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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风的演示文稿, 除了文字与框架,只在每一张的边角上添上一笔, 或是穿池种树, 或是水池回谢, 青苔石板,虽然是不同物象, 看起来都是同一意境,确有他们城市的风韵。
“哎呦,真是牛逼, 一个PPT还能做成这样, 你们看这个图表, 都立体的, 这些东西都是哪里弄来的?”
大家都围在那里,夏沧也凑过去瞄一眼:“这,这个版式应该不是用PPT做的, 你们看这个移动的效果,应该是KEYNOTE。”
“什么东西?”大唐皱了皱眉头。
“这个其实做起来挺简单的,但是她做的很干净,还很有创意。”
大唐点了点头:“她弄的估计外国人喜欢,你们看全英文的, 换了是你们,行么?”他指了指苏维, 又指了指夏沧:“你行么?”
夏沧没有搭理他, 老李叹息了一声:“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人家是高端人才,对了,这么高端的人才应该像钱学森一样,人美国人应该威逼利诱留下来,怎么回来了呢?”
大唐眯着眼睛挤兑他:“钱学森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么?”
“导弹之父怎么了?”
“这能一样么?”
陈老师看几眼电脑就容易流眼泪,她把眼镜取下来:“我听说在国外出事了。”
“什么事?”大唐对这个梁老师特别好奇。
“我去年不是要找人同她打交道么,听其中一个人说起过,说是在国外出了事才回来的,她父母跟别人一个字都没提。”
“哎呦,一大早的热闹了。”
大家回头一看,是工会主席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朱科。”大家都喊了一声。
“朱科。”老李迎了上去。
工会主席摇了摇手,“你们主任呢?还有小常,她也不在么?”
“主任去外地开会了。常姐……”老李环顾四周:“常姐今天怎么回事?”
朱科秧着步子进来,走到夏沧边上:“小夏啊,有个事情要麻烦你,本来要同你们科长先说的,他不在,就先同你说吧。”
朱科这么跟她讲话她不好托大,她连忙先走过去点头:“您说。”
“前几年单位给你做的那件旗袍还留着么?”
夏沧犹豫了一下,那件旗袍给她团成一个团,塞在了衣橱柜里的最底下,不知道发霉了没有。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但是这毕竟是公家的东西,她不能说不在了,这显得太不负责任,于是她点了点头。
朱科松了一口气:“你们四个还好都留着,不然我不知道怎么交差了。”
老李捧场王的优势发挥了出来:“朱科辛苦,怎么了?有没有什么要帮忙?”
“不是,那个江局,市委宣传部不是要我们和电视台一起承办这次文艺汇演么,江局说要尽量缩减开支,能免的就免掉,我想她们几个小姑娘以前团拜会的时候不是做过礼仪小姐么,就跟江局提了,这样门口迎宾和颁奖的环节就都是自己人来做,省得到外面去请,到时候写通讯的时候做个亮点。那个化妆就让小常来,她比专业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待会儿再来找她。”
老李频频点头,末了觉得不能让领导多跑一趟,于是自告奋勇:“您放心,她一来我就让她到您那里去报道。”
迎宾?
颁奖?
额滴神,颤抖——
“朱,朱科。”夏沧赶忙喊住。
她一定要急中生智,急中生智——
“怎么了?小夏,有什么困难么?”朱科的态度向来绵里藏针。
脑袋里叮一声,突然开窍。
夏沧道:“我,我胖了。要不换个别人吧。”
她突然觉得胖了是一件好事。
朱科走上来几步,围着她转一圈,扶着她的手臂:“还好嘛,你不来不行,就你身高最高,小赵她们就167左右,你一站就不一样了。要是紧了就到裁缝店里改一改。”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敢问这是在说她和木头廊柱之间没有区别么?
朱科走后大家就开始起哄。
苏维白眼一翻:“你又要披上你那件battle dress?”
夏沧撇撇嘴,这是周淦那个脑残当年给她的旗袍起的名字,说她套了像套了盔甲一样,随时要去战场杀敌。
“白什么,白兔什么?”大唐一张脸皱在一起。
“battle dress.英文,你听不懂?”
“哈哈哈哈,苏维我说你不行吧,英语说得像方言一样,还是别说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常姐弯着腰赶进来,她今天面上有些虚浮,妆容也不似平常那么熨帖。
“怎么了?”
