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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上玄色锦袍明眼人一看便知做工上等, 腰间配着的宝剑看着怪吓人的,这一瞧就是个威风凛凛的主儿!
她一惊,连忙就要跪下,想着这或许是个能做主的, 总是要设法求上一求, 哭上一哭, 撒泼无赖使浑, 将百般本领使出,求得牛蛋儿一条性命。
谁知道还没开口呢, 就听得那人哑声问道:
“杏花?”
萧杏儿被这么一叫, 顿时惊得没了魂魄,想着这声音忒得熟悉!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细想,下意识仰起脸来望过去:
“你,你怎知我叫杏花?”
她这一头, 倒是让那人看个分明,当即也是大惊:
“杏花, 你真得是杏花?”
萧杏儿听着这声音, 再看那人面目,却见那人身材雄健, 气势凛凛,深目挺鼻, 脸面刚毅, 煞是眼熟, 虽说如今比往日记忆中添了许多威风持重,可再怎么看,这也是当初的萧铁蛋啊!
她当即忙去看那人左耳朵处,只见那里有一点浅显的印子!
这再是不能作假的,这就是自己那本该丧命了的死鬼男人萧铁蛋啊!
这个印子,还是孩童时候两个人玩耍,她扑过去咬的他,为了这个,还着实挨了婆婆好一顿打呢!
“铁……铁蛋!你是铁蛋!”萧杏儿百感交集,惊吓不已。
死了十几年的男人,香灰不知道积了多厚……竟然诈尸了?
街坊上众人,并那一旁围着的官兵,一个个俱都惊呆了。
这……这可是当今镇国大将军啊,封镇国侯的,听说如今天子还下了旨意,将当朝七公主许配给他,那是怎么样的威风怎么样的前途,怎么如今?
铁蛋?铁蛋?那是什么劳什子玩意儿!
而就在此时,杏花的长子狗蛋儿也也跑了过来。原来他在生药铺子听说了东大街的消息,知道自家弟弟被官兵拘拿了,心里焦躁,便直冲过来,谁知道迎头却碰上了这番情景。
他家亲娘竟然喊那威风凛凛的侯爷为铁蛋?!
这还是要命不要命了!
一旁就有和杏花素日要好的,在那里壮着胆子低声提醒道:“这可不是什么铁蛋,这是侯爷,快,快叫侯爷!”
而萧杏花呢,她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望着这男人,渐渐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她家那死鬼男人啊!
死鬼男人竟然没死!
死鬼男人竟然还当了侯爷?!
她仰望着同样用震惊目光望着自己的萧铁蛋,万千个念头涌上心头。
早就听闻说这次当朝七公主行经此处,一同陪着的是镇国大将军,而这位镇国大将军是要娶这位七公主的。
那戏文里也唱了,说是升官发达死婆娘,里面不知道多少抛弃糟糠的负心汉!如今这死鬼男人当了侯爷,而那七公主自然是娇艳如花又鲜嫩,他必然是早就看中了要娶进门的。
如此一来,这死鬼男人如今知道自己还活着,说不得打得什么鬼主意,保不齐将自己杀人灭口,再一并灭了自己三个儿女,从此后自去娶公主,再生一窝好的!
萧杏花就在这万千紧要之际,脑中便迸出一个念头,定是要当众将这事抖搂出来,让街道上的人都知晓了,逼着他认下自己以及三个儿女,从此后让他也有个忌惮,不能轻易害了自家!
主意一定,她便顿时掉下两行泪来,对着这萧铁蛋扑将过去,口中哭道:
“哎呦喂,这不就是我那多年不见的夫君铁蛋吗?铁蛋,你可知道,自你走后,我杏花孝敬婆婆,为婆婆养老送终,还含辛茹苦拉扯大了你的儿女,我这些年过得好苦,如今可算是把你寻到了!”
旁边的萧狗蛋顿时惊了,跺着脚着急道:“娘啊,我爹早就没了的,这不是我爹,人家这是侯爷!这是侯爷啊!”
他弟弟牛蛋已经被拘拿了,可不要再把他老娘也折进去!
一旁众人也都吓得跺脚,更有县里都头罗庆义也赶过来了,见杏花竟然惹出这天大的祸事来,急就要上前:
“杏花,那是当朝镇国将军啊!”
宝仪公主原本见身边萧战庭神情异常,已经疑惑,如今跟过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大怒,娇声斥道:
“这是哪来的疯婆子,左右,还不拿下!”
