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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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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3晋江独家发表

    终归是他手把手带了十九年的女儿, 姜巡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大女儿会去害将她视如己出的妻子,可她遭到反噬又是他亲眼所见…姜巡心乱如麻的把姜皎抱回了房间, 又让王阿姨帮她擦洗干净,这才一脸憔悴的坐在了姜皎的床前。

    姜妗就站在离他不远处, 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巡沉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这件事先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她身体不好,我怕她知道了会受不了。”

    姜妗低低的“嗯”了一声。

    姜巡看着这个让自己觉得格外陌生的小女儿,“妗妗, 你跟我说实话, 你的这一身本事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

    姜妗抿唇, 姜巡又冷静道:“如果是要说那些自己偷看了书学会的谎话,就不必再说了, 我也不会信。”

    姜妗没说话。重生的事本就有违天道轮回, 上一世她什么都没做姜家还是落得个人丁死绝的下场, 这一世她又哪敢肆意妄言来给父亲引来业报。

    见姜妗迟迟不肯回答, 姜巡心下有些失望, “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刚才施展的术法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蛊咒之术我在姜家的传书里也没见过, 你妈妈那边…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上一世姜妗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得了姜青莲的真迹, 这些早该失传的邪恶蛊咒就记载在那本书上, 现在书的下落不明, 姜妗自然没办法解释给姜巡听,只能当做没看出姜巡的失望,低声道:“要用上两周的时间,应该可以把积攒多年的秽气驱除干净。”

    却没敢告诉姜巡,崔兰九体内的秽气已经入骨太深,即使是她亲自出手,也不得不靠着自身的精血作为牵引。消耗自身的精血极损寿元,如果按照姜妗的做法连着两周连续施行,她这一生注定不会是长寿之命,可如果不这么做崔兰九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就会因病厄丧命。

    这就是这种蛊咒最为险恶之处,蛊虫以宿主的气血为食,虽然不会致命却会让宿主一生缠绵病榻。可一旦强行驱逐,就会造成足以致命的可怕后果。要不是姜青莲留下的手札中记载了解蛊的法子,姜妗绝不敢贸然的将姜皎身上的母蛊逼出绞杀。

    “那这两周你就跟你妈妈住在一起吧,别让她发觉出异样,如果问起你姐姐你就说她出门去了吧。”姜巡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你先回去吧,让我静一静。”

    姜妗低低应了声,不忍打扰一夕间像是老了十岁的爸爸,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姜皎的房间。

    谁也没想到,姜皎的事还是很快就惊动了崔兰九!

    当天晚上昏迷不醒的姜皎突然毫无预兆的吐起血来!姜巡连下了几副震魂符都毫无作用,半夜的时候人就已经快不行了,无计可施的姜巡只能让王阿姨赶紧把姜妗叫过来。彼时姜妗刚用精血给崔兰九驱完秽气,慌慌张张的王阿姨来叫人,自然没能避得过清醒着的崔兰九,听到姜皎出事,崔兰九立刻就穿上衣服赶了过去!

    还没进门,一股冲鼻的血腥味就迎面扑来,崔兰九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眼一黑往后栽去!

    “妈!”

    “太太!”

    紧跟在后面的姜妗和王阿姨忙接住了崔兰九软倒的身子,姜妗将事先备好的安神符摘了缠在崔兰九的腕间,又快速掐诀念了安神咒,崔兰九那口差点没上来的气才总算是吐了出来。

    姜巡半边身子都浸满了血,姜皎了无生气的半躺在他怀里,地上床上俱是大片刺眼的鲜红,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姜巡早已经是双目赤红,“妗妗,你快来看看你姐姐!”

    姜妗也被眼前炼狱般的场景惊的心中狂跳,清醒过来的崔兰九却已经大力的甩开了王阿姨和姜妗搀扶她的手,飞快的扑向了床上的大女儿。

    “还不快去叫救护车!你叫妗妗有什么用!不,不,吐了这么多血,救护车来不及了,快,快去开车,我们立刻送她去医院!”

