的人类争相来观赏他,还将他贡奉给了天下最尊贵的人——宝座之上的人皇。人皇又不下厨,于是人皇拿他作为祭祀用品,又献给了上天。

    可上天见过的宝物,千千万万。

    在混沌初开的那些年,天地万物何处没有宝物呢?

    天地万物,何处没有仙鬼精怪呢?

    那是人不值钱的年代,更是精不值钱的年代。

    仙不屑于他,人……慢慢也就不屑于他。

    他在仓库中积灰,直到战争的鲜血将整个城池淹没,他被主厨房的一位小师傅给带出了仓库。带到了尘世间,带到了……最平凡的人间。他被涂上了黑漆漆的料,又被烘烤了一番,成为了一只真正的锅子。

    每一个精修炼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吸收日月精华的方式或许是一样的,但在境界顿悟的时候,那形式千奇八怪。比如他,就爱在火上,肚子里放着食物,感受着蒸汽缭绕,产生各种顿悟。

    人会祭祀。

    祭祀会拜灶神。

    会烧金元宝、银元宝,还会烧香火。那些都是供奉给灶神的。灶神是地仙,也是仙的一种,平日里居住在人间,每一年会回到天上去做一些汇报。这些都是灶神亲自跟他讲的。

    天上真是有趣啊,每个人汇报完,看了表演,吃了东西,实力上升,还有眼福。

    真好啊。

    那人间呢?

    灶神说:人间各有各的痛苦。

    万竹刚开始没明白,后来渐渐的明白了。所谓的痛苦,大多来源于不满足,以及护不住。

    他没有能够护住小师傅一家人,在又一场战火中丧生。

    他以为精是没有眼泪的,却在那一刻发现自己会哭。那眼泪黑漆漆的,弄脏了整个灶台。

    万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任的主人,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能力终于越来越强,他终于可以护着他守护的那一家人了。他有一天,也能化为人形了。灶神总是说他大概是世上最有资质的一只锅子。

    他自己也是那么觉得的。

    这一回的主人,还是那位小师傅。

    是那位小师傅的转世。

    寻寻觅觅,他很意外还是回到了小师傅的手中。而他认出小师傅,便是因为小师傅与以前毫无差别的上香方式。三根香,拜了灶神,却没归灶神。灶神从他回到小师傅手中那一天起,就告诉了万竹:“这人的三根香,此生属于你,来生也属于你。地仙不止有一个,灶神也不止我一个。但天上那个位置,还没有我们灶头上的。我盼着有一天你飞升上仙界。而我在过年那时,能在天上见你。”

    万竹点头应了。

    自此,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一位灶神。

    小师傅大概是天底下,对锅子最尊敬的人了。

    不过他其实对什么都尊敬。

    小师傅爱写字。

    可是读书要很多钱,小师傅读不起书。读不起书的人,一般会选择学医。可是小师傅,连医书也买不起。所以小师傅便做了一个吃食摊子。用的锅子,便是万竹。

    万竹的名字,是一开始打造锅子的人,刻在手柄上的。

    那手柄被小师傅从宫中仓库拿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就被遮掩住了。

    可遮掩住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终究还是万竹。

    所以有一天,他手柄上的黑漆漆的料,因为他境界的上升脱落了。小师傅一家便知道了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锅子。小师傅愁苦了脑袋,头发都揪了好些根,最终还是给他上了一层新的料,让他继续做一只普通的锅子。

    但他的名字,小师傅这辈子是记住了。

    吃食摊子做得不好,那就家门口,村子边叫卖一下,做得好,那可就是上酒楼到自家开酒楼的地步。

    小师傅靠着自己一手厨艺,在江南有名的一家酒楼里做吃的。

    全江南的饕餮食客都知道,江南有一家酒楼里,有一位师傅很怪。他做炒的东西,只愿意用自己的锅子做。其它锅子,他是不碰的。这个消息传出后,终于有一天,有人偷偷用万竹开始做吃食。

