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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5.22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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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寅时刚过,沈家门口就有客来访。

    听了门房的人通传,沈蔚匆匆迎出去,门外赫然站着那之前同她打过架的少年薛茂。

    薛茂见她也是一愣:“竟是你!”

    那日童武已当面向他致歉,他也表示可不再与童家兄妹计较,只是这恩怨已变成了他与沈蔚之间的恩怨。奈何最后没能打出个胜负,双双叫巡城卫给抓去京兆尹府了。

    原以为薛茂是来找她了结那日的街头恩怨,一听这话却又不是,沈蔚不禁有些好奇:“有何贵干?”

    “我就是来捎个话,没要再同你打,”薛茂怕她误会自己不懂街头规矩,带了恼意解释道,“我兄长让我转告,他今日要上鸿胪寺寻你晦气,请带好兵器。”

    沈蔚双手环抱在胸前,假笑嘲讽:“打不过就回家告状搬兄长?少侠好气魄。”

    “谁告状了?!”显然现任帝京熊孩子界霸主也是有尊严的,“我不过是替兄长带话,又不知鸿胪寺的沈蔚就是你!”

    “薛茂,请问你兄长贵姓啊?”沈蔚白眼带笑。

    薛茂挺直胸膛,大声呵斥:“我兄长自是姓薛!梅花内卫副统领薛密便是!”

    前任鸿胪寺卿侍卫长?沈蔚面上笑意转冷:“恭候。”

    送走薛茂,沈蔚回身行到中庭,就见沈珣之匆匆赶来:“谁一大早来寻你晦气?”敢杀到沈珣之府上寻他妹子叫板,找死。

    沈蔚笑着摇摇头:“大哥,梅花内卫的薛密,你可认得?”

    “见过,但没交情,”沈珣之立刻怒目挽袖,“是他惹你?”

    “没有没有,”沈蔚忙凑过去拉着兄长胳膊轻晃了晃,拖着一起往饭厅去,“我就打听打听,毕竟是前任鸿胪寺卿侍卫长么。哎,对了,当年南史堂案爆发时,薛密已在梅花内卫了?”

    “他去年才去的梅花内卫,”沈珣之睨她一眼,“南史堂案牵连太多人,水深到没谁说得清楚,你别瞎掺和。”

    “都结案的事了我掺和什么呀?也就随口一问,”沈蔚点点头,扬声对小桃道,“小桃,烦你替我将鸱尾剑取出来,我陪兄长吃过早饭就走。”

    小桃应声点头,赶忙转身去了沈蔚的院子。

    沈珣之疑惑皱眉:“你不说那鸱尾剑华而不实么?”

    鸱尾剑、椒图刀、囚牛枪乃铸铁名家孙烛老先生的收山之作,号称“帝京三大神兵器”。据说二十多年前囚牛枪的主人比武认负,当众将那神兵器扔进铸铁炉给熔了。

    而鸱尾剑是沈珣之花重金买下送给沈蔚的十四岁生辰礼。沈蔚嫌弃剑柄那颗巨大的珍珠硌得慌,便一直将这剑束之高阁。今日忽地要拿出来使,也难怪沈珣之诧异。

    “嗯,怕使长刀伤着人。”

    听沈蔚这样说,沈珣之料想妹子吃不了亏,便不再追问了。

    ****

    点卯过后,沈蔚再一次命人敲响集结锣磬。

    有了昨日的教训,这回不到半柱香人就齐了。

    望着演武场中齐刷刷的阵列,沈蔚浅笑抱拳:“感谢诸位赏脸啊。”

    阵列中许多昨日挨了打的人龇牙咧嘴腹诽道,不赏脸便会被你赏棍子啊混蛋!

    “我不学无术,懂的道理不多,但也知尺有长短,人有强弱,”沈蔚负手立在擂台正中,面上带笑,“打不过不丢人,可你不能告诉自己反正不丢人,索性就不打了。”

    正说着,传令兵站在远处迟疑地向她执礼,见她点头,这才几步回来,上到擂台一侧小声对她说了两句。

    “在场都是自家同僚,大声说无妨的。”沈蔚轻扯唇角。

    “梅花内卫副统领薛大人来访,请见沈大人!”

