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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济后来始终心觉不妥,便推门进了去,可为时已晚。
眼前景象叫他来不及应变,只见一地凌乱的摆件与杯盏破碎不全,残烛油蜡长长地流了一地,狼藉遍布,好好的一间王爷主卧已是天翻地覆,司马锡倒在床榻那处不省人事,而那龙葵早已无影无踪。
成济慌忙过去将司马锡救起,忙传了太医来诊,初步来断未有性命之忧,只是迷晕着。“红颜如刀啊。”成济心中叹道,明知此女子深夜前来必有大事,可王爷偏偏奋身无拒。
“她不过是依仗本王对她有情!”司马锡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此句,说此话时神情咬牙切齿,凌厉如鹰,只叫为他诊治的太医心中亦抖了三抖,旋即他愤然自床榻上跳下,不管不顾那太医仍施在他肌肤上的针灸,随手一拔,吓得太医赶紧俯首跪地,不敢抬头。
成济知司马锡心中所想,只跟在身后默不作声随他朝卧房外奔去,他前时已是去查探过了,但不敢说,如此情况,他说任何话皆不合适,只叫司马锡自己去查明实情才是最好。
果然那封北境送来的密函不翼而飞!
司马锡朝起书房桌案上的紫铜三足瑞兽香炉便往地上砸去,紫铜香炉倒是碎不了,但动静极大,“哐”地一声,如撞洪钟,成济听之心中狠狠一震,垂首侍奉在司马锡身旁不敢出声。
司马锡直在书房中怔怔地伫立了半个时辰未动,良久,他肃声道:“去将简从与束洋寻来!”
成济心下一惊,知司马锡是大怒了,哆哆嗦嗦道:“简从与束洋一出手……司马王爷……是要了龙葵姑娘性命么?”
“成济,本王发觉你愈发多嘴多舌了!”
“成济不敢!”成济慌忙跪倒。
“本王寻胡人杀手行事还需向你汇报么?”司马锡说着怒气冲冲便朝成济肩头一踹,直叫他人仰马翻。
成济不敢叫疼,知司马锡在气头上,打骂皆是情理之中,只连忙直起身子爬过来,连声说着:“老仆不敢……老仆不敢……”
“不管她是受何人之托来南岭王府盗窃,她盗得去,可未必破解得了!”司马锡轻轻挑动唇角笑着,如今那信笺上的加密之机成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那与胡人黑衣杀手的会谈连夜而秘密地在司马锡光明四射的书房中进行,成济照理在外头守着,当中之人说了何话,成济不知,亦揣测不到,当中的关键在于司马锡仍对龙葵留着几分真情,亦或是说是否会看在南康公主的真身份儿上,对此南康公主的化身顾念旧情,成济跟着司马锡几十寒暑,早已能掐会算,可涉及司马锡情爱之事,他不敢说算得准。
而后,那火光冲天的大火便葵灵阁烧了起来。
龙葵接扶瑄授意去南岭王府盗窃,当中不过间隔了数个时辰,而自她得手与她葵灵阁走水,当中亦是间隔了大约相当的时辰。
那火是在晨时燃起来的,起火原因是有人往她藤蔓丛生不加修正的后院中丢入了火种,龙葵素来向往自然,只任由满院瓜果的藤蔓肆意生长,那草木夏日烤得正值脱水,一引便着,天干物燥,整座楼宇少时便被熊熊烈焰包围。
而当时龙葵正巧去了街上买普通的金疮药来疗伤,司马锡究竟是命胡人杀手刻意避开她在时纵火,亦或是龙葵走了运势恰巧避开,已不得而知了,可龙葵如此显眼地在收获后立即去了乌衣巷,便是直直地向司马锡挑明了,她已倒戈倾向了那司马锡曾经命他刺探的那方。
那二名黑衣胡人杀手回来复命时,司马锡只问:“那女子神色如何?”
“回家主,束洋与简从回来时那女子还未现身,我二人不敢在那处久留,但走时已见连天大火包房舍包围了。”束洋说话的语调仍不如中原汉人般流利,又说道,“那间房舍烧起来很香。”
司马锡若有所思,微微颔首:“做得好,你们下去罢,帮我盯着南岭王府的动静,那个名叫蓖芷的少年不足为惧,是个为公子办事的差遣,主是要盯住那谢扶瑄,若有风吹草动,立即向我来报!”
“那名叫蓖芷的,似乎与谢扶瑄闹僵了关系。”简从道。
“如此?那便更好了。但要唯恐此不是那谢扶瑄施的障眼法。”
“是。属下明白。”
龙葵静静地立在葵灵阁前,举目望着这早已被漫天大火团团包围住葵灵阁。早前发现走水之人早已取来了水桶泼水灭火,可无奈火势太大,无济于事,只好静待这些老木烧完才会熄灭。
若说她还有一些对人世间美好的念想,便是教琴抚琴了。葵灵阁里有她或自谱或搜集来的大家琴谱,各式铸造巧妙精致的绝版古琴,那些上好的檀香器物,自然这些皆是实物,反而是虚妄的,真正毁灭的是她日日夜夜在此倾注的心血。
这间清雅古朴而略显破败陈旧的楼阁,承载了太多。她曾在此夜夜笙箫曲意逢迎各家贵胄公子,又在此孑然一身与青灯古佛盘膝作伴,喜怒哀乐,全刻在那一根根的彼时仍包着姹紫嫣红缎子的柱子上。
那火苗恣肆而猖狂地蚕食着这雕栏屋柱,她眼睁睁地望着,犹如自己的亲生孩儿造人一点点凌迟搜刮,出肉身血,每搜刮一下便还要向你展示一次他刮下来的那片肉。她却无可奈克。
滚滚浓烟弥漫了整条摆花街,如一条青色的巨龙腾空渡劫。不时可望见有一二青蓝色的锦缎绸布自里头飘出,围观众人便会齐齐大呼一声,龙葵知晓,那是一楼琴馆的帘子。摆花街的白昼从来未有这般热闹过,人头攒动里里外外围了水泄不通,众人皆是探着头向龙葵那处张望,可却又忌惮着什么,只离她所伫立之处不自觉地离了三丈远,在她身后形成了一个黑压压的月牙形人阵。
“你们不知道么,龙葵姑娘是得罪了人了……才会遭人如此报复呢……”人群中有人闲言碎语道。
“可龙葵姑娘早已退隐,不做艺伎了……如此清淡之人,能是得罪何人呢?”
“敢给龙葵姑娘此处纵火之人,来头必定不小……”
“好在她人无事,以龙葵姑娘这身家,再造一间更好的葵灵阁是信手拈来啊……”
“她哪里有钱呢,钱全在屋子里烧了啊!”
那些琐碎之语不轻不重,龙葵悉数听见了,只任凭他们言说,清白而高傲的神情上仍是淡淡然的,她并未歇斯底里,甚至连话也未说一句,泪也未流一滴。
直至今日,她望着那大火,才是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此处是椒叶坊也好,葵灵阁也罢,纵然改换了千百个名字,千百个门面样式,此处依旧称之不了为一个“家”字。
真正的大恸大悲是悄无声息的,是心死了。
葵灵阁可再建,琴曲子可再谱,那些绝版物件许可再寻,但若是心死了,还能再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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