常姐从不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柔弱的一面,她匆匆一笑:“没什么,有点儿晚了,主任呢?打他电话总是呼叫失败。”
“出差了,去安徽,隧道里呢吧,没什么信号。”
“嗯,这谁拿来的芦柑啊?”
常姐指了指地上黄绿相间的一个水果纸箱。
夏沧一愣,小莲接口道:“是夏姐拿来的。”
老李摇摇晃晃走过来,“早上吃了一个,挺甜的,就是有点干,没什么水分。”
“你自己家里吃好了,拿过来干什么?”
夏沧摸摸脑袋:“额,那个,我家里还有五箱呢。”
“这么多?!哪里来的?”
“哈哈,是啊,哈哈。一个朋友,朋友送的土特产。”
她星期六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电话。
在办公室接的座机久了,她习惯接起电话就是“您好”,两秒没人说话,正想看一眼来电显示——
“还在睡?”
听到声音她立马就从床上折叠起来。
这个口吻完全就是领导式的,疑问句中潜藏着批评,要听的人自己体味,一般人不能轻易拿捏。
“没,没有,已经起来了。”
她采用了向爹妈否认还在睡的惯用句式……
她总是怂完了又后悔。
——老娘睡到天荒地老关你毛事?——
“住几楼?”
“什么?!”
她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门铃就响了,直到开了门才松了口气。
门口堆了六箱芦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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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来的那个小哥极其客气,且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半个字也没多说,东西放下立马跑路。
“你那个朋友挺上路子。”大唐也剥了一个。
老李似乎想起什么来,一拍脑门,“对了,常姐,快,工会朱主席召见你。”
“淡一点,还是浓一点?”
电视台的化妆室里挤满了人,有歌舞团的,局团委表演班底的,老年艺术团的,熟门熟路,有镜子的地方都挤不进去了。
夏沧她们几个只能找了角落,常姐那个三层的化妆包一打开,半张桌子就没有了。
“恩?”夏沧两个眼皮耷拉了一半。
“你精神点,你代表我们局形象啊。”
“淡一点,淡一点,常姐,这简直剥削劳动力啊,九点半开始,六点半就要我们来了,我今天五点半就起了。”
“新领导新要求,她们要拍马屁,我们也没办法,你别动。”
夏沧赶忙挡住一半脸,“常姐,手下留情,别给我画得跟个鬼一样。”
半个小时以后……
“常姐,淡一点也要这么久啊,你这是什么东西?”
常姐拿了把小剪刀,手指上托了一个类似黑色毛毛虫的东西,两头剪了两刀,“假睫毛,你闭眼睛。”
十分钟后……
“常姐,我眼皮子好重啊,像上面拉了个帘子。”
常姐在化妆时的状态和上班的状态迥然不同,她一会凑过来,一会儿又仰回去,“你这个头发不行,穿个旗袍弄个这个头发太不伦不类了,我要用发夹把都发都夹起来。”
“小常,你们快点,区里面已经有领导到门口了,让她们几个快一点。”
朱科过来喊了一句,忙又行色匆匆地走了。
常姐一推她,“行了。”
穿着战袍施展不开,她在躲四角凳的时候瞥了一眼化妆镜。
“常,常姐。”
她看到镜子里面的人,大红旗袍上面顶着一个陌生的脑袋,拉住常姐,“我妈都不认识了,这叫淡啊?”
刚走到门外面,就听见小莲温柔的声音,连惊讶都那么的与众不同。
“哇,夏姐,真的是夏姐,唐哥他们说你以前把整个单位都惊艳,是真的呢。”
苏维走过来:“化得你妈都不认识了,你至于么?”
