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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地狱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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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向屋内看去, 只见王瑞被一个巨人扼住脖子, 高高举起。

    他的脸已经涨得发紫, 眼睛向外微凸, 看着就要不成了。

    刑大哥一急之下将自己的佩剑掷出,试图阻止这巨人的行动。

    然而, 那巨人却如同拥有铜皮铁骨一般。长剑掷在他身上不但没有流血, 甚至连白印都没有。不过,刑大哥的举动倒是成功转移了这家伙的注意力。

    他瞪着猩红的双眼, 随手将王瑞摔在地上,而后一步一顿地朝四人走来。

    “这、这是什么怪物?”刘子安惊道,向后退了几步。

    “别动,”宝禾先生忙道。

    然而为时已晚,那家伙已经猛冲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子安撕成了碎片。

    痛.....好痛......

    刘子安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的那处住宅了。

    “先生——!宝禾先生——!”刘子安大喊, “阿宁——!方雪——!刑大哥——!”

    然而,并没有人应答。声音飘散在一片空旷当中, 连回音都没有。

    刘子安这才恍惚间记起, 自己刚刚好像被那个怪物冲过来撕成碎片了。

    所以......自己是死了吗......

    刘子安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没有丝毫感觉。

    “死了?可为什么没有黑白无常来勾魂?”刘子安喃喃道。

    即使被撕裂的痛感仍然残存在记忆当中,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幻境嘛, 怎么可能真的死人。”刘子安故作轻松地想, “这里一定也是幻境的一部分......一定是这样的!或许, 这附近就有路可以出去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 刘子安耐下心来细细寻找,倒还真发现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只不过那小道却是暗红色的,看上去颇为瘆人,味道也亦令人难忘。

    既像是生着锈、滴着血的破旧铡刀,又掺着些屎尿的臭味......

    刘子安想起来了,当年他挖蚯蚓当鱼引子的时候,那蚯蚓孳生之地,湿滴滴的,不就是这个味道吗?

    “难不成是到了蚯蚓之国?”刘子安心道,“还是我变成蚯蚓了。”

    这么想着,他低头看了看,见自己手足聚在,这才放下心来。

    “走!动作麻利点,别给我惹事!”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好像是官衙押送犯人那般。

    刘子安不清楚情况,于是小心隐在暗处,打算等他们过去了再接着沿着小道前行。

    等走进了,刘子安这才发现来者竟是一个牛头人身的家伙,推搡着一个人模人样的东西向前走。

    那人样东西喋喋不休,似与牛头在商量些什么。

    “牛大爷,您就放过小人吧!回头我给您烧金山银山!”

    “哼,金山银山?你看你牛爷我像缺这东西的人吗?别废话,赶紧给我走。”

    “看来这牛头虽然凶巴巴的,但倒是个刚正不阿的角色。”刘子安心道。

    “是是是,牛爷,小人想差了。”那人腆着脸又道,“要不,我给您烧点美女娇娥怎么样?我认识这方面的师傅,保准做出来跟真人一样,栩栩如生的。”

    “行了,你也别费劲了。你牛爷我啊,不好这口!”牛头道。

    “牛爷,您总得给小人个机会不是?若是小人办不到也好死心啊!”

    刘子安闻言,心道:“这家伙真是太不要脸了!死了都不安生,活着的时候得做了多少恶事?!”

    牛头听了这话,也是一愣,而后道:“你牛爷爷我平生没别的爱好,就爱吃人!怎么,你要把自己剁吧剁吧给我吃?”

    那人陪笑道:“牛爷这就说笑了,你看我这干巴瘦的样子,身上能有几两肉?要我说,只有那童男童女的肉最为鲜嫩可口。”

    “说的这么好?你吃过?”牛头瞪眼问道。

    “这是自然。”那人的语气里竟带了一丝得意。

    牛头抽出鞭子,“啪”地一声打在那人身上。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那人倒在地上,边滚边嚎。

    “打的就是你这个怕死鬼!还敢在你牛爷爷面前夸下海口?!”牛头愤愤道,“你牛爷爷我平日里也只能嚼一些没肉的鬼魂。还得偷偷摸摸来。你这小子,居然能吃上人肉?”

