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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的吵吵嚷嚷瞬间消失在茱蒂的耳中, 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夏洛克。他背后的太阳投下光晕,他的身影被阳光包围。

    茱蒂已经察觉到此时的夏洛克和之前梦中的完全不同, 反倒极像现实中的他。夏洛克的目光直射她的心底,犀利无比,她竟读出了一种势在必得。

    但下一秒, 茱蒂想到了她所背负的罪恶,反正她一无所有、两手空空。醒来之后,她就会离开伦敦, 远离夏洛克, 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赎罪。

    那就把这个吻当做最后的纪念吧。起码在她冰冷空无的记忆里,还能留下一点温热。

    茱蒂下定决心后,咬了咬下唇,看了眼那个近在咫尺的人, 伸手环住夏洛克的脖子,踮起脚尖,将唇贴了上去。昨夜梦里的柔软触感再次袭来,一股酥麻的电流钻遍她的全身。

    随着那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夏洛克感觉到一片清凉瞬间覆了上来。茱蒂在认真地触及着他的唇部,小心翼翼又一丝不苟。

    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夏洛克舍不得发笑。他俯身低头,让她站立的方式不用那么吃力。她一点点试探,又不敢继续深入, 就像一个愚蠢的初学者。

    茱蒂仍是战战兢兢地轻啄着夏洛克的嘴唇,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透露了心底的紧张不安。

    夏洛克直接用手搂住她的腰部,手一紧,帮她加深了这个吻。热意从脸颊上开始蔓延,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烫。唇齿交缠,气息互相缠绕,脉搏共同加快,心脏一齐跳跃。

    那是一个双方都在意识清晰,思维理智的情况下的吻。

    在布鲁克林的街头,在艳艳烈阳之下,鼎沸的人声消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紧紧相拥。

    一阵清风拂过,寂静之中突然响起了交响乐,华丽乐章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势如破竹,迅速穿透苍穹,灌入这条街道,钻进夏洛克的耳朵,像一道警告。

    夏洛克的动作一滞,那是他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偏偏在此刻响起。他处于睡眠状态的身体会立刻有所反应,很快他就会在现实中苏醒。

    这一次,他被迫离开了梦境。他们的这个吻没有完整结束,梦境世界砰然坍塌,两人只感觉到温暖触感离开了他们的身体。

    茱蒂猛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她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但她的思绪并没有冲动模糊,她清楚地记着刚才吻夏洛克的感觉。

    奇怪的是,夏洛克的行为很主动,她后来能完全感觉到他在掌控着那个吻。她如果在做梦的话,梦会如此真实吗?

    仔细回想了那个梦,茱蒂突然记起了在她吻夏洛克之前,他有说过一些话。

    夏洛克说,那个梦境属于史蒂夫,不属于她。

    他的话历历在目,这让茱蒂有些慌乱,她想到了一件令她不安的事。如果说夏洛克在刚才的梦里有意识,他岂不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更恐怖的是,万一她每天晚上做的梦里,夏洛克都有意识呢?想到这里,茱蒂已经脸红了,她倍感羞愧,却又不知道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

    夏洛克没有推开她,没有拒绝她,难道说他也……茱蒂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因为她仍记得方才梦中那件事。

    她的身上可能背负着人命,她没有资格留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在伦敦了,她必须上路,去寻找她不堪回首的过去。

    茱蒂抚摸了她的下唇,抿了抿嘴唇,似乎就留住了那个最美好的纪念品。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告别。

    那些黑暗与罪孽,就让她一个人承担吧。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夏洛克能一生平安,永远幸福。

    清醒过来后的茱蒂,再也没有之前的兴奋和悸动。她平静地起身下床,翻找出行李箱,简单整理了下衣物,并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她准备再带上钱包就离开,但正当她披上了风衣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她只能暂时搁下手中的东西,径直走向门。

