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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这顿略早的晚餐,贾安逸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萧雨歇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半, 忙寻路去找队友会和,化学学院楼在食堂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面没多少人, 她顺利上到二楼丁教授的办公室门外, 敲了敲。
“请进, ”完全不同于沈先生本人的清冽嗓音, 这位他所附身的丁教授人至中年, 声音强而有力,一听便是发号司令惯了的,萧雨歇推门而入,眼前只有穿着蓝色衬衫的丁教授一个人,他指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吧, 老王他已经回去了。”
一听这熟悉的语气, 萧雨歇不自在地抿出个微笑,坐下将刚刚贾安逸的故事告诉他。
沈然双手抱胸,陷入思考,半晌下巴往下一沉,忽然站起来, 抓起挂在办公椅上的西装外套, 一边套一边往外走, “他说的那个花坛在哪?”
“就在学校进门必经的小道左边,”萧雨歇快步跟上,眼见他脚拐向后面的实验楼,脚下一顿,索性就在原地等候,没过五分钟,他手上捻着几个密封小袋子,扔下一句,“你在办公室里等我,”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百无聊赖的萧雨歇抽出衣兜里的针,嗖嗖嗖射向雪白的墙壁,时而排成“S”型,时而排成“B”型,技能熟练度缓缓往上涨,正当她拔出墙里的最后一根针时,耳尖一动,听到皮鞋踩着地板的脚步声,她开窗往下一看,沈然朝她招手,示意她下去。
“你去找什么啦?”萧雨歇不住地瞥向他鼓囊囊的西装口袋。
沈然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持到进入实验室,他伸手刷卡,“滴”的一声,推开门,从门口架子上拿一双塑料手套戴上,开灯,拉好窗帘,走到一边实验台,掏出兜里装满泥土的密封袋,小心翼翼地将泥土倒入玻璃器皿,加水,搅拌,往里添加两瓶不知什么药剂,而后叫她关灯。
提供光源的白炽灯一关,他手上器皿的容液泛着幽幽的蓝光,被这一番动作所迷惑的萧雨歇望向沈先生高大的黑影,“这是什么?”
“鲁米诺反应,”他将这半瓶容液冲洗掉,拉开窗帘,太阳的余光透过玻璃窗印在地上,残渣和一次性手套扔进化学实验回收瓶,“这是一种血迹检测方法。”
“贾安逸说的花坛?”萧雨歇立刻反应过来,“这些泥土是花坛里的?”
“老王身为清洁工,却没听其他同事说过花坛有血迹的事,如果祝小玉跳楼是真的,那必定有人帮忙毁尸灭迹,”沈然锁上实验室的门,一路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毁尸灭迹?你是说祝小玉有人假扮?”萧雨歇下意识考虑起这个可能性。
他伸手拿过自己办公桌上两个相似茶杯中的一个,蓄满水喝了一口,说这仿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鲁米诺检测出血迹反应。”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收到游戏提示音:
[你获得一条线索。]
[你的队友获得一条线索。]
“又获得了什么线索?”谢先生在队伍频道里发问,“进度条推进得好快,现在百分之五十了。”
“有人声称看见祝小玉跳楼却没发现她的尸体,现场毫无异样,”沈先生简洁地总结道,“第二天祝小玉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有什么,看错了呗,”谢先生摸不着头脑。
沈然轻描淡写地补充一句,“我们在花坛的土壤里检测出血迹反应。”
“这就表示说,贾安逸说的是真的,跳楼确有其事,祝小玉理应死得不能再死,”萧雨歇似乎回想起什么,在心底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人在危机爆发九死一生的境地,会爆发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力量。
