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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多了个人,傅舜华便总觉得莫名其妙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他一双眼睛时不时往旁边一扫,不知是不是错觉,坐在马车对面那人好似上一刻还看着他,下一刻便挪开视线,移向别处。
几个回合,傅舜华也揪不住他的错,也就懒待搭理。
岑羽偷偷摸摸地瞄了傅舜华左瞅右瞅瞅了好几眼,这眉这脸这嘴,要说是画的,确实如画出来一样,可要说不是画的……也确实自然地不似雕饰。
他对男子化妆并无偏见,只是假如这人换成那位冷冰冰的王爷,他就止不住好奇,心痒难耐,想要一探究竟。
咳咳,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岑羽低首想了片刻,假如是个化了妆的女孩,必然不喜欢别人对她左看右看,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不过就是抹个脸,有何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何不可?
想着,岑羽控制住自己不再让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傅舜华身上,他的自控能力还是可以的。果然没过多久,岑羽的心思就沉浸到车帘偶尔飘起露出的窗外风光去了。
三月三正是煦暖融春之时,马车内的人掀开一片帘脚,露出一双点漆杏眼,不无好奇地望向窗外的街道。
在掀开这一片帘子前他就已听闻车外人声鼎沸,掀开一看便是一派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之景。再看周边酒家食肆,摊贩成群,所卖之物竟然无一不有。通衢大道上既有身穿锦衣华服之人,又有身着短褐粗布的平头百姓。
岑羽虽不懂这些个服饰的名称,但不同的材质,他一双眼睛还是看得出来的。好歹也是个曾经做过某个染料实验的理科生,不同的布料质地,他看得分明。
车窗外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何其热闹繁华。但岑羽的注意力却不在此,除了男子,他还发现不少老人和小孩,还有的便是女子。
哪怕学的不是文科,但岑羽也知道这么个常识——古代女子,轻易是出不得门的,大多深居简出,待字闺中。
而他目之所及,美女如云,有的姐妹成群,有的则……挽着夫家的胳膊?
看到这里岑羽的目光不由顿了一下,为何?
旁边那男的,怎的也挽着一……男的胳膊?
还有旁边的旁边……
还有旁边的旁边的旁边……
视野忽然扩充放大,整个街道之景,岑羽看到了许多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这当中既有不少男女搭配,更有不少男男……搭配。
此情此景,无声地散发着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气息,看得二十一世纪的理科生是目怔口呆。
他惊得似乎忘了自己一个男子,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而这,在他以往的科学观里显然比车外之景更加荒诞不经,令人匪夷所思。
傅舜华原本在闭目养神,昨夜在书房里看了一夜文书,皇帝不愿处理的政务现如今一并丢给他,自己个儿不知道早抱着哪里掳来的江湖土匪春风一度去了。
哪怕是再如钢似铁的人,批一晚文书也免不得疲累。傅舜华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便见对面那人掀帘望着窗外,一脸的……痴傻。
这不是傅舜华第一次见到岑羽脸上露出这种神情,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可傅舜华看岑羽这模样怎么也熟不起来。
不仅熟不起来,见岑羽这呆呆傻傻,反惹他皱了眉。
岑羽装模作样,他看不顺眼。岑羽若果真痴傻,他亦看不顺眼。
窗外人潮如织,虽则如织,岑羽慢慢也从三观破碎中回过神来,且隐隐看出了一个趋势。那就是外面的人,虽然来来往往,但大体趋势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正好又是马车驶去的方向。
大抵是知晓华车上所坐之人定非寻常人家,人群中自动让开一条过道,马车驶了一路竟也畅通无阻。
岑羽心道,恐怕他坐的马车所去之处,正是大流要去的地方。
这时,岑羽忽然见到人群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那两道身影并不打眼,穿着也是普普通通,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百姓。大的那个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小的那个是头上用红绳绑两撮羊角辫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少年抬起手便轻而易举地落到小姑娘脑袋上,一朵荠菜白花就这么插上了小姑娘的发。
小姑娘转头冲少年咯咯笑了起来,这一笑,门牙漏风,鼻子底下还冒出了个鼻涕泡。
本来挺引人遐想的唯美画面,生生给这么个鼻涕泡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那少年也没成想会看到这么一出,略带嫌弃地收回牵着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愣了愣,手里空空,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有点委屈。
只是她还没开始委屈,旁边那只手又伸了回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小姑娘的鼻子。
“真脏。”
少年一边嫌弃一边帮小姑娘擦鼻涕,“没有别的东西能擦了,你将就着吧。”
彼时马车正好驶过二人近前,偏是这两句话,岑羽听到了。只见他唇角微微向上一弯,春风轻拂,掠过他的眼睫,眼睫下一双漆黑明眸笑得温柔和煦。
这一笑,雪飞炎海变清凉,笑时犹带岭梅香。
看久了觉得有些疲累,岑羽放下车帘,转身在软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歇一会儿。无法,这身体经不得折腾,他需要多休息养足体力。
奈何眼睛才刚收回来,就感觉到马车里某道黑洞洞的视线望着自己,岑羽霎时一醒,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何事惹得那位不高兴?
就因为掀个车帘子?
他心下微诧,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身份几何……他的身体是王妃啊。
古人有言,为妻之道,不可抛头露面。
岑羽心中一抖,这观念……戕害人心。
岑羽轻叹口气,也罢,先休息再说。
他没再仔细看那道从对面而来的视线,因为不用看也猜得到,此时此刻那位脸上的神情定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岑羽虽然脾气属于好的那一型,但也不至于上赶着看人脸色。
而车座对面那道正襟危坐的人影,不知何时拿起了一张折子,一支朱笔,一双凤目凌利。
朝庭曾有言:凌王执笔,而乱臣贼子惧。
只不知为何这折子上的字,居然是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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