    茱蒂拉开了门,那张熟悉的脸又出现了,她的呼吸一凝。

    “福尔摩斯先生。”茱蒂决定先在语言上拉开距离,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她的表情毫无波澜,但还是没有隐藏住眼底的一丝惊慌。

    “有事吗?”她刻意压低了声线,试图让声音听起来不再颤抖。

    “当然有。”夏洛克淡淡地扫过茱蒂的风衣,他能快速捕捉到她的情绪,他知道她的恐惧从何而来。但是她又叫了他福尔摩斯先生?他莫名生了一股无名火。

    茱蒂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夏洛克很快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语气沉郁地叫了她的名字:“茱蒂·摩尔,现在就想着要逃跑了?”

    “你不应该解释一下梦里的那个吻吗?”夏洛克的声音沉沉地落了下来,听得茱蒂头皮发麻,她的身体冻结,僵硬得像个石块。

    “不说话就当作你默认了。”夏洛克往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直接带上了门,“砰”的一声,房门关紧,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夏洛克拉着茱蒂往里走,虽然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但力气很轻。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凭他带领着她的脚步。

    而正当夏洛克步入客厅时,发现了之前茱蒂匆匆搁下的行李箱,他的脚步一滞,语气略带讽刺:“你的准备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茱蒂·摩尔。”

    茱蒂的身子一抖,夏洛克察觉到了她在颤抖,猛地抓紧了她的手,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来你还知道心虚?”

    茱蒂的头一缩,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夏洛克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冷笑了一声,“你在道歉?”

    “嗯。”茱蒂点了点头。

    “你是在为昨天的那个吻而道歉,还是为你差点不辞而别道歉?”夏洛克注视着茱蒂,咄咄逼人,丝毫不给她思考的余地。

    “我……”茱蒂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不应该对你……那样。”

    “哪样?”夏洛克低下头,轻浅的呼吸从茱蒂的上方传来。她一抬头,又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而他的嘴唇也在离她极近的地方。

    “你是要我负责吗?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茱蒂只能保持身体不动,避免她再触碰到他的唇部,她连说话时候嘴唇张合幅度都变小了。

    “拿走一个吻,再还我一个吻?”夏洛克替她算了算,“茱蒂·摩尔,你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茱蒂:“……”

    夏洛克一直注视着茱蒂,似乎生怕她下一秒就在眼前消失,他也没有停下说话,话语中半真半假。

    “你应该已经发现我们的梦境相通了。”一句真话。

    “但我在每个梦里都无法控制自己。”一句谎话。

    “因为你在我毫无意识的时候吻了我。”一句鬼话。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一句心里话。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无可奈何的茱蒂只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她迫不得已地说,“你可以提要求。”

    “什么样的要求都可以?”夏洛克眯了下眼睛,茱蒂感觉他的目光能穿透她的脊背,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又无能为力。

    “我要……”夏洛克拖长了尾音,似乎在思考,他认真地想了很久,茱蒂的心七下八下,情绪忐忑不安。

    她都快要崩溃了的时候,夏洛克终于开口:“你留在伦敦,哪里都不准去。”

    没有等茱蒂回答,夏洛克接着说:“我需要你协助我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梦境相通的原因。”

    茱蒂一怔,她很快反应过来,夏洛克现在的激动情绪只是因为那个吻,他绝对不是因为在乎她才留下她。只要给他一段时间,让他冷静下来,他应该就会放她离开了。

    反正她在伦敦也待不了太久,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至于那个吻。”夏洛克松开了她的手,轻笑了一声,“我会想办法……”

    “让你。”

    “弥、补、我、的。”

    这诡异的语气让茱蒂遍体发寒,她抿唇皱眉,重重地点了点头。夏洛克直接有了借口拿走她的备用钥匙,并让她每一个小时打电话给他汇报具体位置。当然,每次见面间隔不能超过两天。