其他物种,也一样。
“祝小玉是一大突破口,白玉山也不能就此放弃,”沈然查看丁教授的时间表,“明天我们早上七点在校门口集合,我会开丁教授的黑色大众车等你们,车牌号是……”他念一串数字,萧雨歇赶忙记在手上,听他说完,“小心一点,有什么武器、防具都带上,我有预感,白玉山不会像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第二天,天蒙蒙亮,三人集合的时候,萧雨歇穿着另一套长袖长裤运动服,戴上帽子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一丝不露,手上提两瓶花露水和一大包干果蜜饯肉干,看得两位男士都饿了,第一次见面的谢霁伸手拿一包肉干啃着吃,他虽然顶着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壳子,可吃起肉干这种不方便进食的食物来,手指和嘴竟一点残渣也没沾上,吃完还叠好包装放进充当垃圾袋的塑料口袋里,显现出良好的教养。
“咦,你怎么还带着花露水啊?”手疾眼快地翻出压在底下的花露水,谢霁有些困惑。
沈然在前座开车,她和谢霁为避人耳目坐在后座,此时她按下车窗,让谢霁听一听沿路不止的蝉鸣,自然地笑道,“夏天蚊虫多,加上我们要上山,不带些花露水回来就得被咬得满头包。”
单看她这幅镇静自若的笑脸,任谁也想不到她心底的忐忑不安。
“说的也是,”谢霁从善如流地捡出花露水往自己身上喷,满车厢都是六神薄荷的味道,“借用一下哈。”
萧雨歇巴不得他用,用得越多越好,毕竟她可不想看着一个活生生的、还挺讨人喜欢的队友出现危险。
“还有两个口罩、一副墨镜和三顶帽子,”她微微一笑说,“我们三个人在附身前应当没什么交集,要是碰到熟悉的人,可能会觉得奇怪,所以我就带上了。”
沈然把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车厢正中间的后视镜。
白玉山离学校不远,开车半小时个多小时,山脚下停车场内停好车,沈然去买缆车的票,两人在原地等候,现在不过七点半,山脚广场不少大妈大爷正在晨练,青山在初升阳光的照耀下烟树迷离,黏黏地、湿湿地溶进白雾里,恍如海市蜃楼一般。望着这幅美丽的水墨画卷,萧雨歇退后一步,两手交叉横在胸前,无意识地做出一个保护性的隔离动作。
从售票处出来的沈然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阳光下,一派宁静。
将疑惑暗藏心底,他走过去将票递给两人,提着一大包吃的喝的坐上前往山顶的缆车。
因为没人知道副校长和他所提拔的那名下属是在哪遇见的,三人索性把自己当成游客,从山顶往下游玩景点,此时游客不多,除了萧雨歇,其他两人没戴口罩,倒是喷了许多花露水,所以她也不强求。
“要是不熟的人看到我们,”谢霁走了一段突然笑道,“会不会以为我们是祖孙三代啊?”
萧雨歇噗嗤一声笑出来,别说,还真挺像。
“这样就对了嘛,”谢霁的声音柔和了些,“听声音你应该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就要多笑笑,别一天到晚扳着脸,老得快,知道不?”
萧雨歇一愣。
她勾起一个真切的微笑。
走到中午,三人没看见什么特殊情况——也是,要是那么明显,早就被有关部门发现了。太阳升至最高点的时候,游客们慢慢多了许多,天气燥热,阳光灼人,他们便决定先找个阴凉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吃午餐。
正好,透过路边树枝的缝隙,谢霁瞄到湖泊中心有一个四面透风的小亭子,一段弯弯曲曲的曲桥连接着它,亭子里还有两个人影,萧雨歇想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阻止,只得再次让他们喷上花露水,戴上墨镜或者口罩,谢霁抢到唯一一副墨镜,沈然毫不在意地戴上口罩。三人提着食物直奔湖中心。
眼见三个藏头不露脸奇奇怪怪的人进亭子,穿着运动短裤的男青年往边上挪挪屁股,他的女朋友正担心地检查他的腿,“什么蚊子,怎么那么毒啊?”
萧雨歇浑身一震,猛地转头,视线落在男人小腿上,一个足有一元硬币大小的肿包清晰可见,谢霁听到他们的对话,热情地递过半瓶花露水,“你们要不要喷一下?”