    “大爷!牛大爷!您慢着点鞭啊!当心别累着了!”那人趴在地上道,“小人真不是夸海口啊!小人曾经做过人肉买卖,偶尔也会自己尝个鲜。大爷若是有意,小人往后每日给您进贡一对童男童女!”

    “你这家伙,真是该死!”

    牛头恨恨地骂道,但手中的鞭子却是停了。

    那人见有戏,忙道:“大爷,您当差时间太久,不了解地面上的情况。现在啊,这等买卖正红火得紧哩!前些年战乱,不知多少人家因养不起孩子,求爷爷告奶奶的,打算把那孩子卖几两银子,让日子好过一些;除此之外,日子穷苦,有些人就拿孩子当出气筒,生下来成天的往死里揍,折磨得那些孩子生不如死。啧,可怜啊。有不少孩子都是自己偷跑出来找我的,为的就是临死之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下辈子投个好胎。”

    牛头冷哼道:“国有国法。难不成你们的官府是吃干饭的?”

    “管他怎的?前些年乱,官府管不着。近些年,嘿嘿,不瞒您说,买主就是以那帮人为首呢。明镜高堂,屁话!枉为父母官!那辈别的不甚精通,但这吃人的勾当讲究却多着呢!叫什么两脚羊?而且有喜欢吃老瘦者的,要的就是那柴劲儿;还有偏爱醉酒者的,吃的是肉里的那份酒香......嗜好之繁,一时半会儿小人都说不过来哩。这么跟您说吧,凡是那想要加官进爵的,哪个不要孝敬上司几顿美味?故此,我才敢这么夸海口啊!”

    那厮讲得头头是道,由不得牛头不信,于是放缓了脚步,在那里细细沉思。

    “这种家伙就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刘子安在心里喝道,不过嘴上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牛爷,您看......”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副奴才相。

    “你刚才所说......可说话算话?”

    那人见牛头这么说,知道事情成了,大喜过望,忙道:“绝对啊!小人上刀山下火海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每日必定送上一对童男童女,以表谢意。”

    “先别高兴。这事也不好办......你先说说你们那地方有跟你同名同姓的没有?”

    “有!有!我家庄上正有一人,与我同名同姓。那家伙就是个烂人一个,贱命一条!牛大爷......”

    “行了,既然你有这份心,就不必去上刀山下火海了。”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那人连声道。

    刘子安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扬长而去,心中愤懑不已。

    “没想到地府也玩这一套!”刘子安心道,“如此说来,这世间岂不是有许多枉死之人了?真是可恨!”

    然而,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满,他还是要继续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刘子安远远地望见一座城池,宏伟华丽,然而却隐在一片黑雾之中,像是鬼城一样。

    刘子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横竖也是个死人了!难不成还能死得更透?”刘子安给自己鼓劲。

    从刚才看到牛头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这恐怕是到了地府了。即使不是,也是个与地府极为相像的幻境。

    走将前来,刘子安只觉得那城池甚大。

    再走近些,只见面前出现了一条浩大的河流,波涛滚滚,赤红的水面之上漂着一层白色的泡沫。不,细看之下,刘子安发现那不是泡沫,而是被碾得极碎的肉块正在随波逐流。

    刘子安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

    “小兄弟,即使一心求死也不用这么心急吧。”那人轻笑道。

    刘子安回头,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眉目含情,唇角带笑,倒是个标致的人物。

    “你是怎么死的?”刘子安下意识问道。问完,忽觉失言,忙闭上了嘴。

    “先生说过,言多语失,我怎么不长记性呢!”刘子安心道。

    那书生笑而不语,隔了半晌,掀开下衣。

    “你、你这人好不知羞耻,下边居然不穿衣服!”刘子安涨红着脸道,忙错开眼睛,不再看他。

    “兄台真是可爱的紧呢。别害臊,你再来细看。”那人轻语道。

    刘子安闻言,又朝他衣下轻瞥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发现这家伙的情根之上竟然长出了一朵花。

    “兄台可看清楚了?某是牡丹花下鬼也!”