宝仪公主如下下令之下,早有一旁侍卫上前就要拿下萧杏花。
可是谁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却见萧战庭低首望着抱住自己大腿痛哭不已的萧杏花,缓慢地抬起头来,锐利而深沉的眸子望向那宝仪公主:
“她——是我的结发之妻。”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懵在那里了。
一旁侍卫顿时惊得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敢动弹。
宝怡公主则是面孔煞白,眼中疑惑,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旁边的牛蛋是从来知道自己年幼丧父的,如今乍听到这消息,一时竟回味不出这其中意味。
都头罗庆义前些日子就开始在东大街寻合适的宅子,想着盘下来后,将萧家那一大家子都接过来,大家伙一起过日子,在他心里萧杏花那都是他将要娶进门的娘子了,不曾想,如今横地里出来这么一茬,一时也是情状莫名,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围观众人,见这威严华贵的侯爷竟然说萧杏花是他的原配发妻,一个个如坠云里雾里,只觉得仿佛做梦一般。
最后还是宝仪公主忍不住,煞白着脸,走上前道:“战庭,你这是认错了吧,你的发妻当年早已饿死在饥荒之中,好好的怎么会出来个——”
她咬牙望着跪在那里抱住了萧战庭两腿哭泣不止的萧杏花,一时竟不知该有何言语来形容。
呸,不过是个粗俗的街头婆子罢了!
地上哭泣的萧杏花听说这个,一颗心顿时掉在了半空里,含泪的眼儿滴溜溜地转着。
若是这没良心的死鬼男人,真顺着公主的话茬,干脆不认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可谁知,萧战庭却并没言语,只是沉默地伸出手来,握住了萧杏花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在场众人俱都看明白了这动作中的意思。
那宝仪公主本是凤钗宝珠,面上傅粉,如今听得萧战庭如此言语,已经是面色犹如锅底灰,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众人震惊地望着眼前情景,也有的忽而就明白了。
说好的这镇国侯爷将要迎娶宝仪公主呢?
这,这下子如何是好?
“没,要什么有什么,这里真好!”萧杏花确实是十分满意的,想当初离开家时,她还让儿子媳妇好生一番收拾。
穷家值万贯,过惯日子的人,真是什么都舍不得扔,如今来了这侯府大院,她才明白,自己一路辛辛苦苦带过来的那些,都是一堆破烂,还是麻利地赶紧扔了去。
“这福运居是我往日住着的,我想着你既来了,若是另辟院落,外人看了终究不好,只好委屈你和我同住在福云居。”
萧杏花瞥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有了主意。
原来她这一路过来,见到这宅院里众多女子,随便挑个小丫头,那都是清秀眉眼惹人怜爱的,她想着依萧战庭那秉性,看着身边这么多花枝招展的娇□□子,哪里有不眼馋的。便是之前得了他承诺,那又如何,她可是最清楚这个人,一旦想要了,便是十匹马都拉不住。当年在隗继山里捡药草的时候,他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像个驴一般发了青,把她拉扯到旁边林子里就没廉耻地弄一番!
而眼前这惊人的富贵,自然是不能轻易舍弃,既不愿舍弃,便只能纠缠着萧战庭,让他不好每日里去招惹女子了!
主意已定,她当即笑着道:“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我是夫妻,自当同住一处,哪里有分开住的道理!”
萧战庭听闻这个,低眸看过去,却见她要笑不笑的,眉眼间倒是别有一番意思。一时心里不免泛起暖意。
于是又听她道:“外面那些嫩眉嫩眼儿的丫头,你若是要哪个,只和我说,我自会给你收了。”
听这话,萧战庭心里登时泛起凉意,原本的那点意思也消失殆尽。
萧杏花却丝毫不曾察觉,继续笑盈盈地道:“我年纪大了,怕是不好生养了。不过好在以后房里多收几个,也是可以的,养在我名下,也好给几个孩子作伴。”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想,哪个小贱蹄子想生下他的儿女,总也得过她这道关!
