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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卿如算是个什么东西, 敢在我面前谈高贵下贱?!”
或是言辞太过激动,再加上浓浓醉意,沈言之一个踉跄, 又被殊易一手扶住, 顺势跌进怀里。沈言之呢喃一声, 就要撑着站起身来, 却实在是用不上一点力气。殊易抱了他,听他压低着声音埋怨,
“我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微垂的睫毛半掩眼眸, 眼底挂着泪珠, 在黄昏余光下似光芒流转, 千种风情,万般旖旎。殊易不禁抬起他的头, 一个深切的吻落在额间,化作一团滚烫火焰燃在心上,殊易这才注意到沈言之额上极煞风景的伤口, 皱眉问, “喝个酒,还能撞成这模样?”
“休要多言!”,沈言之不耐烦地嗔了一声。
殊易哭笑不得,“不许我说又不要我管, 那你抱得我这么紧, 是为何?”
沈言之好像真的累了, 微闭双眼, 几乎把全身都压在了殊易身上,道,“抱我回去……”
殊易摇摇头,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屋内走,将人安放在床上,看他伸手拉过被子便将自己团成了个团,连睡觉的姿势都活像个小孩子。
殊易哪里知道,在他在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沈言之是如何睁着双眼亦或颤抖着一个人生生熬过那些漆黑可怕的夜晚。就像殊易所说,他看到的沈言之,只是沈言之想让他看到的模样,敏感多疑,自怜自卑,他用他可怜的倔强和无端的执拗,花了四年时间,唱尽了悲歌。
“为什么不跟朕回去呢……回去什么没有呢……想要考春闱有什么难的,不过是朕一句话而已,怎么……就是不说呢?”
殊易突然觉得心里很痛,好像尖刀刺入心脏,痛得难以忍受,痛得弯下腰,急促又深长的吻一个个落在沈言之的脸颊上脖颈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惹得沈言之烦躁得翻了个身。
殊易抱着他,力气很大,大到像要把怀中人融进骨血,“你说了,朕会很高兴……高兴一直跟在朕身边的你终于长大了,入了仕途,能帮朕做事了……”
殊易闭上了眼,再说不下去,他听到沈言之小声地唤着他,一声一声,倾尽情意。
“殊易……”
“朕在”
他知沈言之还在睡梦中,半醉半梦间唤的依旧是他的名字,不知是哀是幸。
“殊易……”,沈言之不安分地动了动。
“嗯”,殊易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脊背一僵,石化千年。
天蒙蒙亮,门外响起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殊易先被吵醒,见身旁的沈言之紧皱着眉头捂着脑袋,怕是宿醉头疼。二人虽都想无视门外的鲁莽客,但无奈敲门声不止,沈言之又爬不起床,殊易实在受不住,朝外大声唤了躲在暗处的暗卫。
虽然暗卫觉得开门迎客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有点大材小用,但主子吩咐,他不敢不从……无奈,颇为无奈。
谁知刚开了缝,便被门外人哄地一下推开,那暗卫一惊,忙后退几步,只见来客神色匆匆,显然是着急担心的模样。
“这里不是沈家吗?沈言之呢,你又是谁?”
“哪位?”,那暗卫打了个哈欠。
来客立即挺直了腰背,轻咳两声,“我是沈言之好友,若他在家,请让他出来见我一面”
那暗卫瞧了瞧他,毫不在意地转身推门进屋,在屏风后远远半跪,不敢扰了主子们休息,他道,“爷,门外人自称是小主子好友,要见小主子一面”
殊易早就坐起来,回头捅了捅沈言之,“喂,找你的”
沈言之嫌恶地打掉了殊易的手,翻了个身,低声怒道,“让他滚!”
殊易笑,“听到没,让他滚”
暗卫连忙应是,出去转达,来客不解,原想硬闯,却听暗卫说沈言之身子不适,正卧床休息,这才慢慢觉出自己的鲁莽来,忙道了歉,转身离去,称过几日会再来。
待外面静下来,沈言之随便捡起床上闲置的枕头,猛地朝后向殊易扔去,怒吼,“你也滚!”
然后果然听到殊易在背后的笑声,“一大早上,怎么火气那么大?”,又重新躺下来,从后将人拥进怀里,无视怀中人微小的挣扎,伸手轻揉着太阳穴,轻笑道,“你果真是不怕朕了,对着朕大吼大叫的,还叫朕滚?”
感觉到沈言之轻颤了下,殊易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承欢……言之……跟朕回宫吧,权势名利,富贵荣华,朕都许你”
不在乎沈言之昨晚梦呓的一句“不再喜欢”,听在耳中,虽深入骨髓,痛进心里,但到底像孩子之间打闹受了委屈气哄哄地说“我不跟你玩了”一样,可能哄一哄劝一劝便能和好如初。殊易从未放下过身段,今日已是他第二次请求,如此这般,便是底线,再不肯,要么放手,要么也有强硬的办法。
从小到大,哪有殊易想要而不可得的,没有,从来没有,就连他想要皇位,也可以拼了命地,让皇兄心甘情愿地禅位。
权势名利……?富贵荣华……?沈言之清醒地听着殊易的一字一句,全身发寒,昨天的事历历在目,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忍着酒后头痛,也要冷笑一声,跟他争出个所以然,“皇上,您要臣的什么呢?”
