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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间,徐大又起一轮攻势。可关饮江不似方才比武时正对正地狠斗,徐大攻,他就退;徐大守,他便溜得更远。瘦小的身子像滑溜的泥鳅似的,竟叫徐大一时捉不得。
可关饮江毕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路数,亦有纰漏之处,叫徐大捉住,免不了又挨上几拳。
徐大叫关饮江兜得满台子乱跑,打得久了,果然开始吃不消,身上不断滑出汗来,险些累脱了力。
这时岳渊已交上了考卷,从试房出来,得知李檀一直在台上观看,就急匆匆地来寻他。岳渊上台,一一同在场的大学士、官员行过学生礼,又拜见过景王和景王妃,喜孜孜地跑到李檀身侧。
李檀化开笑,令下人抬了张椅子过来,让岳渊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他递给岳渊茶水和点心,弯着眼睛问:“这么快就出来了?先生出得题还难么?”
岳渊扫了一圈桌案,发现没有摆着酒水,杯中也只是茶水,这才确定李檀没有偷偷饮酒,放下心来。他回答李檀的话:“不难,都是平时先生教的。几个论政题还是之前你‘考问’过我的,我都能答上几句。”
李檀敲了一下岳渊的脑袋,气笑道:“臭小子,我何时‘拷问’过你!”
岳渊嘻嘻笑着,讨好似的喂给李檀一口糕点,甜滋滋地说:“你打我,我都高兴呢。”李檀咬了一口,不想再吃,岳渊自然地填回自己的口中。
岳渊转眼见台上飞星踏步的人正是关饮江,对手是那日徐世弘的手下,惊道:“关关是在跟他打么!?”
饶是两人之前置过一番气,关系僵到现在还没有好转,可见徐大身宽体胖,岳渊还是为关饮江担心不已。
李檀点点头:“是。最后一场了,好生看着罢。”
“关关能打得过么?”
言语间,关饮江已又连吃了几拳。可他还是不肯斗,挣出来就逃,急得徐大心火直冒,又奈何不得,只能展开再一轮的猫鼠追逐。
徐大已被耗得外强内干,汗如雨下。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行动不再似起初那般敏捷,连挥出的拳都有滞缓。关饮江尽可能地保存体力,此刻见徐大已然不支,见准时机冲上去,朝着徐大的腹部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得出其不意,徐大始料未及,重重挨下,一下口吐秽物。紧接着关饮江凌空跃起,屈膝狠狠捣在徐大面门上,徐大轰然倒地,鼻子流出两条血注,一时晕头转向,难能爬起来。
“好——!”众人大声喝彩,掌声雷动。
关饮江像是受到甚么鼓舞似的,夺得上风的欣喜叫他停不下手,和扑上去,将徐大制在身下,一拳一拳好似雨点般落下,打得徐大不断吐出血来,鲜血飞溅,饶是那徐大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也不见关饮江停手。
他阴狠得像个恶鬼,看见鲜血的那一刻,脸上只有兴奋和激动。李檀将他这般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瞳孔渐渐收紧,死死捏着手中的杯子。
台上的几位官员都没想到关饮江这么个孩子竟下手这么狠,这可是就将人往死里打了。
武学考官赶忙上前去将关饮江拉开,急道:“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关饮江这才哼笑着松开手,意气风发地站起来,冲望台上鞠了一礼。考官即刻宣布甲组头名是神威侯府的关饮江。
关饮江从比武台下来,脚步似飞地冲上望台,拜到李檀面前,眉飞目舞,已难掩喜色。
“侯爷!属下未负侯爷期望!”
李檀没有同他说话,转眼见台上的景王和景王妃已经起身离座,即刻站起来,同其余官员学士一起同景王行礼。
官员渐渐退去,到花庭当中享用午膳。
关饮江有些茫然,只学着岳渊跟李檀的样子,同离席的官员一一拜礼。
等众人尽数离去,李檀才将视线放在身旁的岳渊身上。他理了理岳渊翻出的袖口,问道:“学生都去哪里用膳?”
“自是去学院的膳房当中。”
李檀伸出手来,岳渊见状握住,疑惑地看着李檀。李檀笑吟吟地说:“陪我到花庭去罢,有你在,他们不好灌我吃酒。”
岳渊迟疑地点点头。见两人正欲并肩离去,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关饮江呆呆地唤了声“侯爷”。
李檀回过头来,关饮江愣了一瞬,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道:“属下......属下刚刚打得可还好么?”