    说话间紧闭着双眼的姜皎头一歪,哇的一声又是一口猩红色的血!崔兰九看的心如刀绞,大哭着锤了姜巡一记,“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啊!”

    姜巡手抖的不成样子,“没用的,她这是术法的反噬,去医院没用的,也来不及了…”

    崔兰九哭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反噬?皎皎平时最多就给人做做法事驱煞,哪来这么严重的反噬!”

    却没有人回答崔兰九的话,连王阿姨也是躲躲闪闪的不看她,姜妗却对身边纷乱的一切充耳不闻,低声快速的询问着姜巡情况,知道连镇魂符都没办法稍作缓解后脸色立时有些凝重。姜妗微一思索,就迅速的从姜巡怀中接过姜皎,左手掐诀,右手以精血为引风驰电掣间在姜皎的额间画了个复杂的符篆。

    “五鬼五鬼,奔逐忙忙,迷人藏物,搬运无常,我奉敕令,逐厉避荒,如敢有违,化骨飞扬!”

    姜妗右掌呈半握状伏在姜皎的疾厄宫处,伴随着拗口的吟哦声,流动的符篆缓缓隐没在姜皎的印堂处。

    “朱砂,标黄纸!”

    这些玄术常备的物事姜皎房中自然不可或缺,王阿姨很快找了出来,姜妗右手不动,左手以指为笔,沾了朱砂快速的连书数个符篆。姜巡自然认得这是镇魄的符医之法,配合着姜妗掐诀燃了符篆,又拿了温水将符灰兑好给姜妗灌了下去,没一会儿,姜皎的呼吸终于隐隐平稳下来。

    崔兰九抖着唇看看气若游丝的大女儿,再看看变了个人似的小女儿,她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他们有事在瞒着她,“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妗一天之内消耗的精血太多,哪里还有精神回答崔兰九的疑问,她有些萎靡的靠坐在了床脚,默默运功调动先天之精滋养干涸的经脉各处。

    姜巡一天之内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对上妻子惊慌又质疑的目光,根本不知道该跟她从何说起。崔兰九见这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逼问起王阿姨,王阿姨哪里是她的对手,崔兰九没问上几句就倒豆子一样把中午发生的事情全部复述了一遍!

    等王阿姨讲完,崔兰九已经是怒火中烧,她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姜妗气道:“你姐姐怎么可能会害我!我是她妈妈!她害我图什么?还有你姜巡,姜妗不懂事你五十多年的岁数也长到牲口身上了吗?姜妗和姜皎都是天生异命,即使有天目她也看不到她姐姐的过往前程!她说的天目看到的东西是从哪里看的?做梦吗?现在把姜皎害成这样你们高兴了?满意了?这可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姐姐,是你姜巡的女儿!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姜巡疲惫的解释,“妗妗没说从皎皎那里看来的,她是今天见了你才发现你中了蛊咒。”

    崔兰九狠狠的擦了擦眼泪,“我中了蛊咒就要怪到皎皎身上?她是我放在身边养了十九年的女儿!就算是有人跟我说姜妗要害我我都会…”

    “兰九!”

    姜巡脸色大变的厉呵出声,被听到的事情气到口不择言的崔兰九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什么,嘴一抿,终于不再开口。

    姜巡强笑着对一直没作声的姜妗道:“我跟你妈妈在这边看着,你刚才耗用了精血,先回去歇歇吧。”

    姜妗依旧没做声,沉默的站起来,王阿姨立刻上前扶住她,“你看你这脸白的,慢点儿。”

    等两人出了门,还能听到姜巡隐怒的低声怒斥,“兰九你也是当妈的人了,以后说话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妗妗是咱们亲生女儿…”

    “……”

    王阿姨心疼的看着姜妗,安慰道:“你妈妈也是被吓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姜妗扯了扯唇角,“没事。”

    她已经习惯了,上一世她经历过更为家人所厌弃的境况,这比起她曾经经历过的已经好上太多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姜皎的死因和姜家出事的原因越发诡异莫测。但无论怎样,上一世妈妈和她反目甚至把她赶出家门是因为姜皎的死对妈妈的打击太大,再加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这一世只要能解开所有的谜团,只要没人再出事,姜妗相信他们一家一定会平安喜乐的度过这一生。