女人警惕地摇摇头,勉强笑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扶着一瘸一拐的男青年起身往外走。
“去医院看看吧,”萧雨歇往湖里一个一个地丢石头,插话道,女人看了她一眼,才会会意过来对方是在和他们说话,胡乱应一声,两人逃跑似的离开这处小亭。
“是不是有病啊?大热天穿成那样?”走出不远,女人絮絮叨叨地抱怨道,“去什么医院,被蚊子咬一口还要去医院……”
“别说了,”男青年皱紧眉头,大汗淋漓,语气重了些,见女朋友嘟起嘴,按捺住烦躁的心安慰道,“没准别人是怕蚊子咬呢,你看,要是我也穿成那样,蚊子就咬不到我了。”
“就算再怎么怕蚊子,穿成那样也太小心……”
萧雨歇告知队友们后,下楼去宿舍门口等,宿舍只有一个入口,不会走错,她坐在门口石凳上,对面是另一栋宿舍楼,青白的月光洒下来,天色蓝得发黑,树顶上几粒橘色灯光透下来,印在地上,圆圆的,像个印章,她望着宿舍门前这条小路,在队伍频道和队友们聊天,沈然推测游戏后面一定会再有任务出现,到时候估计也是组队的方式,“希望下一个任务也能和你们组队,”沈然说,找个好队友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谢霁不太乐意,他已经发觉这个游戏不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心生退缩,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玩。
“我们可以互加好友,”萧雨歇提道,“游戏面板有好友选项。”
沈然就等她这句话,三个人互相添加好友之后,聊天变得随意起来,毕竟一起经历过副本,尽管彼此还不熟悉,却也算得上生死之交。聊过之后,他们对彼此的身份多了一层了解,谢霁想来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家接受教育,平时四处旅游玩耍,有钱有闲,沈然是个数学老师,在某重点中学上课,薪水养得活自己,萧雨歇呢,她的身体还躺在大山深处呢。
“我亲人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说起自己,她十分坦然,“我生活在大山里,师父教我武功,前几年师父云游,我一个人下山走动,我还有个师妹,可惜她家管得严,没见过几次面,去年她丈夫家出事,她逃出来,被人追赶坠落山壁而死,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说到这,她轻轻一叹。
沈然工作地点是帝都,谢霁正在巴黎游玩,而萧雨歇的身体躺在秦岭,三人隔着大半个地球,居然能组在一起,不知道游戏是怎么筛选的。
“或许是随机吧,”沈然推测,“也有可能是某项属性较高的人聚在一起。”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小路上再无一个人走动,宿舍楼里灯光一盏盏熄灭,宿管阿姨叮嘱她进门后挂上锁去睡觉,她还坐在外头的石凳上,拢一拢衣裳。
谢霁已经在队伍频道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他白天要干体力活,晚上还要和队友们交流人生,实在是辛苦,其他两人劝他去睡,队伍里霎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叫个不停的蝉鸣。
“你不去睡吗?”萧雨歇踢着脚下的草问。
“从前上课时熬夜习惯了,”沈然在频道里说,“万一出现什么状况,我也好及时到场。”
教师宿舍楼离得不远,走路七八分钟。
萧雨歇望着路上两边的树木和路灯,“不知她晚上还会不会回来。”
这话刚说出,她便看见祝小玉从路那头走来,夜深人静,她走得极慢,好像肩上压着沉甸甸的东西,整个人垮下来一样,萧雨歇站起走到她面前,她毫无觉察,直到挡在她的去路,才抬头看来。
人的眼睛向来是褐色,而她的两双眼睛极黑,黑得好像用笔画上去的,萧雨歇眉毛一沉,右脚往后一踏,双手自然垂放身体两边,若有状况随时来得及反应,“祝小玉,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吧,”她好像被这问话提醒了似的,眼睛里多了几丝活气,眼珠子迟滞地转了一圈,抬手指着方才萧雨歇坐的石凳,“我有点累,坐下说吧。”
萧雨歇沉凝地一点头。