    在茱蒂完全答应这些无理的要求后,夏洛克才离开。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座特别难缠的瘟神,她浑身瘫软坐到了地上,看来以后在伦敦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茱蒂是拒绝的。只要想到梦里会见到那个被她吻过的夏洛克,她就不寒而栗。她作为无头女尸被他验了光溜溜的尸体,她邀请他一起私奔,她成为吸血鬼的时候直接咬了他……

    而这一切,夏洛克竟然全都知道。茱蒂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好好做梦了,她告诫自己拒绝睡眠会影响身体健康,重复了无数遍后,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梦里见到了夏洛克,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耳边传来诵经的声音,茱蒂不但没有获得令人平静的慰藉,取而代之的是极度不安的狂躁和痛苦。

    茱蒂费力地睁开眼,旁边似乎有一个牧师拿着圣经对她不断地诵读着。她不受控制想要伸手打翻他手里的圣经,仿佛那是克制自己的魔鬼,可是伸出的手被一根根涂满圣水的栎树条灼烧至收回。

    茱蒂只能尽可能远离牧师,咬紧下唇,希望这样能够减轻她的痛苦,但却根本无济于事,所幸牧师念完了经文,开始警告站在他身边的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

    牧师不断地告诫他们,千万要和女巫保持距离,她会有摄人心魂的魔力。运送到国王面前的时候,也要记得国王提醒这个女巫的危险性。

    茱蒂瞬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是个女巫,还是一个即将被押送至皇城的囚徒。

    不知是什么时辰,天色暗得很快,就像抹不开的黑色浓雾,天空从未吸进过光芒,温度似乎下降得厉害。看守她的几个士兵冷得直跺脚,嘴里呼出来的空气都变成了白色,低声咒骂着这个鬼天气。

    茱蒂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温度的骤降,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女巫的原因,天色越发阴沉,她就越能察觉到潜伏在身体里的神秘力量在蠢蠢欲动。

    士兵很好地遵循了牧师的教诲,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既害怕着她的逃脱,又躲避着她的蛊惑。

    茱蒂抱着双腿,坐在笼子里坐了一整夜,她一时还无法在如此陌生的情况下入睡,不过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疲劳感,漆黑的夜色仿佛是滋养黑暗的巢穴,送给她无尽的力量。

    天似乎有些亮了,只有极少的阳光可以避开厚重的云层,透了出来,稍稍温暖清晨的微凉。

    有一个身穿修身长袍的人拨开清晨的浓雾走来,茱蒂从其他士兵的口中得知,他是押送自己去皇城的领头将军,昏庸的国王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因为贪恋女巫的美色,没有将其就地处决,反而让忠心耿耿的将军护送女巫进城。

    浓雾逐渐散去,慢慢显露出将军的样子,是夏洛克。

    茱蒂不禁弯起了嘴角,有了夏洛克的陪伴,这次的路途也不会太让人难以忍受。白日里他的行为历历在目,言语咄咄逼人,她这次一定要找机会报复回去。

    然而,夏洛克并没有施舍给茱蒂任何一个眼神,只是严格检查了队伍的安排,就踏上了行程。茱蒂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她不信,这一路上和夏洛克搭不上话。

    去城堡的路上必须要经过一片密林,通往密林的小路蜿蜒曲折,像一条挣扎的巨蟒,预见着前路的坎坷。车轮滚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尽管天色已经大亮,却惨白依旧,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光明,在即将进入密林的时候,夏洛克停下来,整顿了一下队伍,告诫大家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谨防落队。

    密林中只有些许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钻进来,密密麻麻的灰尘在光柱中毫无规律地浮动着,四处都是高大的椴树林,放眼望去都是浓郁的深绿色,只有树下草丛中有着零星几点黄红的小野花,意外的和谐,却被外来的侵入者一脚踏乱它们的平衡。

