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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飞醒得很早。她醒的时候, 头顶的天窗刚刚漏了一点天光下来。
她回忆了几十秒, 也想不起这个遮光幕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白翡丽拉开的。但白翡丽这三个字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脑海中时, 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被子里很软很暖,麝香香气混杂着一些微妙的味道。她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不敢动,因为她能感觉到白翡丽的身体就在她手指的毫厘之外。是趋向他还是远离他, 她一时间竟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或许趋向他是一种更好的生活。毕竟昨晚上他一直吻她的时候,她几乎想说服自己白翡丽真的是很爱她。
是“爱”这个字。
但她现在醒来, 又觉得这个字很奢侈, 重得她拿不起。
她就着意念中的一股混沌蛮力向左手边一滚, 滚出被子, 滚落到了凉飕飕的地板上。这栋小楼暖气虽然充足,但经过了一夜大雪, 还是从屋顶沉下了些些寒气, 积在了阁楼地面。
这种滚下床的做法,是她这么多年来抵御床的诱惑, 逼迫自己早起的办法。打从回到北京, 下定决心报考戏曲学院的研究生,把唱戏这条路走到底的时候,她就恢复了早功。
很多事情不能断, 哪怕是断一天, 都会让人生出懈怠之心。方才她发现自己竟然有想懒在白翡丽身边的这种想法时, 自己都心生惶恐。
地上的寒气让她清醒了些,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扶着墙站起来,觉得自己的腰像折掉了一样,依稀记得练功练得最苦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腿软。
她揉着自己大腿内侧发酸的肌肉,又觉得那不是肌肉酸,而是从骨头里就是麻软的。上一次从“筏”出来也没弄成这样。她觉得昨晚并不是和一个人睡了两次,简直就是被两个人睡了。
这着实是体力活,比她一整场戏唱下来都累。台上唱戏,到底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总有歇息着喘口气的时候。但昨晚,从头到尾,她从整个身体到嗓子都没歇着。
她又扑上床去,张嘴想咬白翡丽,张大了几次嘴,终于还是没能下口,猛一口把他露在外面的一大把头发咬在了嘴里,嚼了几口。他的头发细细软软,又凉又滑,总让她有一种湿湿润润的感觉,像是被清水浸透了那样。她像老牛吃草一样把他的头发嚼得乱糟糟的,又吐出来。他又蒙着头睡觉,只一只耳朵露在外面。她见他睡觉时摘了耳环,饱满白皙的耳垂上扎着有三个小孔,看着干净又柔软。她从没见过男的扎耳洞,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到底还是没有去触碰。昨晚碰到他手背上的伤痕,就把他惊醒的经历让她依然心有余悸。
她的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低骂了一声:“白翡丽死扑街。”
她想“白翡丽”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谁给他取的,用白话念起来实在不好听。
她从床上爬起来,捡起床头的蓝围巾,走到床头的折叠晾衣架上去拿衣服。
北京冬季尤为干燥,刚洗过的衣裳,大半夜就干透了。她穿上内衣,忽然觉得被肩带勒着的肩膀划过一道生疼,低头一看,两道深深的牙印,整整齐齐,咬穿了皮肤,凝着血迹。
她考虑了一秒钟要不要去打个狂犬疫苗。
男人都这样的吗?自己爽到的时候还要狠狠咬上她一口。
脑海里又清清楚楚地划过昨晚的一些场景,她心口狂跳,脊椎发麻,也不敢多想,抓起书包匆匆向楼下走去。
走下楼梯的时候她轻手轻脚,唯恐惊醒了他。
她回头望了一眼——如果有缘分的话,也许会再见面吧。
她现在不该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从明天开始,她要连续考上三整天,从全国统一文化考试到戏曲学院的专业初试。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选择,她不喜欢给自己重来的机会,就像上台表演一样,没有犯错误的余地。
她今天得去补办身份证,不,身份证肯定是补办不下来了,至少得去开一个身份证遗失证明,办一个临时身份证,不然明天没办法考试。她还要去补办银~行~卡,要找人开锁,要买一个手机……大堆的琐事,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做好去应对的准备。
走到楼下,她到大门边拿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羽绒服穿上,又围上围巾。正弯下身来穿鞋时,忽然听见门外好像有车停下来的声音。她透过门边的毛玻璃窗去看,只见一辆SUV在白翡丽的车旁停了下来,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妇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下了车。
这一对老夫妇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脸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羊绒围巾,虽看不清长相,但看他们朝小楼的大门走来,便猜也不用再猜了,一定是白翡丽的姥姥姥爷。
白翡丽的姥姥和姥爷!