    现在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帮妈妈把身体内的秽气给尽数驱逐出体内,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等着姜皎醒来之后再做打算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姜皎都欠她一个解释。

    但显然事情并没有姜妗想的那样简单,接下来的几天妈妈寸步不离的守在姜皎的身边,无论姜妗怎么跟她劝说解释她都不肯再让姜妗给她驱除体内的秽气。姜妗急的嘴上都生出了好几个燎泡,想从爸爸那里入手让他去劝,却被王阿姨告知姜巡在姜皎吐血后的第二天早上接了个电话后就匆忙出了门,这些天一直都没在家里出现过,姜妗竟然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眼见着一周过去了姜妗不但没能见到爸爸,就连姜皎都没有转醒的迹象,姜妗想去看看情况都被妈妈挡在了门外,姜妗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多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在躲着自己,也在防备着她去见姜皎。

    一周后的傍晚,风尘仆仆的姜巡终于回了家,身边还跟着穿着青灰色道服的两男一女。姜妗事先被妈妈支去了叔爷爷家,等她得了王阿姨偷偷跑来送的消息时,一行人已经进了姜皎的房间有一阵子了。

    姜妗听了王阿姨的描述,脸色微变,“你说他们穿的青灰色道服后面还绣了黑色的朱雀?”

    王阿姨点点头,“对啊,因为那朱雀的眼睛是白色的,第一眼看上去怪渗人的,我记得特别清楚!”

    那是南地邱家的标志,因为千年来都有着玄术正统之争,南北两地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来不进行任何有关术业的往来。姜妗上一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触到邱家的人,是在三年后。

    姜皎猝死的那年。

    南地邱家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家…

    满腹犹疑的姜妗刚到了家,就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已经或坐或站了一群人,姜妗所有的疑惑,都定格在了视线落在客厅正中央原木桌子放置的东西的瞬间。

    “妗妗。”姜巡悲哀的看着她,“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姜妗怔怔的站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可笑。

    你们,怎么敢,再一次的…

    这样对我。

    乔家父子见了形容狼狈的两人和地上昏迷不醒的两男一女,也是吓了一跳,姜巡振作精神解释道:“三位道友施法时出了些问题,现在暂时不方便移动他们。”

    玄术中事本就凶险难解,乔家父子见姜巡避讳,就没有多问,乔梁道:“是我们来的突然,既然不方便,我们还是改天再来拜访吧。”

    姜巡深知以乔老爷子现在的身份,一般的小事很难会劳动到他老人家亲自登门造访,以为他们两个是知道了姜皎病重的消息特意赶过来探望,就勉强扯出笑容寒暄道:“二位是来看皎皎的吧?她现在还在房间里没醒…”

    话没说完,却听到楼梯口传来了虚弱的声音。

    “乔爷爷,乔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正是下楼来打探情况的姜皎,见乔老爷子竟然亲自来了,也以为是乔家听说了自己出事前来探望,脸上就不禁带了些惊喜和感动出来。

    崔兰九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看到姜皎果然像姜妗走前说的一样没事了,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语气中却还是带了关心,“皎皎你什么时候醒的?病了那么久怎么能随意走动,还不快回去躺着。”

    姜皎并没有看到躺在楼梯口死角的邱家三人,只以为自己突然转醒是姜妗遭殃的缘故,神色就带了懵懂和茫然,“我也不知道,之前就像被魇着了一样怎么都睁不开眼,刚才那股压得我喘不过来气的力量突然就消失了…我这是出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好像是妗妗…”

    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姜皎咬了咬唇收住了话头,眸中有伤心一闪即逝,随即还是强忍难过一脸担忧道:“妗妗呢?怎么没见她,她没事吧?”