    车轮毫不留情地碾倒及脚的野草,压出深深的痕迹,夏洛克一行人都沉默不语,神情有些紧张,希望可以快速地将女巫送达。

    茱蒂被几乎凝滞的气氛带得有些郁闷,她轻轻地哼起歌,也不管是出自于哪里,不知名的调子落在空气里,缓缓飘进每一个的耳朵,让大家不自主地缓解了情绪,稍稍放慢了脚步。

    没过多久,夏洛克让所有人在耳朵里塞住东西,生怕这是女巫施下的诱惑。茱蒂有些被气到了,反正这是梦境,她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对这个一本正经的夏洛克略施惩罚。

    按夏洛克所说,他在梦里的行为受限,一定不会像现实中那样嚣张。所以这是茱蒂唯一的反击机会。

    茱蒂开始大声地喊着夏洛克的名字,不厌其烦地打听他的事情。

    “走在最前面的将军大人,我看你年龄不小了,是不是已经有家室了?”

    夏洛克根本就没有回头,无视了茱蒂的询问。

    茱蒂再接再厉:“不过按照你这个性子,应该不会有多少女孩愿意嫁给你吧。”

    旁边的一个士兵踉跄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着。

    夏洛克仍是不发一言,茱蒂心想,他现在显露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正如他所说是因为他受到了梦境的局限。看来,她的机会来了。

    茱蒂决定继续调戏夏洛克:“如果你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我就给你推荐个人吧,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后面传来了刻意压低的笑声,随后又被憋住了,茱蒂回头看了看,那个忍笑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害怕自己得罪了女巫。

    “将军大人,你可不要装着听不见,你的耳朵好像红了,不信你摸摸?”夏洛克早就红透的耳朵已经出卖了他。

    茱蒂倍感愉悦,原来受制于梦境的夏洛克毫无反击能力。她不厌其烦地找夏洛克说话,说得嘴巴都有些干了,不过在夏洛克强大的忍耐力下,硬是一句都没回她。

    似乎已经走了不远的路程,连偶尔透进的阳光都消失了,夹裹着几许凉意的空气向着周围散开,夜色开始浸染到森林的每个地方。

    夏洛克宣布今天的路程结束了,现在停下休息,做好过夜的准备。所有人共同合力将篝火生了起来,他们拿出携带着的面包,将带来的水微微加热,试图在这个温度急降的夜晚里暖暖身体。

    一个人坐在囚车里的茱蒂气呼呼地看着夏洛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我也饿了,夏洛克你把面包递给我。”

    其中一个士兵拿起面包想要递给茱蒂,茱蒂开口拒绝了他,她的眼睛只看着夏洛克,声音不疾不徐:“我要你们的将军亲自递给我。”

    夏洛克让士兵坐回自己的火堆旁,对着黑暗中的茱蒂说道,“既然你不想吃东西,就不要吃了。”随即将面包放回袋子。

    茱蒂一愣,她没想到夏洛克竟然如此执拗,对她的言行完全不为所动,她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办法回击夏洛克。

    夏洛克一行人围在火堆旁,开始享用起他们的晚餐。茱蒂有些忿忿不平,她盯着幽暗中的唯一光芒发起呆,想到如果火光突然熄灭,也许就可以气到夏洛克了。

    令茱蒂讶异的是,她一产生了这个念头,火光瞬间变小了一半。士兵赶紧重新对着火堆吹气,希望火苗烧得更旺一些,却又琢磨着不对劲,明明没有一丝风,火就一下子变小了。

    一旁的茱蒂欣喜若狂,她立刻察觉到可能是自己的想法造成了现在的情形,这或许就是梦中女巫身份能拥有的巫术。她立即盯着火花开始实施自己的念力,火真的又变小了。

    又一次变小的火让他们察觉到异常,茱蒂用着假装低沉的声音冲着他们说道:“如果你们不按照我的话去做,我还会做出让你们更害怕的事情。”

