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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药两手抓住布帐的缝, 看着外头将明未明的天。
这里是中原,青山一发,杳杳天低。
她想起昨夜那温热的触感, 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莫非已经发现了?不可能。
白玉京身为锦衣卫镇抚使, 手下自然是有几个能人的, 擅易容的崔应鸿便是其中一个, 他亲手制作的药膏定然不会露出破绽。
那么,为何他会突然关注到自己?
灵药放下抓着布帐的手, 开始摸自己的腰身——先头来的时候, 不好大包小包的戴,只好将紧要的裹在身上, 其他的行李分别装在那十九个锦衣卫的行囊里,一解一系之间,从胖子变成瘦子,自然是逃不开陈少权的眼睛。
这个人,猴精猴精的。
灵药开始有些慌了, 她还没做好被陈少权发现的准备,再次见面,总要美美的才行, 更何况,他能这么义无反顾地上路,自然是做了和她彻底了断的打算。
她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前路茫茫, 先在他的帐下做个小兵再说吧。
白玉京抱着捉弄陈少权的念头, 可她并没有,她只是,只是有些近乡情怯罢了。
再次抓住布帐两边,头探出去看外头的情形。
布帐将她的脑袋挤成一个三角形,配上她黑脸黑胡子的造型,真的有些难看。
昨夜燃的篝火堆已然熄灭,冒着细细袅袅的烟,一股子草木灰的气味儿在将明未明的空气中蔓延。
最外围的护卫懒散地站着,几个牵马的小兵溜过,一点朝气全无。
而最远处的一株杨树下,一人伫立。
在晨雾里,身形楚楚。
他仰面而立,侧脸的弧线与脖颈练成一线,清冽而温润。
灵药在布帐中看了,黑脸一红。
再抬头,却已对上他的眼神。
遥遥的,似乎他在看着自己。
灵药毛骨悚然,正遐思间,却见面前出现一张大脸。
“嘿,小田,吃山芋!”这张大脸上的大嘴巴一开一合的。
灵药吓了一大跳,往后跌坐在帐内。
那大脸正是孟久安,他捧着一个滚烫的红薯,嘻嘻笑的憨直。
“快趁热吃,这是我埋在火堆下的,一人一半儿。”他撩开灵药的布帐,将露着嫩黄发着热气的红薯放在灵药的手里。
灵药正饿着,接了半个红薯,吹了吹开始吃。
“好兄弟。”她吃的烫嘴,嘟囔地夸了孟九安一句。
孟九安开始帮灵药收布帐,手脚麻利的很。
“好兄弟,我吃了你两只鸭子,六个烧饼,再有好吃的当然要想着你了。”孟九安将灵药的小包裹给她拾出来,“你们锦衣卫,都是家里头有背景的,哪像咱们当兵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他三下两下收好了帐篷,上下打量了一番灵药。
“不过你家里是挖炭的吧,怎么这么黑,手脚也粗,怎么干上锦衣卫的,真是命好。”孟九安嘟囔了几句,又抬头看看吃的香甜的灵药,怕她不高兴。
灵药哪里会计较这个,兀自吃了一嘴的黄巴巴,瞧上去怪恶心的。
“我把子兄弟是白玉京。”她信口开河吹牛,得意洋洋地看着孟九安。
孟九安果然一脸的羡慕,扑通一声在灵药身边坐了,很感兴趣地说:“白大人是你把子兄弟啊,你牛!不过我来头也不小。”
他神秘兮兮地望了望四周,说:“我老大是陈世子。我自己呢也还行吧,马马虎虎是个六品校尉,男人嘛就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走,我才十九岁,前途且大好呢!我瞧你也老大不小了,长得又黑,你家里娶媳妇了没有?”
灵药吃完最后一口红薯,抹了抹嘴巴摇头道:“没娶,我还小呢,才十九。”
孟九安一脸难以置信。
“你十九?看不出来。”他不打算继续年龄这个话题,而是想继续吹嘘“我家里头媳妇已经定好了,来年公主给我主婚,公主你见过吗?紫禁城里头坐着的公主娘娘,我可是见过七八回……”
灵药险些笑出声来,装了一副崇拜的样子瞧他。
“那你老大人怎么样?我看他不爱说话,昨天还把我训了一顿……”
孟九安昂了昂脖子。
“我老大,五城兵马司大哥,人狠话不多!老大管着五城兵马司,没人敢造次!就连入城的狗,都规规矩矩夹紧尾巴。”
灵药差点没笑喷出来。
忽听得外头一声令下,要整装出发了。
陈少权那里已然列好了队,而锦衣卫这边却还懒懒散散歪七扭八地牵着马。
灵药和孟九安同时喊了声糟糕,孟九安飞也似地逃到了队列中,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
灵药也慌忙去牵了自己的那匹大马。
郑登峰走到灵药身边,状似随意地小声说:“您能不能骑,要不要扶您上去?”