    姜皎话说完却见姜巡和崔兰九都是一脸怔忪的看着她,并没有如她所料的因为提起姜妗而勃然色变,心下意外,却只当他们两人一时还接受不了亲生女儿的阴狠毒辣,就又黯然道:“你们千万不要怪妗妗,等我见了她好好跟她谈一谈,她一定是被什么人给挑唆了才会…”

    “是妗妗救了你。”姜巡突然道,他紧紧的盯着大女儿,语气有些不稳,“皎皎,你在说什么?你这几天一直昏迷着,为什么觉得我们会怪你妹妹?”

    姜皎不知道楼下发生的变故,只当这么多年的心腹大患现在肯定被定死了罪名,再加上她又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这时候她替姜妗开脱只会让父母对姜妗痛恶更深。却忘了自己这一阵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理应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姜皎没察觉到姜巡表情的不对 ,为了掩饰自己说漏了嘴,旋即露出更加惊慌无措的表情,“什么叫妗妗救了我?爸你跟我说实话,妗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刚才听到有人惨叫,是不是妗妗…”

    姜皎说着却发现姜巡和崔兰九的表情愈加奇怪起来,这时候她也已经走下了楼梯,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躺着三个穿着道袍的人,姜皎的话音戛然而止!立刻就察觉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大错!

    可已经晚了,连崔兰九都露出了让姜皎感到陌生的神情,她怔怔的看着大女儿,呢喃道:“妗妗走了,皎皎…为什么你觉得一定是妗妗出了事…”

    当然是因为你们现在已经发现我会吐血昏迷都是姜妗害的!当然是因为你们已经发现了姜妗暗自布下了易命的蛊煞!当然是因为你们发现我能够醒过来是因为姜妗遭到了邪术反噬!

    可这些姜皎都不能说!事情明显跟她想的不一样,邱家人骤然布局,他们甚至拿出了被篡改过的巫蛊煞,这样的情况下姜妗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到底哪里出了错?!姜皎咬紧了牙关才能克制住自己脸上不露出异样的神情,她现在该怎么说?乔家人还在一边看着,她这次实在是太大意了!

    但这次显然老天没有站在姜皎这一边,一向处事周全,之前还说要改天拜访的乔家父子不但没再说离开的话,乔梁还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小妗走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她去哪里了?”

    姜巡和崔兰九脸色都是一僵。

    姜皎不明白乔梁为什么会突然打听姜妗,心中因为之前说错了话而感觉到危机的她只想尽快把乔家人打发走,之后才好想出周全的说辞来跟父母解释刚才的漏洞,“谢谢乔爷爷和乔叔叔今天特意来看我,只是今天有些不方便,等过两天我带着妗妗…”

    “姜大小姐可能误会了。”乔梁突然打断了姜皎的话,前阵子亲切的称呼又变成了疏远的姜大小姐,“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亲自跟小妗道谢的,还请告诉我们一下她人去了哪里,之前不知道还好,现在既然知道她给我们乔家解了这么大围,不重礼相谢实在是说不过去。”

    乔梁这样冷淡又夹枪带棒的话一出口,姜巡和崔兰九心下莫名其妙,姜皎却是心中咯噔一声!之前浮现过的某个猜想蓦地涌上心头,姜皎心中狂跳不止,暗自安慰自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别说当时在乔家提前解煞的人不可能是姜妗,就算真的是她乔家人也没可能会知道!

    不可能那么巧正好有人看到了的,老天不会对她这么不公平的,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才赢得了乔老爷子的赏识和乔家人的喜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那个扫把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下一秒,姜皎所有的侥幸被彻底打破,乔老爷子来姜家后终于第一次开口说了话,“姜大小姐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骗我乔家说水破之煞是你解的吗?”

    姜巡失声道:“什么?”

    姜皎眼前一黑,再承受不住这连番的打击!

    她一定是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回了乔家,乔老爷子心里依然不舒服,去姜家之前他还以为其中有什么误会,可能操持出这样一份大家业的人早成了人精,在姜家不过呆了一会儿,就从姜皎身上看出了几分不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一个小姑娘给愚弄了!

    “以后不许姜家这个大女儿再进乔家的门!”