    做吃食的那人,不是小师傅。

    那是一个昏暗的晚上,万竹心情很不好,便将自己肚子中的食物弄得非常难吃。难吃到什么地步呢?做吃食那人尝试了一下,直接自己掐着自己喉咙晕过去了。

    第二天,那人被所有人发现了。

    万竹被小师傅守得更好了。

    小师傅总是会拿着万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以前说梦想,后来说妻子,再后来说孙女,再后来又说了梦想。

    他说下辈子还想要遇到万竹,但是却也希望能够做一名学者。

    小师傅想要读书的。

    于是小师傅的第二世,就那么过去了。

    万竹给他“殉葬”了。

    他早就看见了小师傅的魂去了地府,可还是陪在棺材里。他在棺材里看着小师傅慢慢变成白骨,再慢慢和棺材融为一体,再后来好像就和自己,融为了一体。

    万竹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变成人形出来的。

    世界已经变成他不熟悉的样子了。

    虽然他原先对世界就不太熟悉。

    他走着走着,来到了一个竹林,他见过竹子,他第一次锻造出来的时候,被起名为万竹,便是因为当初边上有一个万竹林。万竹有点想念小师傅了。可他找不到小师傅。

    要如何才能找到小师傅的第三世呢?

    竹林里有个院子。

    院子里住了好几口人。

    好几家人,每家几口。

    万竹好奇探头看着的时候,一个人类便在他身边出现:“你在看什么?”

    那人一身浅淡的绿色,跟竹子一样,跟自己穿得也有些像,不过满是书生气,跟小师傅一点也不一样。他问那人:“为什么要在这里造一个院子呢?”

    那人回答:“远离世俗凡人,不好么?”

    万竹说不出好不好。

    因为小师傅就是世俗凡人,他觉得挺好的。

    所以他离开了。

    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不知道在看点什么。

    万竹没什么地方好去,便又干起了和当年灶神一样的事情,混迹在各家各户的灶头上,听着人们对于家庭的祈愿,对于神灵的感谢。絮絮叨叨的话很啰嗦,给了些简单的祭品,外加上三根香,但那颗心确实纯粹的。

    这一块地方似乎没有灶神管着。

    万竹便在这一片借着这家三根香,那家三根香混迹着。

    找不到小师傅,那便只能修仙。

    成仙了,找一个人就方便多了吧。

    就算不能做天仙,做个地仙也挺好的。灶神不就很有意思么?

    这样想着,万竹偶尔还是会去那个竹林里,看看那几户人家在干什么。他去了才发现,原来那几户人家也拜灶神。不过灶神管不过来,他就偷偷去混了香,偶尔帮点小忙。

    唯独那一个他见到的人,从不上香。

    万竹想不通,便装作偶遇,再次遇见了那人。

    那人很好奇:“你怎么还在这里?”

    万竹说:“我找一个人。”

    那人笑了:“找谁啊?”

    万竹说:“找一个会给我上香的小师傅。”

    那人没想到还有给“人”上香的,哭笑不得,干脆说:“那我给你上三根香,虽然不是你的小师傅,但总归算完成你一半的心愿。”那话语里的调侃和戏谑,万竹都听出来了。

    但是万竹点头了。

    那人见这样,反而愣了。愣完了,他真的去找邻居借了三根香,恭恭敬敬给万竹上了三根,插在了万竹面前的土地里:“这样可好?”

    万竹哭了。

    这分明是他的小师傅,那香和他混迹了无数家蹭来的香火是不一样的,这是属于他的香。

    小师傅这辈子读书了,也遇到了他。

    书生气的小师傅这辈子是个读书特别厉害的人,听说做过官,后来又辞官了,专门写点东西,拿去市场上换钱。还挺厉害的。万竹见是小师傅,便一天到晚想要黏糊着。

    黏糊着黏糊着,书生版的小师傅,每天还玩趣地给他上三根香。

    可他发现自己在这三根香下,到了该飞升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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