    士兵们本就对女巫这种生物有着天然的恐惧之感,又在牧师的严厉警告下,对女巫的畏惧更深一层。

    没有一个人敢违背茱蒂的话,夏洛克执拗无奈地拿起面包,向着她走去。

    茱蒂看着夏洛克伸到笼子外面的手,扫了眼他漠然的神情,她还是不满意,继续说道:“这树枝上都沾满了圣水,我碰都没法碰一下。将军大人,你就把面包递到里面来吧。”

    夏洛克被迫将手伸进笼子,等待茱蒂接过去。茱蒂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借着拿面包的举动,真实接触到夏洛克的皮肤。茱蒂的指尖带着她自己的沁凉冷意,刻意在夏洛克的手上多停留了一会。

    她手上的温度清晰地通过肌肤渗入到夏洛克的血液,寒意在他血液中奔流,下一秒,他就立即收回了手。手上袭来的触感却没有让他感觉到惊惶,甚至有些熟悉。

    微微愣住的夏洛克第一次正视了眼前的女巫,女巫带来的从来只是疾病和灾祸。然而茱蒂过于清明的眼睛毫无阻碍地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在他为国王拼死奋斗的生涯中,他是一个只忠于皇室的机器,为国家而生,为国家而死,他知道有人在背后嘲笑着他的愚蠢,可他还是完美地执行国王的一切指令,他头一回对国王的命令产生了质疑,将这个女巫带到国王的身边,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夏洛克没有让忽然侵袭他的情绪任意蔓延,他迅速整理好自己,在外人看来他只是稍许的停顿,却不知道夏洛克已经将他不断翻滚的思绪藏诸于心。

    恢复了情绪的夏洛克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希望温暖的火光可以接纳自己的困惑。今晚人生信条的颠覆并没有让夏洛克像看上去那样平静,用力握紧的拳头透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半夜的森林有着死一般的寂静,连偶尔乍响的虫鸣声都消失殆尽,只有柴火时常发出噼里啪啦的破裂声。轮班的士兵早已阖上了眼皮,抵挡不住夜晚的困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茱蒂蜷缩在囚笼里,坚硬的木板硌得她骨头都有些疼痛。茱蒂只好坐起身,不再试图寻个办法睡觉。她将快要熄灭的柴火燃烧得更旺一些,她可不想让夏洛克因为这个而生病。

    夏洛克似乎沉入了梦境,眉头高高地耸起,看起来满腹心事。茱蒂一直沉默注视着夏洛克,为他偶尔放松的神情而欣喜,为他紧锁的眉头而郁闷。夜晚就在茱蒂全身心投诸在夏洛克身上的时候流逝了。

    清晨的空气有些湿润,当茱蒂回过神的时候,她背后的衣服被露水微微沁湿。长时间的凝视让她的眼睛些许干涩,她闭上了眼睛,缓解一下不适。

    长久的静寂打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沉睡中人们都开始醒了过来,做好出发的准备,继续上一天的行程。

    不过没过多久,茱蒂又忍不住找夏洛克讲话:“夏洛克,这车颠得我腰疼,我想要你身上的衣服。”

    夏洛克身后的一个士兵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袍,想要递给茱蒂,茱蒂将头撇到一边,再次拒绝了别人:“我要的是你们将军大人的衣服。”

    这时,夏洛克破天荒看了茱蒂一眼,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身体一动不动,还是没有如她所愿。

    茱蒂不禁鼓起脸,同时尝试运用自己的力量,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隐藏巫术。

    她集中注意力,试图将轮子停住不动。在她专注的凝视中,轮子先是缓慢卡顿,入会逐渐停了下来,再也没有办法前进,茱蒂简直要为自己强大的能力拍手叫好了。

    队伍的行程被中断,士兵们都将目光转向夏洛克,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处理,还是把事情抛给这个女巫最关心的将军吧。

    她的无耻又一次让夏洛克无可奈何,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这次他却没有上钩了,直接把衣服递进笼子,仅仅取下别在腰间的长剑,用剑鞘勾住衣服,扔进了笼子。