    乔梁也叹,“我们之前竟然都看走了眼,这姜皎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只可惜了姜妗这小姑娘了,我之前还好奇姜巡怎么对自己的亲身女儿是那样一副态度,在医院就动起手,有这样一个姐姐,也怪不得了。”

    乔老爷子倒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动手?”

    乔梁就把当初在医院碰巧看到的一幕简单讲了一遍,乔老爷子听的一阵肝火上涌,大吼道:“乔裴呢!让他给我滚过来!”

    要不是乔老爷子见孙子一直对姜皎态度冷淡心里觉得蹊跷,就逼问了两句,怕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一直都谢错了恩人!

    “算了!不用他过来。”乔老爷子在书房里连连踱步,“让他去把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到不许回来!他要是不肯去就当我乔九祥没他这个孙子!”

    夜浓如水,朦胧皎洁的月光轻纱般倾泻在人迹罕至的林间,山坳处影影绰绰站着七八个穿着军装的汉子,其中被拥簇在中央的高大男人狭长的双眸微阖,强大的威压竟迫的几个铁血军装汉子隐隐有些站不住。

    “就是这里了,查出来了吗,姜家这一代可有传人?”

    “有,是一个叫姜皎的。”

    现在,爸爸让她解释,这是什么。

    是啊,谁能解释一下…

    “这是什么?”姜妗歪了歪头,一脸的迷惑,“爸你为什么要我解释?”

    崔兰九痛苦的看着姜妗,“妗妗,你现在回头来来得及…我和你爸爸都已经知道了,你就说实话吧。”

    看,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让她说实话就行。

    姜妗笑的无奈极了,“爸爸妈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一个说让我解释,一个又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耳边似有一个小小的低低的哭声传来,一个女孩绝望的抱着膝盖蹲在黑暗中,她甚至不敢放声高哭,只能压抑的小声啜泣。

    因为太大声会引来人,那些人又会无止尽的失望而痛恨的看着她骂着她驱逐着她,残忍的将她推入深渊。

    一个圆胖脸,白面皮的中年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姜妗,“你偷偷跟着研习邪法的师父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他为祸已久,害了无数无辜生命,招罪的时候就把你这个关门弟子也供了出来。”

    另一个瘦长脸高个子的黑脸男人同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语带鄙夷,“要不是恰好我们联系上了你的父亲,你竟然还想诬陷亲姐并要把她置于死地,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么狠毒!要不是我们赶来的及时,你姐姐怕是已经被你的邪法给害死了!”

    两世以来,姜妗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样可笑滑稽过。上一世,这三人说路过大峪市,因为早有耳闻南邱北姜中姜皎的名声,就想趁这次机会瞧上一瞧姜家是不是真有传闻中那么好的本事,没想到正好得知了姜皎过世的消息,这才辗转来了姜家吊唁,却正好解开了姜皎真正的死因竟然是因为被亲妹妹下了阴毒的咒术所致。

    没想到,提前三年又见了南地邱家的人,她竟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为正道所不容的师父出来。

    姜妗就真的笑出声来,她看着三人,心中悲怒到极点,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句惊奇的感叹,“原来是你们啊。”

    姜妗并没有如他们所料一样解释或者辩驳,三人面上统统不显,心中却有些意外。正当他们想继续质问下去的时候,姜妗面色却突然一沉,一双让人遍体生寒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姜妗一字一句道:“在我姜家还轮不到你们几个外姓人来说话。”

    这三人到哪里不是处处受人礼待?何曾有过这样被人当面羞辱的时候,瘦高个男人顿时大怒,“放肆!”

    姜妗却比他语气更甚,“你才是放肆!”

    她气极反笑,乐不可支的指着这三个人问姜巡,“爸,你让我解释的就是这三个人说的事情吗?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信了他们说的话了吧?”

