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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温顽漫步回到前门——她倒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实在是手脚不听使唤。现在她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 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 但当她从洞里爬出来没多久, 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和身体有些不契合, 隐隐有种受到排斥的感觉。但她的身体里分明只有她一个灵魂, 温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受伤的后患?
她很勉强地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此时,周三凌晨4:24, 天边太阳刚刚升起。
温顽走进道场, 道场里安安静静没有声音, 可她之前分明听到了巫闲云和王锵的声音?怎么才离开一会儿,道场里就变得死一般寂静?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大胆地踏入道场, 朝着大屋走去,来到大屋前,她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
有人在哭。
虽说天亮了, 阴云散了, 但现在依旧没有多少光,院子里黑漆漆的,大屋的大门敞开,里面也依旧没有光亮,在这种环境发出的哭声, 没法不让温顽多想。
她在院子里站足了五分钟, 直到分辨出这哭声的源头似曾相识, 才敢接近。
温顽走进大屋,依稀看见一个人影跪倒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呜咽。
“王锵?”温顽走近了才认出跪倒的人是谁,她扭头张望四周,疑问道,“道长呢?”
王锵跪在地上哭个不停,就是不抬头,不说话,也不回答她。
温顽就自己找。
可是她找遍屋内屋外,甚至将整个道场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巫闲云。
他总不会凭空消失,可……
温顽忽然想到之前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动,她迅速跑回王锵身旁,惊疑地问道:“刚才你师兄不是已经将达姜重新封印了吗?他人现在去哪里了?”
直到温顽问出这一句,王锵才终于稍稍停下大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借着渐渐明亮的日光,温顽从他的脸上看出满脸的眼泪。
她可从未见过王锵哭嚎成这样。
王锵两眼发红,呆呆地凝视她许久,才哭道:“师兄为了重新封印达姜,已经……”
他说不下去,只朝前一指。
在封印达姜的那堵山壁上,多出一个圆形的暗红色印记。
温顽悄悄凑近去闻,不由得倒退一步:“……血?”
“他用了和师父一样的办法。”王锵的眼泪越淌越多,“他一早就已经打算要这样做!”
温顽终于明白她昨天究竟为什么觉得巫闲云不对劲,仔细想想,他昨天所做的一切岂不就是交代后事?他突然和她说那么多话,又和王锵谈了那么久,他一直说自己不需要休息,很快一切都要结束……正如王锵所言,或许巫闲云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心要这样做!
如果她早知道……
不,早知道又如何?
温顽疑惑地问自己,难道她早知道巫闲云要牺牲,会劝说他不要这样做吗?
要知道,今天若不是巫闲云牺牲,她和王锵,全都会死在这里。
达姜的力量,根本不是她的鬼身可以抵挡的,是巫闲云和秦时尔一起救了她。
如果是现在,温顽不敢确定,如果她早知道巫闲云牺牲能换自己活,她会怎么选?
——她脑子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温顽不由得低头扫视自己的手腕,直到她感受到身体中流淌的是温暖鲜活的血液,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心并非冰冷的。她分明活着,也有着温暖的血液,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冷漠得可怕。
闻听巫闲云的死讯,她心中的震惊感彻底压倒了悲伤。
对巫闲云的死,她竟不知自己有几分难过?
温顽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她真的没感情,也没感觉吗?
——“师父。”王锵的声音把她唤醒。
他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哭泣毕竟不是他的习惯,即便死去的人是他师兄,他也做不到一直软弱地跪倒在地上哭嚎。他问温顽,“您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温顽才刚刚回过神,一时不明白王锵在说什么。“啊?”
“您有没有见到什么陌生人?”王锵的眼神十分冰冷,“中央来人,最晚也应该在今天到。”
“哦,对!”温顽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忘记了什么。
之前巫闲云就推测中央的人大约在今天来,正好今日也是她灵魂归位的最后期限。
她刚才只顾着回到自己的身体,倒是忘了更重要的援军。
问题是,现在达姜已经被重新封印,援军就算来了……又有什么用?
