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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笙神君与拂秾上神的这场婚礼自然声势浩大,神界几乎每一宫每一殿都收到了请柬,也都乐意承这个请,便是天帝也赏了几分薄面,但云霄畔的织女偏偏不愿,扯了个“年末加班”之类的再明显不过的借口,推辞了。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最引人瞩目。那便是多日不在神殿的木衡神君。
冲着奚笙,他该来,可是今日奚笙身边的位置却不再是他的妹妹,这总是令人尴尬的。大家甚至开了个小赌,赌他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但便是那些猜到他不愿来的,也料不到他竟然打断了这场婚礼。
本是进行得顺顺畅畅的,在即将礼成之际,木衡轻飘飘的一句话引起了满堂非议。
他说:“拂秾,良心得安么?”
拂秾表情一愣,有片刻的惊慌闪现,却被隐藏得极好,她表情惊愕,虽有委屈,却故作体贴:“神君光临,我与奚笙感激不尽,我也知木衡神君为着姐姐打抱不平,只是斯人已去,何不若现世姻缘呢,您说是么?”
在场的听了这话也误以为木衡是为着往任花神闹这婚礼的,一时拉着劝他平息的有之,感慨兄妹情深的有之,暗道木衡不厚道的也有之。
木衡一概不理,微微笑道:“现实姻缘,便是在手刃亲姐姐之后得来的良人?”
拂秾在那一瞬抬头望向木衡,眼神露出一股杀意,旋即垂眸,眼泪已经簌簌流出,“木衡神君,您是月寻的兄长,自然我也将您尊为兄长,只是今日之语,未免太过了些。”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神君此话确乎有失偏颇啊,这拂秾待月寻,可真是姐妹情啊。”
还有那等看出些端倪的,怂恿木衡拿出证据。
木衡冷笑,“证据么,自然是确凿的。”
话语刚闭,便见得木衡身后幻出一人来,轻声细语:“妹妹。”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就连拂秾也遮不了自己讶异神色,只因那人,与前任花神月寻神态十足十地像。身边的奚笙更像是丢了魂魄,争奈脑中混沌,一片朦胧,隐约知道眼前的白衣女子对自己举重若轻,却代入不了一丝一毫的情感。
拂秾最先回过神,抢白道:“神君戏弄我也就罢了,又何苦戏弄于姐姐,令亡者不可安生。”
一听这话,众人也纷纷凝神,待听得一个解释。
木衡这次倒不开口,只眼神柔和,看着身侧之人。
白衣之人缓缓开口:“妹妹看见我为何不开心,我在黄泉河畔可是时刻念着妹妹呢。”
拂秾扯嘴一笑,面向众人,“若是真的姐姐,根本不会说这种话,”又停顿一秒,略微有些得意,看向木衡,眼神嘲讽,“神君怕是找错人扮演了,辜负这一场好戏。”
在场之人皆轻轻点头,前任花神的性子,大家都了然于心,那般纯粹的人,自然是吐露不出这等恶语,看向木衡的眼神,便有些微妙。木衡却不作辩解,仍旧淡然。底下的丁香花仙,却面露着急,口中念叨着什么。漫天星扯扯她,“大神打架,小神遭殃,你安分着点。”自己却也是惆怅,不知该听信哪一方。
还是月寻开口了:“妹妹稍安勿躁,我以为妹妹一眼看到我,该是感动不已、前来相认的,没想到妹妹倒是急着质疑我的真假了。果真是岁月无情。”说这话的时候顺便瞥了一眼奚笙。
拂秾被那一眼惊得心惊肉跳,一时口不择言,急急道:“若是真的姐姐,我自然是欢欣鼓舞的,可是你,又是什么东西,来这指手画脚的。”
月寻缓缓一笑,很好,自乱阵脚了是么。
众人也开始有了争议,且不论这真月寻假月寻,那拂秾的态度,确实有些可疑,更遑论拂秾平素一向最是大方可亲,而今这样毫不客气的指摘还是第一次。
拂秾也自悔失言,便又解释道,“是我不好,一心想着为姐姐正名,倒是口出狂言,大家见笑了。”
此时真假未辨,大家自然还跟她客气,都笑着说理解理解。
拂秾稳定了心神,月寻究竟死没死,自己最清楚不过,眼前之人,也不过是木衡设的一个圈,引自己相认罢了,而这人么,想必是······
“木结妹妹,可是淘气了,莫不然是怪姐姐没邀请你呢。”拂秾气定神闲开口。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清楚这木结何许人也。
倒是玫瑰花仙帮腔开口了,“这木结,便是木衡神君在凡间认下的妹妹。”
众人这下明白了,却又糊涂了,这木衡神君是怎么回事,为着另一个妹妹,用这个妹妹做戏?这可真是······年度好戏。
那边的木衡与月寻却丝毫不见慌乱,还是月寻稳稳开口:“是木结也好,是月寻也好,我只记得那琼浆玉液,味道是真真的好,今日盛宴,怎不见得妹妹拿出来招待这满座宾客,莫不是藏私了,大家可不依的。”
众人一头雾水,这怎么好好地,便又讲到酒宴上了?