“什么?”
沈言之淡淡地,“您许给臣富贵荣华,权势名利,作为交换,臣要给您什么呢……这张脸?等有一天毁了老了,天底下能替代臣的便数不胜数,这个身子?能伺候好皇上的,又不止臣一人……
您为什么偏要逼了臣回去呢,您不杀臣,臣感激您,既然不杀,为何就不能放任臣在这里自生自灭呢,到时候臣忽然死了,您在宫里便多了个乐头,瞧,那个傻子,他活该!”
殊易愠怒,“你非要说这些话才痛快?!”
沈言之摇摇头,强撑起身子,一阵眩晕难忍,胃里翻江倒海,“臣如今是个瞎子,比不得从前,宫里新人代出,皇上迟早有一天厌了臣……若皇上执意要带臣回去,君命不可违,倒不如赐死了臣,将尸骨埋在玄武门外,守着皇上到老,守着大梁千秋万代……”
“言之!”
还未等殊易说些什么,沈言之又淡笑道,“皇上,跟臣去个地方吧”
昨夜他们二人皆和衣而睡,出门倒是不麻烦,殊易由了他,看着他从枕下拿了一叠银票,缓慢地起身走出屋子拿起木杖,也不知他这样风风火火地是要去哪里。
暖风拂面,青丝飞扬。沈言之走得很慢,偶尔好像走错了路,轻道一声“抱歉”复转头而行,殊易只跟着他,不问他去哪里,也不问他要去做什么,活似一个孩子任性,跟他较什么真呢。
约莫两柱香的时间过去,沈言之终于站定,声音颤抖,“这是哪儿?”
殊易冷着脸抬头,声音毫无起伏,“清风阁”
沈言之深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带着殊易走了进去。
清风阁,江镇最低调也最有名的地方,低调在只夜间迎客,且门外仅挂两盏暗灯以便视物;有名在小到江镇大至双湖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没有明目张胆地做生意,但百姓们都心知肚明,这里边儿,风花雪月,红袖添香,你想要的旖旎风光亦或淡雅清华,无所不有。
青天白日,清风阁正休息的时候,虽开着门,但空无一人,窗户封死,只有门口一点光亮。殊易自是听沈言之提过这清风阁,如今见他踏进这里,更不明他要做什么,只是心口像有一块大石压着,无端升起一把无名火。
只见沈言之站在屋子中央,声音清亮,“余香!来客了!”
清风阁内久久的沉默,殊易听罢,猛地拉过他,手上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厉声道,“你疯了是不是,跟我回去!”
沈言之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势必要跟他杠到底,他道,“爷您莫急,且稍后片刻”,然后朝楼上又是一声大喊,“余香!这就是你清风阁的待客之道?”
楼上“吱呀——”一声响,缓慢的脚步声响彻在清风阁,伴着一个悠扬的声音,一身翩翩红衣出现在楼梯上,手里扬着把山水折扇,腰肢细软,每一步皆勾人心。
“这大白天的清风阁可不做生意,何来待客之道,言之……你可别让我坏了规矩啊”
沈言之笑,“并非只让你迎客,还想问问,若我入你这清风阁,一夜该多少银两?”
殊易一怔。
那位名唤余香的清风阁老板眼里忽然放出了光彩,急匆匆地下楼,话语里都带着欣喜,“你终于同意了?我就说你那香粉生意不做也罢,赚的哪里有我这儿多呢……”,瞥到沈言之身边的殊易,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你身边的这位爷,是来做什么的?”
“你莫管,且说我值多少两银子?”
余香轻笑,“我早前不是跟你商量过了,虽眼有旧疾,但容貌身段都属上等,若擅琴自然好,不过不会也不要紧,也有爷啊专爱那写字作画的主,就凭你我这一年的香粉交情,一夜三十两,不亏吧?”
殊易手上愈加发狠,似要将沈言之手臂掰断的力气,沈言之吃痛,倒吸一口冷气,猛地覆上殊易的手,“爷您轻些……”
又问余香,“我记得,梅开多少两来着?”
余香笑得更深,“你别和他比啊,他可是我清风阁的老人了,那为了他专门从双湖县赶来的爷不知有多少,先不说梅开,就竹弄君兰也在我这儿也待了两三年了,自然是比不得的”
“好!”,沈言之忽扬手中银票,上面都是几千两的大数目,如今便也如废纸一般,飞舞飘扬,隔断一切情愫,划尽所有缠绵,“把他们三人都叫来,我出十倍价钱!”
余香挑眉,看了看脸色黑得要吃人的殊易,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沈言之,这才反应过来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掩口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也算看在和他交情的份上,“罢了,到底得为你破一回规矩,楼上乙间,可轻点儿折腾”
说完,余香走上楼去叫梅开他们三人。见余香离去,殊易狠厉地扳过沈言之的下巴,手上一点儿没留情,“你存心给我难堪是不是?!”
沈言之顿了顿,随即惨笑,“我怎敢啊,我只是想告诉您,您想要的,不只臣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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