萧战庭神情疏淡,深眸中却闪着让人看不懂的嘲意。默了片刻,他还是道:
“柴大管家,过来给夫人讲讲府中事务吧。”
他话音刚落,便见外面进来一个老头子,看样子和之前的柴管家仿佛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只不过这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而已。
那柴大管家笑呵呵地道:“老奴柴越,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说着便颤巍巍地跪在那里了。
萧杏花一看这个,便知道在她之前,侯府里应该是由这位柴大管家当家了?当下她有意拉拢,便温声笑道:“柴大管家,您老人家快快请进,以后有什么事,我还得多多依仗您呢,怎么这么客气。”
主仆一番寒暄,之后便进入正题,柴大管家开始说起侯府中诸般事宜,并递上了府中上下人等的花名册,家中各处钥匙,另有身契地契还有账册各样铺子银票等。
萧杏花接过来约莫一看,只见好大一摞,名目繁多,她不过略识几个字罢了,当下其他的一概不看,只翻着那银票,随意数了几十张,心里暗暗一算,已经是心花怒放。
敢情这死鬼男人有钱的很呢,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银子,花八辈子也花不完啊!
一时又去瞧那地契,正自迷茫,旁边的柴大管家道:
“本朝之侯爵,多为只封号而无封地者,咱们侯爷,那是先帝封侯拜将,赐下良田千倾,享食禄万户。”
说着开始给萧杏花讲,这是哪里哪里的地儿,出产什么什么,这是哪个哪个山,山上盛产什么。
萧杏花听得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金子!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些地契银票,想着这辈子是彻底不用愁了,再也不用愁了!自己那没志气的儿子,还满心想着来燕京城开个大生药铺子,我呸,太小家子气了,他爹手底下铺子有几十个呢,随便拿出一个来就甩他那白湾子县的生药铺子十条街!
她欢喜得合不拢嘴,喜到极致,几乎都要落下泪了,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以后都是我的吗?”
旁边的萧战庭坐在交背椅上,原本是微微放开双腿,神情漠然。
此时听到这话,那略抿起的唇角,不觉抽动了下。
柴大管家上前,笑呵呵地道:“夫人是要掌管府中一切事宜的,这些银票,地契,还有各样账册,自然都是夫人说了算。”
萧杏花捧着那些银票,真是美滋滋得恨不得大笑三声。
柴大管家并一旁伺候的丫鬟,虽觉得这夫人实在有趣,可是哪个敢露出半点异样,只能拼命低着头憋住。
萧杏花兀自欢喜半响,转眼恰好看到了旁边的萧战庭。
此时此刻她才想起,自己这银票地契卖身契还有各样铺子,这都是萧战庭的啊,是他给予自己的!
眼中有了银票地契的萧杏花,再看萧战庭,可是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以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丧天良挨千刀的老淫贼,现在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位侯爷仪表堂堂人中龙凤,浑身都泛着金光!
她笑望着萧战庭,粉面含春,眉眼带笑,犹如一缕轻风般移到了萧战庭身边,柔声唤道:“铁蛋哥哥……”
她不像最开始直呼他叫铁蛋,不像后来生分地叫他侯爷,更不像这几日直接叫他战庭了。
她竟然叫他铁蛋哥哥了。
这一声铁蛋哥哥,可谓是娇滴滴软绵绵,只听得人酥麻了骨子。
萧战庭铁硬着脸庞,金刀大马地坐在交背椅上,漠然地看着窗外,仿佛根本不曾听到萧杏花的低唤。
萧杏花咬了咬唇,便对旁边使了个眼色,柴大管家见此,连忙带着一众丫鬟全都退下去了。
现在的萧杏花看着这眉眼冷清的铁面郎君,只觉得别说叫一声铁蛋哥哥,就是再受一遭十几年前那炕头上的罪,都是值得的啊!
当下她浅咬唇儿,微垂星眸,怯生生地凑过去,小小声地道:“你怎么对我冷着个脸啊?铁蛋哥哥……”
虽说多年过去,可是她依然记得当年她哄他求他时的伎俩。他这个人其实是吃软不吃硬,若想劝得动他,须得娇声嫩语,碍着身子贴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卖痴。
菱花窗棂是半开着的,透过上面的烟笼纱窗,萧战庭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园子,假山真水,翠松绿柏,红杏绿桃,争奇斗艳,更有杨柳垂岸,一时清风吹拂那柳枝儿,不知道谁家燕子轻盈地在水面上掠过一层波澜。
他当时选这福云居,就是看中了这一片景,恍惚中仿佛隗继山下的那湖那山那树,也会让他忆起那个站在杏树下风娇水媚的女孩儿。
如今耳边这一声铁蛋哥哥,竟仿佛回到了大转子村。
那个时候小姑娘嫌疼,总是不愿意让他近身,他若要强,她就会使出这一招。他喜欢看她冲自己撒娇卖乖,也喜欢看她在自己怀里软成面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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