“卧槽我们这几年真不是瞎混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苏维甩甩手,“把你的这个口头禅都收起来,你今天不适合讲这些,然后把你假笑一套用上。”
夏沧连忙点头,“领导后来派你们两个做观众么?在催了不多说。”
小莲握了一下拳头:“夏姐,fighting!加油!给你打气。”
她其实不知道要打毛线气,不过可爱妹子不能辜负,她笑笑点点头就同她们挥挥手。
她到了走廊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来来往往的眼神都在她身上逗留几秒。
“小夏啊,今天真漂亮,比前两年漂亮了,那个时候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老了,脸上挂不住肉了——
当然这种话她不会说,苹果肌开始运用起来:“谢谢朱科。”
三大主任已经在大厅里面站着,今天都特别的气派,邢主任打头已经在和来宾握手。
“哎呦,小夏今天像个模特啊,有一米八,真的漂亮。”袁主任从后面走过来。
“谢谢袁主任。”
邢主任也转头,不计前嫌的夸奖了一句:“今天是好看,你平时也要打扮打扮。”
“谢谢邢主任。”
她的“谢谢X主任”已经基本含混不清了,脸部肌肉也呈僵化的趋势,就在点头的同时,看到一个直勾勾的眼神从边上打过来。
时建清毕竟没什么火候,那种造作的矫饰已然不在脸上,这样肆无忌惮让夏沧觉得浑身不自在,红地毯从外面的水泥地一路铺进来,她们四个分别被安排在玻璃门两边,她挑了最挨着门口的位置站了下来。
电视台大厅铺了鹅黄色的大理石砖,大厅最里面有一张折叠坐屏,把里头办公区域隔开,从夏沧这个位置能看见电视塔银灰色的三角底座,她平日里只是远观,站得这样近,交错纵横的钢筋悬在当头,早上的太阳起来,就像给它加上了一匝金色雕镂,如同线描出来的图样,她朝上望了望桅杆,觉得有些头晕,伸缩门外头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
除了系统里面的领导她有些认识,其余大部分都不太熟悉。来了一拨又一拨,越往后的阵仗越大,都是带着手底下人一齐来的,其中有一个袁主任直接迎出了自动玻璃门。
那个人五十来岁,两颊有点凹陷,人未进来眼神就先到了,一看就是极难伺候的人。
他左右一顾,袁主任的手还交握在底下,“江易人呢?他现在托大,让你们几个在门口迎?”
“高局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环节突然有调整,江局人还在里面,他要是知道您……”
那人抬手示意打住,“他不来会我只有我去会他,待会儿四套班子来了,我看他。”说罢大踏步地就往里面走了。
夏沧听过江易说起过这个高局,看来真的是个难应付的角色。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移动门那里突然传来几声哨声。
接着就看到有人拿着小红旗在那里挥舞。
“快,你们派个人通知江局。”
“不用了。”
大家转头,江易望着玻璃门外,一边旋了旋腕表,整着袖口迈步走出来。
夏沧觉得他这套矫情镇物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他第一次当一把手,又承办这样大的活动,总该是有点紧张,表面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立在对面的小赵边上,“辛苦你们。”
她看见小赵垂头咧了下嘴,然后又垂下去咧了下嘴,声如蚊呐,不知道回答了什么。
这种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的。
“江局今天这身西装真是……,就像新郎官一样。”邢主任也靠过来。
袁主任说:“我今天应该穿个内增高,刚刚都不敢站夏沧边上,站江局边上更是自惭形秽啊。”
江易摇摇手,夏沧大胆地瞄了他两眼,这次他回来,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在有第三人的情况下,如非特殊需要,江易的眼风绝不会落到她身上。
果不其然。
传达室奔出几个人来,移动门被拉到最大,十来辆一模一样的漆黑轿车直接挨个开进门,停到大厅的正前方,都是连号的车牌。
夏沧也只是在开大会或者新闻媒体上偶尔见过其中的一两个,这十来个人中间有一两个极其的亲切,走进来的时候还同她们几个背景墙点头致意了一下。
一时间有那么一点乱,最后进来的一堆行进的非常快,离的近了才发现是正中间的那个人步子跨得非常大,前呼后拥的一群人趋跄而行,玻璃门宽度有限,他们既不敢怠慢,又跟不上脚步。
前面一些还同几个主任,或者一两个主任握了一下手,这个进来谁都没有落一眼。
快要越过江易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下来。
这眼睛像鹰一样,垂着也带着威压,他斜出一个手掌,江易握了过去。
她站得比别人近一些,听得仔细:“小江,你父亲最近如何?”
父亲?
老郑口里传说的那个做得最大的老战友么?
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感觉到江易那一刹那的错愕,与其说是错愕,更像是一种古怪的情绪。
但也只是一刹那,他又回到了他平日里的样子,“还是老样子,托福,承您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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