    上一世姜皎死了,她的气运转到了她身上只要是玄术修为深厚些的人都能看出来,证据确凿她无从辩驳,父母厌弃她无能为力,即使她那时候还是个元精全无,没有一分玄术修为的普通人。

    这一世姜皎没死,姜皎甚至当着爸爸的面遭到了术法的反噬,可妈妈不信姜皎会害她,爸爸执着的等着姜皎醒后才肯再下定夺,这个夺人气运的巫蛊煞再次现世,他们总算给了她解释的机会,却带着足以判她死刑的三人同来。

    她姜皎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女,何德何能竟劳动得了南地邱家的人出手?还有一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师父在邱家人手上,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姜妗却只执着的看着爸爸,“爸,你信他们这些无稽之谈?我们姜家本就是玄术世家,你信我会去找一个外人学所谓的邪法害人?你信姜皎当场遭到反噬其实是被我设局陷害,她差点吐血身亡也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的把她救回来?”

    “我不信。”姜巡艰难道:“所以我想你解释一下,你这身玄术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你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系统的训练,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修为基础?”

    因为我不想你们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每次都是以精血为引,因为我重生过一世,经历过百般磨难刁难和煎熬才习得一身本事。

    可她说了,爸爸妈妈会信吗?他们如果信她,现在还会有这样一番质问吗?

    “如果我解释不清呢?”姜妗有些好奇,“是不是这些罪名我就必须得认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姜妗脸上明明带着三分笑意,姜巡却突然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发慌,一种奇怪的,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不停的往上涌,他抚了抚胸口想把那股难受的不舒服感压下去,皱着眉头没说话。

    崔兰九哽咽道:“妗妗,你跟妈妈说实话,因为你的命格把你从小送出去,你是不是一直都恨爸爸妈妈?也恨你姐姐占了你的位置?”

    是了,曾经藏在内心深处,被她死死的压在最阴暗的角落不敢看上一眼听上一句的那些念头,终究还是破土而出。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理由,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误会,哪怕再轮回上无数次,哪怕同样的事情在出现无数回,他们只是单纯的不相信她。

    就像那天崔兰九没说完的话,即使是姜妗会害我,我也不相信姜皎会出手害人。

    姜妗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那根线,终于嗡的一声断了!

    她低着头,闷闷的笑出声来,再抬眼,黑黢黢的双眸亮到惊人,“你们出手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瘦高个的男人冷哼一声,“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狡辩!证据确凿,竟然还想反过来诬陷我们害你,我们和你素昧谋面,害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简直可笑。”

    一直坐在沙发上全程没有出声的女人终于平淡的看向了姜妗,“小姑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师父已经把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们了,你早些把你都害过哪些人都交待出来,废了一身邪术修为,以后天道轮回下,兴许还有一救。”

    “师父…”姜妗勾了勾唇角,眸中清寒一片,“我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敢自称为我的师父!”

    我师父,是正阳派首任掌门姜氏青莲。

    “乾元享利贞,兑泽英雄兵…”

    我姜妗,费十数年时间追寻这诡异巫蛊源头。

    双手齐齐掐诀,念诵间客厅灯光明灭数下突然齐齐熄灭!邱家三人惊呼一声,齐齐厉斥出声,正待动作却发现身子被死死的定在了原地,张口欲言又发现竟然出不了声音!

    “坎水多波急,离火驾火轮,艮山封鬼路…”

    我姜妗,术法巅峰期引无数人臣服不敢冒犯。

    客厅中似有千万个声音齐齐低声呢喃吟哦,正中间的紫黑色丝帛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照的满室皆明!

    崔兰九以为被逼急了的姜妗要出手催动符篆害姜皎,“姜妗你给我住手!你姐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当我崔兰九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一滴温热的水珠从眼角滑落,掐诀动作不止,步罡加快。

    “震雷霹雳声,阴阳八卦扶底子,阴阳八卦扶吾身…”

    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还之!

    姜巡哪里还坐得住,口中制止着姜妗,身子急电般朝她冲了过去!还没靠近脚步却突然不能再靠近一分!“姜妗!你要干什么!”

    “扶随底子辟阴辟邪转坤元,好安宁,吾奉太上老君赦,神兵火急如律令!”