    茱蒂一脸郁闷地抱住还带有夏洛克体温的衣服,慢吞吞地把垫到身下,才使得轮子重新运转起来。

    天气骤然起了变化,空气里尽是令人窒息的粘稠感,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不一会,大雨就像石子一样,砸在身上,使得大家都差点睁不开眼,雨水的寒意逐渐侵入每一个人的衣服。

    大雨肆意冲刷出森林里的泥土和枯枝,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路程开始变得极难行进,拉着囚车的马停滞不前,在士兵的焦急催促下纹丝不动。

    森林里找不到任何的遮蔽所,大雨的袭击让夏洛克一行人避无可避。拉马的士兵狠狠地将马鞭抽向马的屁股,希望可以挪动它的脚步。

    马不受控制地发出尖锐的嘶叫声,前蹄高高地扬起,似乎眼前有什么洪水猛兽,连接囚车的绳索被疯狂的马挣断,马儿向着森林深处跑去,失去着力点的囚车失控地向前面甩去。

    但囚车并没有如想象中摔在地上,而是开始不断向下陷去,原来马儿停滞不动的地方是一个不小的沼泽,被高高的野草以及枯枝覆盖。

    此时,茱蒂已经顾不上圣水带来的灼烧感,她紧紧握住上方的木栏,身体一动不动,希望可以减缓下陷的速度,雨水猛烈地撞击着沼泽,情况更加不容乐观,难道这一次的困难又是不可避免了。

    茱蒂似乎已经遗忘了自己是个女巫,她早已心灰意冷,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死亡,想象着自己被沼泽淹没的濒死感。

    所有人都看着女巫的笼子持续下陷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救她。他们在心中盘算着是国王的惩罚可怕,还是女巫带来的灾祸恐怖。

    夏洛克毫不犹豫地拔出剑,不顾其他人的劝阻,要将茱蒂囚车的木栏砍断,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绝对不能让茱蒂死掉。

    随着夏洛克的大力敲击,囚车下陷的速度开始加快,沼泽的泥泞已经淹没了茱蒂的衣角。囚车的木栏终于有所松动,破了一个大洞,夏洛克扔掉手中的剑,向茱蒂伸出手。

    茱蒂没有一点迟疑,回握住夏洛克的手,她被他从囚车里拽了出来,脚落在实地上的那一刻恍若重生。茱蒂借着夏洛克将她抱住后退的力量,搂住夏洛克的脖子不放手。

    尽管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但是再一次濒死带来的恐惧也无法轻易略过,茱蒂紧紧地抱住夏洛克,像一条搁浅的鱼,拼命抓住赐予新生的水流。

    夏洛克被茱蒂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呆愣了几秒,还是将手轻轻地放在茱蒂的背脊上,温柔地拍了两下。

    大雨毫无预警地退去,泥土夹杂着树叶的清香渗入到空气中,裹挟着劫后余生的味道。

    茱蒂虽然在众士兵的惊讶眼神中被迫放开了夏洛克的脖子,但她还是紧紧贴着夏洛克,拉住他衣服的一角。

    囚车虽已被沼泽吞灭,可是为了防止茱蒂的逃脱,她的脚踝上仍旧系着沉重的铁链,她将白嫩的脚趾踩在夏洛克的脚背上,和地上的狼狈泥泞形成了鲜明对比。

    茱蒂想象如果自己的脚就这么走在森林里,就算不被石子和树枝划伤,也会沾染上一脚的烂泥,她一想到这,就浑身抖了抖。

    于是,茱蒂又尝试着和夏洛克“商量”了一下,她假装抽搭几下,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夏洛克,这链子实在是太重了,就算我走一个月,也走不到皇城吧。”

    茱蒂显而易见的目的被夏洛克看穿,他认命地蹲下身,将后背露给茱蒂,茱蒂没有给夏洛克任何犹豫的时间,赶紧趴在了夏洛克的背上,用脚都紧紧地勾住夏洛克的腰。

    夏洛克等待茱蒂趴稳了,才站起身,将茱蒂稳当地背在身上,士兵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明明平时以严谨著称的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四为这个女巫破例,失去了之前的冷静,难道女巫真的有如此诱惑力。

