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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承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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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一层传下去, 沈言之坐在床边焦急地等了好一会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踏进内室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接着噗通一声, 是春儿带着哽咽的哭腔,

    “奴婢……参见公子……”

    碍着他人在, 沈言之强稳住心神, 冷着声音道,“听说你以前是在温德宫伺候的?”

    春儿一愣,抬眸看到自家公子完完整整地坐在那儿, 心中既有大喜也有大悲, 喜于公子回来, 亦悲于公子回来,而公子眼上的白绸……

    深深一拜, “回公子,奴婢从前是伺候承欢公子的,不敢说伺候周到, 但做点心的手艺也能拿上台面, 皇上说公子偏爱甜的,便吩咐奴婢此后跟着公子”

    “嗯……起来吧”,沈言之回得懒洋洋的,一挥手遣了其他人下去 , “我这儿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你们出去候着吧”

    方若和其余宫女惶恐至极, 却又不敢有他言, 只能连忙应声退下,心中疑惑重重。

    温德宫的春儿姑娘?宫里谁不知承欢公子走后春儿即便寒衣冷食守着那座空荡荡的温德宫,也宁死不肯另寻他主,曾有妃嫔看中春儿的品性向皇后开口要人,却都被皇后一句“忠心难得”挡了回去,这样一位姑娘,怎么就心甘情愿地愿意伺候新主子了?

    一丝念头闪过,方若冷笑一声,估计是看着皇上喜爱南色,才偏偏等着新主子上位吧?

    心机之深。

    屋内其余人退下,春儿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陡然升起的悲痛,跪在沈言之身前,痛呼了一声,“公子……您……”

    您怎么回来了呢,好不容易逃出去,怎么就又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沈言之慢慢伸出手,温柔地擦去春儿脸颊上的泪珠,微笑道,“傻姑娘,你我今日重逢,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春儿愣愣地看着沈言之眼上白绸,心中惊讶惧怕五味陈杂,眼泪夺眶一颗一颗往下落,颤抖着,“公子,您的眼睛怎么了……”

    沈言之轻笑一声,“小事而已,一年也习惯了”,内心不想谈及此事,便立即转了话题,“对了,元宝呢,怎么不见他?”

    提起元宝,春儿渐渐止住了哭声,抹了把眼泪,声音弱如蚊,“元宝他……他以为公子您……便去了皇后宫里当差”

    沈言之微勾嘴角,似是早就想到,故并无惊讶,反而点了点春儿的额头,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感,“元宝都知良禽择木而栖,皇后诞下皇长子,以后好处多着呢,眼见着再过几年你也该到放出宫的年纪了,怎么,真想随便嫁给一个侍卫了此一生?”

    春儿连忙摇摇头,“奴婢这条命是公子的,公子不回来,奴婢便守着温德宫到死,公子回来,奴婢便伺候公子一辈子!”

    “你这丫头……”

    话还没说完,春儿的声调忽然高扬,满心悲戚,“可是公子!您不该回来,这宫里都是一群怪物,无心的怪物……公子一身清雅,本该衣食无忧,安然度此一生才是!”

    久久的沉默,好像有一些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伴随着秋风环绕在主仆二人之间,太静了,静到沈言之思绪迷乱,静到沈言之想不起在很久很久以前都发生过什么。

    手指一张一收,终是掩进广袖中,面色焦急,他很想告诉春儿:不一样的,现在不一样了,可是话到嘴边,支离破碎,句不成句。

    风拂花落,这时候北方的桂花才到花季,满树绽放,细碎飘扬。从窗外悄然而入的槐香唤醒了沈言之些许心绪,仅淡然一笑,却是连眉眼都带着笑意。

    他说,“春儿,作为帝王,他待我已足够好……我喜,倾尽心思,用尽情意,他喜,只不过——”

    只不过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像抢夺一个糖人,非要握在手里,也不管碰坏了捂化了,就那么死死地握在手里,便能安下心来,这是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至于过去种种,沈言之想了很久,或许也可当孩子心性,固执地欺骗自己其实更喜欢桂花糕,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桂花糕更好更甜,却在再也尝不到糖人时幡然醒悟。只可惜……在这场争斗与爱恋中,他的每一次放弃和醒悟,伤得皆是人心。

    忽然笑出了声,恍若春暖花开的释然,“我注定输了的,当我说了‘喜欢’二字时,就已经输了……”

    不再抱怨,但求安然。

    无对无错,都守着自己那份可怜的尊严互相伤害,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慢慢消磨领悟,直至今日之果,他没什么好怨的,殊易也不该有。

    门外的宫人高声宣着“参——见——皇——上——”,春儿连忙挪动身子磕头,沈言之缓缓起身,感受到来人离他愈来愈近。

    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带着十二分的暖意,他曾深陷于殊易的“无情”,固执地无视了许多东西,每当有嫔妃无故死去时他面对大臣的压力,第一个皇嗣离他而去时他心底的痛苦……

    他曾埋怨过殊易对他的不信任,而他又何时真的信任过殊易?