白翡丽不是说他们不在家吗?怎么这大清早的突然回来了?!
姥爷的腰似乎不太好,姥姥和一个年轻人一边一个地搀着他,另一个人拖着行李。
余飞的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一时之间懵在门后,不知所措。
之前白翡丽提过,他姥姥姥爷都是S大中文系的退休教授。看着这满屋子的书香墨香,一尘不染一丝不苟,再看看白翡丽正经起来时待人接物的教养,便知道这一对老夫妇都是学问很大,极为讲究的人。
再看看白翡丽房间的位置、房中的摆设,回想一下他那娇生惯养的劲儿,毫无疑问,白翡丽就是这对老夫妇搁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外孙子。
他们能容忍她这种来路不明的、只有大专学历的人和他们的独孙交往吗?
况且她和白翡丽还算不上交往。他们相识不过五天,彼此不知底细,就莫名其妙地睡了两次。他不曾向她表白过什么,她更是连真名都不愿意告诉他。这算什么呢?
如果让老一辈的人知道的话,她就是典型的水性杨花,轻佻不自爱的女人。
脑子里飞快地掠过这些,余飞心头有些怯,愈发的不敢出门和他们打上照面。回头看,忽的想起白翡丽昨晚告诉过她,这个小楼在厨房背后的储物室还有一个小后门,处理垃圾用的。
眼看着姥姥姥爷已经走到门口,开始摸钥匙开门,她心口乱跳,慌乱地向后面的厨房跑去。哪知没跑两步,那只大个儿的猫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蹿出,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这猫叫虎妞,像个半大的小老虎!凶神恶煞的,余飞猝不及防,被它扑得连退两步!虎妞被身上的肩背带束缚住,没能抓到余飞,却把余飞脖子上的围巾拽了半截下来!
余飞被围巾勒得差点喘不过来气,只见它两只爪子死死地抓住围巾,指甲虽然被剪过,却还是刺穿了围巾的丝面。它眼神中分明带着仇恨,好像和她积怨了很久一样,还在低声吼叫,仿佛在威胁她。
余飞心想这一只猫,跟她哪来的什么仇怨?怎么就死抓着她不放?这围巾本来就薄,再和这猫争夺几下,铁定被撕个稀烂。耳听着钥匙已经□□锁孔在转动,锁舌弹开,余飞无路可退,连头也不敢回,将围巾扯下来丢给猫,顾不得双腿还发着软,背着书包一溜烟儿地从后门跑了。
*
尚、徐二老在学生的陪同下回到瞻园家中,一开门,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姑娘从自家家中落荒而逃的这一幕。
这场景有点离奇怪诞。
四个人都站在门口发愣,两个学生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尚老师,这……这是不是小偷啊!”“要不……我去追?!”
那个推行李进来的男生正要向厨房跑去,被尚老伸手拦了下来。他抬头向二楼望了望,只见白翡丽的卧室门完全敞开,不由得浓眉一皱,回头对那两个学生说:
“没事,你们先回宿舍吧。”
那两个学生还担心会出什么事,二老年纪大了应付不过来,徐老却也慈祥地说道:“瞻园进进出出都有保安守着,飞只喜鹊进来还要报道呢,哪来的小偷?我住这儿几十年也没有听说过!你们俩跟着我们两个老人家,一路上忙前忙后的也累坏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们家小白子在呢,有他照顾,你们就甭操心了。
两个学生将信将疑,一个去把后面厨房和储物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人,另一个把二老的行李都搬进来,拆了打包带,又帮他们把厚厚的外衣和围巾脱了,才千叮咛万嘱咐地离开。
二老关上房门,面面相觑。
“小白子的车还在外面,人肯定在。他向来起得晚,现在才六点多,肯定还在睡。”
“房门开着是怎么回事?他睡觉一向要留一条门缝,但也不至于开这么大。”
“还能怎么回事?我看他就没睡在里面,说不定在阁楼上。”
“刚才那姑娘的脸你看清了?模样儿挺善,怪漂亮的,哪像是贼?”
“是啊,小脸儿白,象牙刻的似的,莫非……”
“咱虎妞也不是什么人都挠,就挠那些个和小白子走得近的。你什么时候见过小白子给虎妞系带子?”
二老目光对上,神情古怪。徐老太太扶着老爷子,慢慢走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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