    轻不可闻的笑声从茱蒂口中发出,梦里的夏洛克竟然如此百依百顺。她暂时原谅夏洛克之前的步步紧逼,下次只要他在现实中的行为过分霸道,她照样可以在梦里指挥他。

    这一群士兵又重新踏上了去往皇城的路途,尽管夏洛克背着茱蒂,但一点也没有吃力的样子。茱蒂心情很好地趴在夏洛克的背上,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比在囚车里还要惬意。

    茱蒂的灼热呼吸喷在夏洛克的脖子里,她自己毫无察觉,但夏洛克却有些懊恼。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时头脑发热,居然会听茱蒂的话将她背起,可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茱蒂的脚链拖拉在地上的声音。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人开口说话。因为这样的队伍着实怪异了一点,女巫和人类的世界不再存在着界限,被强制扭曲在了一起。

    不知走了多久,地上的植被慢慢减少,树木也稀疏了起来,森林的边缘已经近在眼前。走出森林,就是目的地皇城,越往前走,高耸雄伟的城堡逐渐显露出了全貌。

    城中来来往往的百姓好似遭受了什么灾难,脸上俱是愁云满布,见不到一丝笑容。打听一番才知道,不久前,城里出现了一种怪病,每个人死前都是痛苦难耐的神情,却找不出疾病的来源,大家只能认为是上天的诅咒。

    士兵们回家的喜悦也被冲淡不少,虽说很多人都上过战场,但是家里多少有些人在等着自己。可这并不包括夏洛克,夏洛克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没走多少时间,就来到了皇室城堡的门口,出人意料的是,国王和他现在的亲信彼得森公爵在等候着他们。

    夏洛克将背上的茱蒂放下来,而国王一见到茱蒂,眼睛立即放出光来,摩擦着自己的拳头,贪婪地上下扫视着茱蒂。

    茱蒂对上国王的眼神,他露出一副就像看见了美味大餐的表情。她全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立马立了起来,就像一条粘稠湿润的极北蝰趴伏在她的后背,伺机而动。

    这一切不平常的背后隐藏的绝对不是令人安心的存在,隐隐约约能够嗅出阴谋的味道。国王和公爵对视了一眼,像是在沉默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下一秒,国王做了一个手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众多士兵围了上来,将夏洛克和茱蒂制服,他们俩被拉得远远的,茱蒂被套上了克制女巫的器具。

    夏洛克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没有任何挣扎,就被众人压制在地。他的脸背对着茱蒂,她看不到夏洛克现在的表情,就算是在梦里被一个效忠了半辈子的人无情地抛弃,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国王并没有因为夏洛克的服软而对他有所退让,他命人当场驾起高高的柴台,将夏洛克紧紧束缚在台上的最高点,亲自拿起火堆,走在台子的下方,想要快速点燃火堆,烧死这个对他构成威胁的心腹大患。

    国王召集了全城的百姓,他大声地宣布道:“我所有的子民,最近城里的疾病不断,死掉的人也逐渐增多,这实在令我万分痛心。如今我终于找到了罪恶的根源,找出了解决的方法。”

    国王清了清嗓子,刻意停顿了一下,等到围观的百姓们开始骚动起来,议论声慢慢变大的时候,才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解释。

    “上帝给了我指示,原来是我们的福尔摩斯将军在战场上杀掉了太多的人。那些人的冤魂就盘踞在城中的上空,不肯离去。所以我们被下了诅咒,造成现在的局面。”

    无知愚昧的百姓听完国王的话,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国王趁势追击:“现在有解决的方法,就是要烧死福尔摩斯将军,贡献出他的灵魂,为战场死去的冤魂赎罪。不过多年来,将军为我们击退敌人,保卫我们的家园,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国王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表现出杀害夏洛克会使他痛苦万分,却一面偷瞄着百姓的反应,希望他们来反驳他。

    人群中陷入一片沉寂,不像之前的讨论声一样热烈,大家似乎都沉浸在左右挣扎的犹豫中。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烧死福尔摩斯将军,既然是他犯下的错误,那就让他为我们牺牲吧!烧死他!”