    谁对谁错,哪里言得清道得明呢?

    踮起脚尖,不顾还有宫人在便大胆地抱住了殊易,头埋在脖颈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带起一丝丝暧昧情缠。

    殊易浅浅而笑,一只手搂过他的腰,不明其意,“怎么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沈言之的声音极小,小到只有殊易能听清,恍若经年。

    不再隐瞒,不再退步。

    殊易愣了一瞬,随即才明白沈言之在说些什么,眼眶有些发热,笑了一声,“好……”

    还未进早膳,殊易先宣了门外等候已久的御医进来,其中有一些是新进太医院的,然以王御医为首的几个是识得沈言之的,幸进门前便由谢全专门嘱托过,现下才没做出惊讶失态之举,到底是皇上的家务事,除非你不要命,不然少说多做总是没错的。

    听沈言之自己大致说了状况,王御医立即吩咐开方抓药,并展开一帘银针,躬身道,“公子这伤,治起来说易不易说难不难,虽施针配合内服药物可以痊愈,但因这针要施在头顶,故普通大夫不敢轻易医治,若皇上公子信任臣,臣愿一试”

    除却信任也没什么他法,总不能一直这样瞎着,虽殊易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沈言之还是决心想要一试。第一根针扎进去,沈言之随口问了一嘴,“王大人医术高明,我没有什么信不过的,但还是想问若这针扎错了……会如何?”

    第二根针扎进去,王御医面无表情,甚至带着笑,“回公子,不会伤及性命,顶多就是半瘫之类的”

    沈言之全身忽地一僵: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虽心里担心害怕着,但到底一天一天坚持下来,宫外的宅子正收拾着,估计没两三个月还住不进去,这眼睛也不知要治多久,听王御医说少则两月多则不计……若是眼睛始终未好……

    沈言之总觉得,自己又被殊易诓了。

    自从殊易回宫,多日未召嫔妃,甚至连云起宫也没有去过,每日下朝便立即赶回宣室宫,行踪快到有些嫔妃有心在下朝时堵住殊易来一场意外相遇,也往往是等了大半日才知道殊易早就回了宫,只能拂袖含恨而去。

    渐渐地,宫里风声渐起,大家都知道殊易宫里养了位小主子,只是似乎身子不大好,御医日日去瞧,药一碗接着一碗。若是个女儿家,估计早就带至人前封妃登位,既藏着掖着,心里也都有数,估计是个男孩子。

    有谣言传,那小主子长得神似从前的承欢公子,是皇上出游回宫时带回来的,有幸曾见过承欢公子的说有□□分像,又有人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温德宫的春儿都被遣去侍奉,可不就是当“承欢公子”养着呢?

    想当初温昭仪一夜得宠靠的不也是能和承欢公子有几分神似的福气,那这一位……又会有多久的好日子……?

    遥想承欢公子盛宠一时,即便人去魂散也没能逃得出那位帝王的心里。

    对于这些谣言,沈言之充耳不闻,只觉好笑,仅等宫外的宅子置办好了,他就去做他的富贵闲人。

    这日,殊易在书案前批阅奏折,沈言之在其旁榻上小憩,似乎宫人们都更愿相信这位新主子沈公子是承欢公子的转世,私底下都道承欢公子是白狐所变,一年前肉身已灭,而沈言之就是那白狐所寻的新肉身。对此沈言之和殊易笑了好几日……

    笑他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

    至于为什么没有重回温德宫,往事已散,殊易都大大方方地在宫外给他置办宅子,何必再如一只金丝雀,锁在宫里不放手。

    他和宁卿如,终是不同了。

    门外谢全忽然走进来,看了眼一旁的沈言之,又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朝殊易躬身道,“皇上,门外温妃求见,说是做了些皇上爱吃的点心,特地送过来”

    沈言之并未睡着,只是朦胧地闭着眼,听清了这话,还没等殊易发话,便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身,一副高傲的模样,“真是有心,皇上可别辜负美人一片心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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