    最后一声诵咒声结束,光芒大盛的丝帛终于沉寂下来,与此同时客厅中的灯光也恢复如初。

    姜巡终于能动了,他大步上前去拉姜妗,“妗妗你…”

    谁也没想到,从回家开始无论情绪如何波动都对父母亲昵恭顺的姜妗却一侧身避了过去,姜巡也是一愣,压下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他急促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姜妗骤然打断姜巡的质问,抬手指了指原木桌子上的丝帛,“这就是你们深信不疑的证据。”

    不过片刻的施术间,只见那丝帛上的八卦阴符竟齐齐移位,姜妗和姜皎的名字方位彻底调转了方向!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矜持的三个邱家人脸色大变,瘦高个为了掩饰慌乱愤怒道:“果然好邪法…”

    姜妗又一次打断了他,安静的盯着姜巡,“爸,你这是连正阳派逆转符篆的七星斗,都要不认识了吗?”

    姜巡一怔,这才想起为什么刚才看到姜妗施术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七星斗是正阳派最难的术法之一,正是用来将被篡改过的符篆逆转到最开始的状态,只是这种术法对施术着的修为要求太高,姜家已经是许多代都没有人能成功的施展过了。

    姜妗没再理会如遭雷劈的姜巡,也不再去看惶惶然欲言又止却没再试图阻止她的崔兰九,她缓步走到桌前,左手掐了个诀,“既然都是因它而起,那我毁了它想必诸位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说话间就要再度施法,圆胖脸的男人却脸色大变,惊慌的飞快扑了过来,“住手!”

    女人手慢了一步,没能拦住圆胖脸男人,心中暗叫一声糟了!

    果然,下一刻姜妗就收回了作势掐诀的手,她淡淡的看着三人,“怎么,怕反噬?”

    可怎么办,今天你们三个人,注定是没办法平安的走出这个家门一步了。

    这时候被偷偷溜走的王阿姨叫过来的姜宏川终于进了客厅,他冲到姜巡身边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怒极道:“你个瞎了眼的畜生!我当初就该听你父亲的把姜妗接到家里养着!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姜妗本来对能在学校附近找到房子也没抱希望,能租到这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也是巧了,就在姜妗去办理入校手续的同一天,姜稳如一个久不联系的朋友突然打电话来说急着出国让他帮忙找租户,房子正巧离姜妗学校走路不过五分钟的路程。知道是姜稳如的侄女要住,那朋友给出的价格相当便宜,倒让姜稳如承了个不大不小的情。

    公寓装修的很是精致漂亮,一应家具电器都是新的,主卧还摆着梳妆台和一个适合学生用的书桌,要不是之前姜妗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有在外租房子的想法,她都怀疑这公寓是谁特意给她准备的。

    王阿姨帮着她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就走了,姜宏川原意是要继续雇王阿姨在这边给她洗衣做饭,被姜妗婉拒了。一来姜妗本身就不喜欢身边有外人打扰,二来王阿姨不肯在姜家继续干下去倒不是因为对姜妗有多深的感情,纯粹是被姜家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给吓坏了。

    王阿姨心软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姜妗却不忍心为难这个善良的女人,就托叔爷爷另外给王阿姨找了个别的工作。

    虽然从家里搬了出来,姜妗却有预感南地邱家的事很可能只是个开始。上一世在大峪市扎根数百年的姜氏家族数年间覆灭,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姜妗一直以为真的像外界所说一样,是因为她天煞孤星的命格克尽了亲族,现在看来,却极有可能是别有隐情。

    深夜两点钟,躺在床上的姜妗准时睁开了眼睛。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之前咬牙坚持也需要四个小时的路程,现在不到三个小时就跑到了,到了平时练功的地方,姜妗却蓦地感觉哪里不对,脚步突兀的停了下来,下一秒,人已经敏捷的闪身躲在了一颗两人合抱的老树后!