    “我还不想死!”人群中又爆发出剧烈的哭声。

    “烧死他,死了他一个人,我们就全部都可以活下来了。”

    “烧死他!烧死他!”大家第一次团结一致,支持用夏洛克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取全城百姓的性命,他们仿佛把夏洛克为他们在战场上抛洒生命的行为掷之脑后,活下来的欲望占领了他们的全部心神,在面临死亡那一刻,每一个人贪婪自私的本性真实地展露出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从来威高震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每个英雄走到最后的结局要么是横死战场,客死他乡。要么就是被满嘴仁义的上位者压制,用各种阴谋将其置于万劫不复,英雄当初的万丈光辉总会被岁月磨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茱蒂忿忿不平,她为夏洛克不值,却对他接下来的命运无能为力。茱蒂已经被国王派来的侍卫控制住,她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夏洛克即将被活活烧死的结局。

    国王压下自己内心癫狂喜悦,他脸上的面部肌肉都有些微微抽动。他走到捆绑夏洛克的柴台下面,将火把扔进洒满油的火堆中。刹那间,火苗蹿得齐人高,夏洛克被烧死的局面已经不可逆转。

    在火光映衬下,天空有些发红,火苗燃烧得很快,已经烧到了夏洛克的衣角,茱蒂被迎面扑来的热浪烧得脸发烫,她的眼神不再清明,取而代之得是疯狂和陌生。

    茱蒂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她感觉自己置身于全然不见天日的世界。永远找不到出口,每条通过光明的路都是崎岖不平的,一直有一双大手操控着她。当她想要逃离的时候,给予她痛苦的惩罚,日复一日,他们就像幕后玩家,随意摆弄着手上的棋子。

    是不是曾经有这么一场大火烧尽她的命运?颠覆她的生活,茱蒂不再记得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有关于夏洛克的一切相关事物。

    茱蒂滑进自己的记忆迷宫,她也不想找到出口,她只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地方,她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踩着他们临死前的绝望,让全部人都和她一样困进地狱。

    身上的枷锁被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茱蒂轻而易举地挣脱,她立刻将火堆熄灭,高高跳上台子,来到夏洛克的身边。她手中没有锋利的宝剑可以砍断束缚着夏洛克的铁链,仅仅只是一挥手,铁链就自行掉落,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茱蒂俯身拥抱住了夏洛克,身体在颤抖,眼神在愤怒。国王浑身发抖地将公爵抵挡在胸前,希望挡住茱蒂的怒火。

    茱蒂站在高台上,冷漠地看着底下每一个的表情,她没有涌出任何怜悯之情,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里全部毁灭。她挥一挥手,漫天的火点落在城中,被火烧及的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们大声咒骂着邪恶的女巫。

    火势越来越大,首当其冲的的城堡已经火光冲天,火光的热焰舔舐着茱蒂的皮肤。茱蒂听着人群中不断传来的哀嚎,她紧紧握住夏洛克已经烧伤的手,失神地坐到地上,这一刻她真正变成了一个长期寄居在黑暗里的恶魔,永远找不到出路。

    茱蒂抱着夏洛克的尸体,将头埋进他的脖子,她不知道怎么才可以在不断滑进黑暗的歧途中活下去。她嚎啕大哭,哭得就像一个失去方向的孩子,泪是苦的,因为它包裹着茱蒂的孤独。

    天空开始下起雨,瞬间浇熄了还没有蔓延开来的罪恶,只有茱蒂所在的高台上还燃烧着大火,茱蒂紧抱夏洛克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他们的世界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永远也没有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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