    寂静无声的阵列中,有不少人顿时露出得逞的暗笑。

    昨日沈蔚刚痛下杀手,今日前任鸿胪寺卿侍卫长就来访,很显然薛密是来替旧部撑腰的。

    沈蔚点头,朗声道:“请薛大人到此一见。”

    片刻后,随着薛密的到来,场下的阵列渐渐起骚动。

    “列队不整者,杖五十,当场行刑。”

    沈蔚此话一出,瞬间又是满场寂静,才有些散乱迹象的阵列迅速复原,想来昨日的见面礼确实让人心有余悸。

    薛密笑意爽朗,执礼道:“沈大人铁腕治下,下官冒失了。”场下的人皆是他当年带过的,对这其中的乱象他比谁都清楚。

    沈蔚望着回复规整的队列满意颔首后,才转身向薛密敷衍回礼:“若论铁腕,天下间谁比得过梅花内卫?”

    梅花内卫作为先圣主手中最后的杀手锏,当年因南史堂案诛杀朝中大小官员的斑斑事迹,她虽不在京中,却也有所耳闻。

    “薛大人今晨特地通知我带好兵器,为表尊敬,鸱尾剑已恭候多时。”

    沈蔚展臂接过卫兵递来的鸱尾剑:“薛大人今日来替旧属讨说法,我也正好与薛大人论个曲直。”

    “请沈大人赐教。”

    薛密从头到尾都很客气,这叫沈蔚觉着,还不如他那莽撞弟弟薛茂来得通透。

    不过,她也有心借薛密杀一杀歪风邪气:“昨日初见,侍卫队风气散漫、混吃等死的场面令人大开眼界。借一位我很尊敬的大人从前说过的话,当真是‘立国以来所有武职英灵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能将一队武职带到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地步,薛大人实在不是等闲之辈。”

    这话十足打在薛密脸上,也打在场下众人脸上,半点情面也没留。

    见薛密欲言又止,沈蔚兀自转身,扫视场下众人:“我知道,许多人家中昨夜奔走不少,这才请动薛大人今日出马。我也清楚,杨大人今晨被宣进内城,诸位同僚功不可没。”

    “沈蔚不才,愿与薛大人一战,”沈蔚拔剑出鞘,拿剑尖点点场下,“今日过后,若再有人搞这样不入流的举动,我敢保证,满帝京没人能比我更下三滥。”

    连下三滥都不甘落人下风,你才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咧。一旁的苗金宝忍笑退下擂台,将场地留给这前后两任鸿胪寺卿侍卫长。

    沈蔚虽不知薛密功夫深浅,可为了彻底震慑场下那些不争气的家伙,断了他们找人说情的心思,这一架必须打。

    而薛密昨夜被前来求他煞一煞沈蔚锐气的人烦得不行,今日也是不得不来。

    两人各自定了心神,也不再虚礼,迅速交上了手。

    拆招几个回合之后,沈蔚已知薛密功夫扎实在自己之上。

    从军多年,她已不是当年那个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少女,戎马生涯中见识过无数强于自己的对手。她是见过生死的剑南铁骑前锋营大将,许多信念早已刻进骨子里。

    百来号人目不转睛,屏息凝视着擂台上交错往来的二人。谁都瞧得出沈蔚处于下风,可她始终是大开大合的攻势,越战越稳。

    就在沈蔚心无旁骛与薛密对战之际,杨慎行也悄悄进了演武场。

    苗金宝赶紧迎过去,压着嗓音道:“杨大人,您不是进内城了吗?”

    “有人参了沈蔚昨日之举,眼下没事了。”杨慎行轻描淡写带过,目光紧锁着擂台。

    就在两人说话间,沈蔚手中的鸱尾剑竟被薛密硬生生一刀斩断。

    苗金宝大惊失色地回首瞧过去,口中喃喃道:“完了,三大神兵器只剩椒图刀没被毁了……椒图刀的主人颤抖吧……”

    杨慎行唇畔隐隐漾开些许笑意:“然而,椒图刀的主人也是沈蔚。”很明显,她不会颤抖。

    见苗金宝脸上的震惊更深,他缓缓又道:“昨日她带的那柄长刀便是。”

    那正巧也是沈蔚十四岁的生辰贺礼,送礼的人,叫杨慎行。

    见沈蔚兵器被毁,几陷绝境,场中已有不少人准备看她笑话,连薛密都略恍了一下神。

    就是他恍神的这瞬间,沈蔚左手生生抓住了薛密的刀刃,右肘抵住他的喉头,笑了。

    “若你真是我的敌人,我肘上一使力,你的喉骨就该裂碎了。”