李檀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带秋寒的水:“杀心过甚,不载武德,难成大器。”
关饮江陡起热汗,单膝跪下:“属下知罪。”
“去歇着罢。”
关饮江僵在原地,萧瑟秋风一卷,如同冷水浇头,凉透了心。
花庭宴上,鼓瑟笙箫,雅音仙乐,配之璀璨似火的秋菊,无一处不雅致,无一处不风韵。
徐怡君敬李檀杯酒,岳渊替他挡了几杯,可徐怡君并没有放过李檀的意思,一直到谢容清冷冷地说了一句李檀在戒酒,徐怡君才僵笑着放下手。此之后,再不见她有任何言语。
岳渊觉得奇怪,好像徐怡君放不过的不是李檀,而是谢容,她仿佛想要从谢容那里知道些甚么。至于是甚么,岳渊倒想不清楚了。
蓦地,徐怡君手中的酒杯被狠狠地摔碎在舞乐前,惊得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谢容轻轻笑着,扶住徐怡君的胳膊,半拦着她,语气轻柔地哄着:“不许你多喝,现在又贪了几杯,可是喝醉了?”
徐怡君娇弱着身躯倚在谢容怀中,抬着眼睛看他,分不清是真是假。谢容将她扶着下了主位,同其余人道过辞,欲带徐怡君下去歇息。
书院中早已打扫好厢房,以待客用。
徐怡君叫谢容扶着坐在床边,敛下明纱帐子,淡淡的熏香气叫她昏昏欲睡。她抓住谢容的手,撒娇似的嘤咛一声,却见谢容冷冷地拂开她的手。
“你好好休息。”
徐怡君陡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谢容:“你别以为他现在封了侯,我南郡王府就要不得他的命!”
谢容顿住脚步,冷哼一声:“你大可以试试。看看如今的南郡王府还是不是从前的南郡王府,也看看本王还是不是从前的景王。”
“我爹是死了,可我大哥还在,我南郡王府还在!谢容......!当年你出京,我便随你出京,以致后来我父亲亡故,我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嫁给你这么多年,我徐怡君问心无愧!可我就是养条狗,它也该知道护主了,难道你真是铁石一样的心肠,禽兽不如么!”
“怡君,”谢容声音清淡,却最是割人心,“你我现在能相敬如宾已是最好的结果,何必再贪甚么呢?”
“我贪么?我贪甚么了......你若待我,有待那人一分好,我都知足了。这么多年,你连碰我都不肯......你心里只有他、只有他!”
谢容说:“好好歇息。等你醒了,本王差人送你回府。”
徐怡君飞身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谢容,眼泪蓦地掉下来,哭得肝肠寸断。
“王爷,王爷......!你给我个孩子罢,以后我甚么都顺着你。你不就是想要他么?我不介意了,我让哥哥把他弄到王府里来,你见着他,就再不要愁眉苦脸了,好不好?”
谢容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回身,握住徐怡君的肩膀。徐怡君眼睛红红的,一向英气逼人的脸庞带了些娇弱色,任谁见了都会疼惜几分。
谢容说:“从前,本王一直敬你巾帼禀性胜过男儿。姜阳郡主......何必为随钧这么个不值得的人,轻贱了自己?”
“王爷......”
徐怡君眼睛止不住地流,肩上一松,渐渐看着谢容的身影消失在秋光碧影当中。她好似被抽空力气一般跪倒在地,捂着脸,指间泻出莹莹水泽,泣不成声。
宴后稍作休息,乙组的武试就进入准备阶段。
关饮江是实在不太有好运气,而岳渊也实在是有太好的运气。
入乙组的试子大多是抱着来玩的态度。他们平日里就是岳渊的同窗,知自己打他不过,只略一尝试,点到为止就作罢。岳渊一路比试下来顺风顺水,不出三炷香的时间,便已得胜归来。
武试决战定下,一方是岳渊,一方是关饮江。
风猎猎鼓吹起来,岳渊对关饮江,拱手敬身。他没想过倘若两人真得对上,他该怎么办。李檀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群英会,岳渊无论如何都不想叫他失望。
他想把妙鸿居士的《梨花行》取来,亲自送给李檀。
谢容腰间常悬一把角刀,岳渊认得,也知道这把角刀的来历。那是李檀登上百尺高台夺来,送给谢容的。
岳渊想叫李檀知道,他的心意就如同李檀当年对待谢容心意一样,甚至要更深、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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