只有拂秾惊疑神色再也遮挡不住,旁边的玫瑰花仙更是不禁惊呼一声。她们都很清楚那一盏琼浆玉液本非仙茗,正是要了月寻命的□□。
玫瑰花仙已经两股战战,埋头说不出话来,这么机密的事,只有她们二人知道,若是还有谁知道,那便是月寻本人了。
拂秾强定心神,瞪了玫瑰花仙一眼,“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今日是我大婚之日,难不成便由着你胡言乱语,奚笙?”拂秾看了一眼奚笙,却见他只盯着那月寻看,若有所思,气的扭头,招呼底下花仙赶人。
欲行动的小花仙们却被木衡清清淡淡投来的一眼所震慑,不敢迈腿。
月寻凉凉一笑:“妹妹莫慌,姐姐说完一句再走不迟,那浓情醉,果真是令人“长醉不起”呢。”
浓情醉一出口,众人皆掩不住惊叹,便是天帝,都肃了神色。
这浓情醉,听来绮丽,于仙人来说,却是再狠毒不过。一盏月白色的水,闻来清冽,入口醇厚,却是片刻之间便令人陷入混沌,七魂六魄灰飞,虽不至于湮灭,却是由着这下药之人随意掌握。
这浓情醉最是难得,早已被天帝下了禁令,却不知这拂秾怎生得到。
拂秾眼神怔愣,月寻给了她最后一击:“当日你设下计谋捉我七魂,却不察被我走了一魂,这些年你四处奔走,找的着实不易,大概也没想到,我便随了木衡哥哥到了凡间吧。便告诉你,我是木结,也是月寻。”
木衡一听此话,猛然一惊,不敢相信,其中夹杂着一丝痛苦。
拂秾颓然,此刻倒没了言语,倒是身边的小花仙奋力一搏:“就算你是月寻本人,你又如何能证明这些事便是花神大人亲手而为?”
月寻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看向拂秾。这个女人,还是有点骄傲的,不会让你逼入绝境,退无可退。
果然,拂秾制止了玫瑰花仙,话已至此,想必他们自然有更充足的证据在,又何必自己出丑。再者方才两人的神情早已说明一切。想好之后,便坦然,“是,都是我做的。”
在场哗然,木衡早已熟知真相,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紧揪,气息不稳:“既是同根而生,何必苦苦相逼?”
“同根而生?”拂秾妩媚一笑,谁都知道我与她同根而生,但谁真把我与她当得姐妹?是你么?是你?还是你?不,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从小她被送入九祁神殿,父君严厉、母妃呵护、哥哥疼爱。而我呢,就因为佛祖的一句妖性尚浊,便终日待在那彻寒的南巅,她倒是心善,时常照拂照拂我这份落魄姐妹。可是谁又要得她那份心善了。呵,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是我那位姐姐一向的做派么?
所以我比起你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我更恨她,我厌恶她明明家世温暖,又有了良辰美景,而我呢,始终不过我孤影一人罢了。”说完好似自怜,眼神痴痴,旋即又转阴狠,“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将她挫骨扬灰,这本就是她得到太多的代价。”此话未必,便被重重击倒在地,鲜血顺着嘴角蜿也蜒出来,倒是丝毫不减她的艳丽,反而增了一丝凄厉的美感。木衡前面听着淡淡,听到这句挫骨扬灰,面上怒色难掩,已经控制不住,袖风拂过。殿上人皆是缄默,谁也没有阻止,谁也没能想到,当日花神的那场祸事,竟然为其妹妹一手策划。奚笙此时神情怔愣,本应该阻止的他,因为月寻这个字,让他迟迟未能出手,甚至心里翻涌着酸涩疼痛,一阵一阵折磨着他,恨不得立时死去,可他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拂秾就那样保持着坐姿,微微一笑:“同根而生么?那就同根而眠吧,我的好姐姐,大概这世间也只有你一个人肯对我好了吧。”说完便又痴痴一笑,对着尚显困顿的奚笙笑道:“你配不上姐姐,也配不上我。”说完双素手在心头一刺,胸口位置漫出鲜血,像是一朵红莲。
玫瑰花仙已经别过头,不忍看这锥心之痛。此时拂秾手上拈着一颗红莲心,嘲讽一笑:“我将这红莲心给了你,这蛊术本就世间仅有,可你却还是爱得如此三心二意,明明应该一心想着我,可是看见那白色丁香花,你还是会陷入混沌,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你与姐姐的爱恋,也是姐姐拿着她的莲心诱惑了你呢。否则你为何偏偏只对着她矢志不渝?呵,果然,这莲心的传说,也只能骗骗我自己。也罢,便成全了你和姐姐的恩爱吧。”说完便轻轻捏碎,像是下起了一阵红色血雨,拂秾笑得温柔。“我这一生,机关算尽,终究不得善终,不过我不后悔。这本该是我的命。”
红色的莲花静静卧在云地上,奚笙如梦初醒,心中钝痛,月寻,月寻。意识到自己身上红色的喜服,直直看向红莲,眼神冰冷,似乎淬了寒冰:“我最厌恶艳色,红色为甚。”虚虚一指,换回常服。看着当日青衣怔愣一阵,眼神寂寥,复无悲无喜。竟直往外走,不再错眼看任何人。
红色莲花却似悲鸣,微微颤抖。
众人不及阻止,便见得一片金光大盛,原是佛祖来到,“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红莲,你可知,命由几造,世间万物皆是化相。若非你心生执念,你本该是渡劫仙子的运数,而今,概因你作孽为恶,坏了白莲运道,你自己的命道也便重改,这一切,皆为因果。”
“你这一世,罪孽深重,便罚你十世魂寂,堕入阿鼻,不入轮回,至于月寻,早已入了轮回,生者不必多念多思,来日自能再相见。”佛祖看了木衡一眼,却见他魂不守舍,仍是拈花一笑,缓缓而去。
太元池里,红白莲花迅速凋萎了下去。原本莲心未亡,同根而生的白莲形体尚有一丝元气,而今,确实是彻彻底底地消散了去。
自那日起,司掌经纬的奚笙神君便不知所踪,天帝着司命星君判官算了一卦,得到答案是神君已魂灭纵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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