    有血迹自薛密的刀刃上缓缓滴落,迎着金灿灿的秋阳迸出最最傲气的风华。

    金宝眼见沈蔚受伤,抬腿就想冲上擂台,却被拦下。

    “她在立威,你别下她场子。”杨慎行望着擂台上宛如凝止的两人,喉头微动,右手长指紧紧收拢。

    擂台上的薛密缓缓撤刀,执礼认输:“剑南铁骑不愧国之屏障,多谢沈将军指教。”

    先前来时他称沈大人,如今却诚心实意敬一声“沈将军”了。

    “薛大人客气,”沈蔚笑着接过卫兵递上的伤布,随意缠住左手的伤口,“不送。”

    她可以确定,薛密这前任鸿胪寺卿侍卫长,绝不会再管侍卫队闲事了。

    目送薛密下了擂台,沈蔚不疾不徐转身,面向一众目瞪口呆的侍卫队。

    “为武职者,便是个人战力不强,也绝不能丢掉胆气。只要没死,你就得站起来。”

    这个规矩,她方才已然亲身示范,在场无人发得出异议。

    “你们是护卫,并非仪仗!鸿胪寺卿侍卫队,身后护的绝非杨慎行这个人,而是国之肱骨,是国之尊严!”

    金宝看得直发怔,没料到平日一身匪气像个街头混混、好吃贪美的沈蔚,竟也有如此明正堂皇的一面。

    “若有敌袭来,须踩过你的尸体,才能到他面前。这是从今后侍卫队的铁律,自认做不到的人,即刻就可以滚了。”

    沈蔚扫视全场,凛凛傲气似战旗张扬:“三日后,我将对诸位同僚进行一对一甄选,不适任者必须滚蛋。”

    “当然,最终留下的人绝不会有从前那样轻松的日子可过了。或许有一日还会指着我痛骂,‘早知如此,当初老子还不如自行滚蛋’。”。

    一听三日后甄别,擂台下有人弱弱抗议:“你不能、不能这样胡来!否则我爹……会参你至死!”

    “成羌的虎狼之师都没能砍死我,自家的奏本倒将我参死,那还真是新奇的经历,”沈蔚笑迎那人目光,“我想试试。”

    “鸿胪寺本就……本就文官为主,并不十分强调武力的!”

    见还有人垂死挣扎,沈蔚目光湛然澄定如明亮星辰:“诸位,请大声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许是她的目光带笑却慑人,有三三两两的声音道:“鸿胪寺卿侍卫队。”

    沈蔚点点头,执断剑负手,又问:“是文官吗?”

    一时无人敢应。

    沈蔚缓缓拿过卫兵手中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擂台跃身而下,长/枪虚虚过处,竟有几人即刻抱头蹲地。

    “若有人刺杀,是不是杨大人还得挡在你身前?”沈蔚拿枪/头虚虚抵住一人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跟着抬起脸来,“金宝,这几人不必甄别,即刻清退。”

    金宝连忙转头瞧瞧杨慎行,见他缓缓颔首,才扬声应道:“得令!”

    被她拿长/枪指住的那人仍旧蹲在地上,并不敢动弹,只眼中泛起恼怒的薄泪,颤声轻嚷:“凭、凭什么?!”

    “凭你打不过我。凭老子杀人如麻,手上数千条敌军的人命。不服你砍我啊。”

    沈蔚居高临下冲他笑得轻蔑极了:“管你世族庶族,在其位,就得谋其事。既为武官,虽不要你保家卫国,至少也得不辱使命。做不到的人滚蛋,老子不伺候!”

    沈蔚不再理他,回身又跃上擂台,扬臂将长/枪扔回卫兵手中。

    “想来诸位清楚,从前我在绣衣卫,后在剑南铁骑。我所见过的武官武将,无一不是扑街也要头朝前的!所以,我眼里容不下毫无血气、混吃等死的侍卫队。我并无大志,不妄想能带出一支武功盖世、战无不胜的侍卫队,但,我要的是枕戈待旦、知耻后勇的同伴。”

    她孤身立在擂台,却像身后有千军万马,英华烈烈,气势如虹。

    杨慎行的目光一直未离她须臾。

    那是他的沈蔚。她立在那里,她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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