    一阵压抑的喘息声从不远处传来,密密匝匝的林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双脚脚尖着地站在一颗树前,阴冷的山风呜呜咽咽的刮来,阴森的万千树叶齐齐摆动,乍一眼看上去颇有些恐怖。姜妗也是吓了一跳,再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是个女人被绑了双手吊在一枝粗壮的枝丫间,应该是被吊的时间久了,女人粗重的呼吸听上去十分痛苦。

    黑暗中的姜妗觉得被树木遮掩了大半的女人背影有些眼熟,不待她细看,一道沉重的踱步声突然响了起来,警觉如姜妗之前竟然也没察觉出林中还有第三人,心里顿时一阵警铃大作!

    贺峥赟手里拿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鞭子,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摇摇欲坠的姜皎,姜皎一双胳膊疼的快要断掉,勉力支撑着身体的双腿也快没了知觉。她一时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一道凌厉的鞭影毫不留情的朝着她甩来!

    “唔!”

    酸麻的双腿火辣辣的疼起来!可姜皎一旦发出吃痛的声音,如影随形的鞭子就会毫不犹豫的抽过来,姜皎疼的眼泪不停往下掉,死死的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声音。

    这样的折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不管姜皎怎么躲,这个可怕的男人总有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她掳走,也不知道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不管她受了多重的伤,再回去时看上去仍旧和平时一般无二。而从这个男人出现的第一天起,姜皎就发现自己再也联系不上邱家的人,她甚至试过报警,可除了让她在第二天受到了加倍的折磨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姜皎心里万分绝望,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一号人物。

    “想好了吗,废了一身修为我就放过你。”

    贺峥赟居高临下的看着颤抖如风中残叶的姜皎,姜皎嘴唇早被咬出了血,头发凌乱,脸色如鬼,哪还有平时的半分美丽和风光,可即使到了这步田地,她仍旧不肯点头。要她废了修为从今以后不可再碰任何跟玄术有关的东西,还不如让她死了来的痛快!

    姜皎这样一幅视死如归的坚贞模样,不但没有让贺峥赟脸上有半分动容的神色,一双深如静湖的双眸反而更加阴森了几分。贺峥赟身量极高,一身熨烫整齐的黑色制服衬的宽肩窄腰的他身材挺拔修长,制服的袖子被挽到了肘腕处,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如果不是修长白皙的右手里握了一条黝黑发亮的长鞭,这样的男人像极了从书里走出来的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贺峥赟面容阴翳的抬了抬手,姜皎抖的更厉害了,恐惧的闭紧了眼睛,眼泪滚珠般顺着脸颊往下落。贺峥赟却只是用鞭尾抬了姜皎的下巴,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令人战栗的肃杀和恶意,“很好,那你可撑住了。”

    姜皎手腕处陡然一紧!身子又被一股蛮力往上提了提。本来还能堪堪将前脚掌放在地上,这一提就让她只能靠着最高的一点脚尖支撑整个身体,剧烈的疼痛陡然袭来,姜皎再控制不住,立刻痛的尖叫出声!

    毫不留情的鞭子再次甩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让人齿间发颤的醇厚男声。

    “夜还很长,不急。”

    姜皎崩溃的哭喊出声,“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贺峥赟不紧不慢道:“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够了。”

    说到‘够了’两字时,尾音里隐约含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戾气和恨意。

    姜皎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说的话,犹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姜皎抖着声音道:“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姜青莲的传人吗,我,我不是的,我还有个妹妹,你找的应该是她,求求你放过我吧…”

    贺峥赟阴冷的看着她,“放心,我不会认错人。”

    他梦里的那个姓姜的女人虽然看不清楚面容,却跟姜皎年龄相仿,绝不会是个还没长大的丫头片子。

    突然!一道几不可闻的树枝断裂声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传来,贺峥赟凌厉的眼风立刻扫了过去,“谁在那里!”

    随即空气发出一声脆响,漆黑的鞭子倏然朝着树后甩去!

    下一刻,贺峥赟已经出现在了刚才发出声响的地方,漆黑的鞭子安静的落在地上,树后空无一人。贺峥赟危险的双眸眯了眯,不动声色的朝着四周看去,阴森的密林中安静如初,别说人影,连鸟雀虫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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