温顽很想说这句话,但她马上意识到,王锵也是这样想的。他问援军何在,当然不是真的需要帮助,恐怕,是想兴师问罪吧?她连忙劝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别激动,我知道道长牺牲给你很大打击,不过……就算是道长估计,中央来人至少也在上午甚至是下午,晚上才会到达……”
“你就怕我和他们作对吗?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连累你?”王锵冷冷看她一眼。
温顽无言以对。
“……抱歉,我现在太敏感,攻击性很强,并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王锵又迅速道歉。
温顽只是笑笑。
她不说话,是真的无话可说,总不能告诉他,他真说中了她心里话。
所以她更是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
几周前她还愿意在西元酒店自我牺牲用金光神咒救大家,现在连区区被连累都想避免?
难道,变一次鬼,也能让人自私化?温顽想不通,她相当想不通。
她更想不通的是,她竟然从王锵身上闻出一种躁郁的气息。
在此之前,温顽只知道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可能分香臭,从不知道有一天她竟然能够从一个人身上闻出情绪。她又无法验证,难道在王锵这么哀伤的时候问他现在是否躁郁?干脆直接踢倒他再往他心上狠狠戳一刀算了。
“那你想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吗?”温顽担心地问。
王锵重新低下头,“您先出去吧,我想在这里跟师父和师兄待一会。”
“你别做傻事。”
“我知道,您放心。”他抬头对她挤出一个笑容。
温顽认真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虽然躁郁,却并没有危险的倾向,这才稍微放心,对他点点头,走出了大屋。来到屋外,温顽费解地想,难道她这回真成了狗鼻子?等等,就算是狗鼻子,也只能闻到气味,不可能闻到气息吧?她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温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外走,王锵想要单独待着,她索性留给他一个彻底的个人空间。
她走到前门时,突然见到一个人远远朝这边走来。
温顽首先抬头看了一眼日光,艳阳高照,虽然不是正午,但阳光披落下来,暖融融的,教人舒心又安心。来人有影子,自然地铺洒在地上。是人。温顽更安心了,等到那人走到面前,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推断,便开口问道:“你是中央派来帮巫闲云的人吗?”
她问话时,来人逆着光,她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等温顽说完,她才看清楚来人的面孔,这是一个男人,用略时髦的流行词,这位是一名典型的“大叔”,英俊又酷炫,脸上挂着浓密的胡须,看起来成熟稳重,大略三十余岁。温顽顿时想起了娃娃脸的蒋伯晖,都是三十多,这个男人的长相明显比蒋伯晖沉稳多了。
男人微微一笑,“是,我叫蒋叶希,请问您……”
居然也姓蒋。
温顽暗暗揣测,也没忘记要回答他的问题,“我叫温顽。”
“您好。”蒋叶希走向里间,“抱歉,我来得很晚,最近抽不出人手,我也是临时得到通知……”
任何人对长得漂亮的人总是充满耐心,温顽也难得温和地说:“没关系,毕竟您也是刚刚知道,不过……如您所见,我们之前是有一个麻烦,但现在已经解决了。”
蒋叶希停下脚步,惊讶地扭头看她,“解决了?”
“是。”
“那我确实来晚了。”蒋叶希有些矛盾,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他没道理继续留下。但是如果扭头就走,好像也有点太没职业道德,毕竟无论麻烦是否解决,都只是面前这个女孩的一面之词而已。如果之后又有未解决的后患,留下隐患,所有麻烦全都会记在他的账上。
思虑再三,蒋叶希重新往里走,“没关系,我想见见这座道场的主人。”
温顽与他并行,考虑到整件事的复杂,她一时不该怎么解释。
考虑后,他决定略委婉地解释一下,“他死了。”
蒋叶希再次被她的惊人之语——她并非故意——惊得停下。
他再次扭头问她:“谁?”
“这座道场的主人。”温顽说,“你想见的那位。”
“抱歉,到底出了什么事?”
“唔……虽然不是你的责任,但是你来晚了。”温顽果断推锅。
蒋叶希依旧保持着费解的神情。
“他师门的封印法很独特。”温顽简单说明了一下,“……所以,大约十几分钟前,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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