灵药抬头看了一眼远在前头的陈少权,小心翼翼道:“我上不去。”
郑登峰使了个颜色,便有两个锦衣卫飞速地过来,扶着灵药让她上了马。
灵药在马上环视一周,顿觉得志得意满,前几日赶路她都是做小车,今日她亲自骑马,一定能骑得潇洒。
车队缓缓前行。
陈少权和队伍中间车轿上的妹妹说了几句话,慢慢落在了队伍的后头。
一个黑脸矮小的汉子,还不是正经的锦衣卫,竟然要两人扶着上马。
再想到昨夜郑登峰集合锦衣卫时的神情,更让人奇怪。
陈少权微微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抹红晕。
他面上粗糙黝黑,嘴唇却柔软温润,而那一刻,那人身体的触感却是极柔软。
他虽从未与女子有过肢体上的亲密接触,而此人给他的感觉却异常熟悉。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要混入锦衣卫,跟他去往大同。
他不敢往他脑海深处的那个念头那里猜,毕竟她的味道是清甜的,而不是鸭油烧饼混合着盐水鸭的味道……
他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已然落在队伍的后头。
身旁已是十几名锦衣卫的队列。
灵药呼吸急促地坐在马上,她不敢乱动,扯着缰绳僵硬地像个木偶。
要不要承认身份,去坐马车呢?
不行,她装成这个样子太丑太难看,实在没办法开口。
自己愿意易容成这样,一定要撑下去。
灵药想的出神,全然没想到身边并肩的,是陈少权。
耳边传来清冽的声音。
“锦衣卫最是讲究仪表。你的嘴怎么了。”
灵药乍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侧脸看是陈少权,顿时紧张的汗毛倒竖。
从前女扮男装被他发觉的事还历历在目,这回她都装成这样了,应当不会被发觉吧。
她大大咧咧地笑了笑。
“我的嘴怎么了?”她随手一抹,却不知用劲儿太过,竟搓下来指甲盖那般大小的一小片胡子。
那一点白皙落在陈少权眼里,只觉得胸中了然。
灵药擦了擦,自己觉得妥了,这才赔着笑脸说:“世子爷,劳您费心了。”
陈少权兀自点了点头。
他稍稍侧身去瞧他。
除了那一点白皙之外,他装扮的天衣无缝。
这幅面容皮相之下,究竟是男是女,是什么人。
灵药看陈少权仍旧在她一旁慢行,有些征,试探着说:“世子爷,这行军的速度是不是有些慢?”
陈少权道:“山中有雾,待日出之后便会加快行军。”
灵药哦了一声,没再出声,转念却想起昨夜的事,当下觉得不自在起来。
他的唇温热,气味也清冽。
那一刻,她脑中混沌不堪,只觉天旋地转。
她想了一时,还是打破了尴尬,道:“世子爷,昨夜的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行伍之人不必讲究什么,兄弟们吃饭、睡觉、洗澡都在一起,要是穷讲究那还打什么仗!末将向来是狂放不羁的性格,男人嘛,不拘小节才叫男人,娘里娘气地谁都瞧不起。”
陈少权听得好笑,歪头瞧她。
“吃饭睡觉洗澡都在一起?”
他的反问让灵药心头一凛。
吃饭睡觉洗澡,在一起怎么啦,我是男人吗。
灵药气鼓鼓地想着。
陈少权听着他嘶哑声音中偶尔透出的清甜嗓音,更觉心中猜测有凭有据。
“郑大人说,你是干杂事儿的?”
灵药机械地点了点头。
“我身上的伤需时时换药,你既在军中干杂事儿,便每日来给我换一回药吧。”他安排到。
灵药呆呆地看着他。
“孟九安不是帮您换药的吗?末将去了不是抢了他的活儿,他会记恨末将的。”
陈少权拽了拽手中的缰绳。
“孟九安总觊觎本世子的美貌,本世子有些不习惯,你就替了他吧。”
说罢了这一句玩笑话,陈少权似乎被自己的话给说羞涩了,口中驾了一声,马儿应声扬蹄而跑。
灵药呆呆看着陈少权扬尘而去的背影。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为什么,陈少权会把焦点放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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