    “你这人忒不要脸!这等羞耻之事怎好当众卖弄?!还、还是个戴巾儿的人呢!”

    “兄台太过迂腐,这偷香窃玉,翻云覆雨之事,唯有戴巾儿的人才最是擅长。兄台难道不知吗?”

    刘子安扭过头不再理他,不过心下却道:“话说回来,先生也算是个戴巾儿的人哩。是不是也......”

    刘子安想着想着,竟然嘿嘿傻乐起来。

    “我道这是什么鬼?原来是个痴鬼!”

    忽有一鬼从旁边闪出,破衣烂帽,瘸着一条腿,喃喃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谁交谈。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刘子安问道。

    “别理他,这是个疯鬼。”方才那书生道。

    刘子安正要再问,忽见有一大堆鬼魂从各处涌来,欢呼雀跃,大喊:“来了!来了!”

    “烟波万里扁舟小,静依孤篷,西施声音绕。涤虑洗心名利少,闲攀蓼穗兼葭草。

    数点沙鸥堪乐道,柳岸芦湾,妻子同欢笑。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波涛之上,有一人摇着橹唱道。

    “好!唱得好!词也好!”

    众鬼轰然叫好。

    “哈哈哈,马屁不要多拍,任你们说出花来,钱也是少不了的!要从此水过,留下买路财!”摇橹人道。

    “晓得!晓得!我等早就准备好了。”众鬼道。

    刘子安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从鼻孔里,喉咙里,□□里抠出些金银珠宝。

    那汉子把船靠了岸,众鬼依次把钱财奉上,上了那船。

    轮到刘子安时,他却是两手空空。

    “原来兄台不管是迂腐鬼、痴鬼,还是个吝啬鬼。”那书生道,“度不得此河,便不能投胎转世,永生永世在此河岸徘徊,日子苦得紧哩。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看那厢,正是些穷鬼酸户,正眼巴巴地望着哩。”

    “艄公,今日就宽容些吧。我不是要去投胎,就是过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刘子安哀求道。

    那艄公不耐烦,只问刘子安有没有钱。

    “看你穿的也不错,怎么这般小气?”

    “我、我手里没钱啊!”刘子安的双手在身上摸索着。忽然间,摸到了先前宝禾先生分给他的一小袋桂实。

    “这、这个可以吗?”刘子安问道。

    艄公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对生者而言,这自然是好东西。但于我来说,却不如金银珠宝来得实在。”

    刘子安见同这艄公讲不通,便硬要往船上冲。

    艄公大怒,一把攥住刘子安的衣襟,扬手要打他。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就被猛地弹飞了。

    那艄公重重跌了一跤,恨恨地爬起来,破口大骂。言语甚是粗俗,不堪入耳。

    那书生却喝了个彩:“妙!妙!没想到兄台还是个强梁鬼。”

    艄公无奈,只得让刘子安上船。然而刘子安这次却不依,偏让他把那些穷酸鬼也全带上。

    艄公经方才那一番,知道刘子安是个有后台的人,亦自怕了,只得不情不愿地遵命。

    那些个穷酸鬼各个感激得涕泗横流。

    “你一定能投个好胎!”众鬼道。

    见大家都上了船,刘子安才上去。然而“咚”地一声,那船却差点翻了。

    “不好!这家伙不是鬼!是个活魂!”艄公喊道。

    众鬼闻言,皆大惊失色。

    “别废话!赶紧走!”刘子安佯作凶恶道,“等我办好了事,自然不会为难你!”

    “罢,罢!”艄公道,“出了事可别找小老儿。”

    “讹不上你!”

    艄公长叹了一口气,开船向那城池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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