看小玉慢慢走过去坐在石凳上,她站着,开门见山,“我看见你跳楼了。”
祝小玉浑身一震。
“我看到你在天台上,”她复述着贾安逸的故事,“乘电梯到楼顶时,看到你倒在花坛边,后来不知是谁把你救走,还抹掉了血,我还以为是恶作剧,”看祝小玉抬头想要说话,她继续说,“但是我有个化学系的朋友,他化验了花坛里的泥土,有血迹反应。”
祝小玉黝黑的眼睛里充满惊恐和绝望。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萧雨歇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我想知道,那天袭击我的人,是不是你。”
祝小玉浑身发抖,发出似哭非笑的声音,她哆嗦着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她好像在哭,但她抖得厉害,是身体不自觉打颤的那种颤抖,萧雨歇退后几步,右手握拳,左手扣针,眼睛像钢针一样盯着她。
她的哭声渐渐被另一种仿佛从喉咙深处传来的低吼声所取代,好像恶狗遇到敌人一样,萧雨歇将少林内功提至巅峰,全神戒备。
突然,祝小玉像一只野狼一样,朝她猛扑过来,任何一个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的人,很少能不为所动,萧雨歇初见“类人”的时候,很难下手——毕竟,前一秒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紧盯着对方的每一个举动,如同定格的视频一样,一帧一帧印入脑海,她左脚往边上一跨,侧身避过这一扑,运手如刀,狠狠砍在对方颈后,以她达到10的属性,这一手刀下去,随便哪个壮汉都会被震得半身不遂,但遭受这一击的祝小玉打一个趔趄,发出几声嘶哑的怒吼,再次朝她扑来。
现在的祝小玉,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或许是那次跳楼身体重组让寄生物加快了寄生的速度,原本感染不到半年的她处在生长期和成熟期附近,上次自己跟踪她的时候,她还有思考的能力,知道偷袭和用拳,可这次,她的大脑已彻彻底底被寄生物所占据,成为一个身体被改造,只保留攻击本能和强大愈合能力的非人类。
萧雨歇心里叫糟,想要阻止祝小玉,只能破坏她脑中的寄生物,可她不知道校园里有没有监控,一旦警察发现卫秋兰“杀人”,她很有可能会招来游戏的警告甚至抹杀。
类人生物不知疲倦,而她每一躲闪每一击打都在消耗自己的体力,加上精神紧绷,最多只能撑十分钟,如果她想保住自己倒也简单,此刻轻功逃命,没人会怀疑到她身上,从前她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祝小玉完全被寄生物控制,哪怕打断她的腿,也会立刻重组恢复,她不会停下来,而是寻着血食的味道发动攻击,只要有一个人落单,被成熟体内的寄生物感染,便会沦为寄生物的养料,这也就意味着成为另一个失去理智的非人类,不需要三个月潜伏期,不需要半年成长期,直接从人被改造成非人,这就是成熟期的寄生物。
如果放任她在校园里游荡,要不了一晚上,整个校园都会陷入混乱。
另一边,眼见任务进程达到95%,沈然得知萧雨歇那边的状况,脑筋紧急转动,迅速接过指挥权,“你所在的十号楼有两个监控,估计已经被拍到了,等着,我马上过来,你撑一会儿。”
他一边披上外套往外冲,一边在队伍频道里对萧雨歇说,“为今之计,只有我们演一场戏,你做出被她袭击躲闪的样子,我装作路过……”
他风一样跑到两人所在的十号楼,望见萧雨歇两人纠缠的身影,“尖叫,快,叫大声一点,喊救命。”
“啊!!!!!!救命啊!!!!”萧雨歇运足内力放开喉咙尖叫,震得沈然都捂住了耳朵,听到这嘶声裂肺的叫声,宿舍楼的灯纷纷亮起,不少学生穿着睡衣揉着眼睛从窗台往下看,“搞什么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吓死我了,谁在喊救命?”
“我靠!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回事?凶杀案现场?”
“卧槽有人在叫救命!杀人啊!”
“报警啊!赶紧报警啊!”
不少义愤填膺的学生从宿舍楼下来,准备上前查看情况,却被沈然拦下,他神情凝重地望着正在躲闪的萧雨歇,高声对学生们说,“不要上前,对方手上有凶器。”
祝小玉手上的水果刀正是萧雨歇事先从背包里取出塞进她手上的,以她乱无章法的挥砍,萧雨歇自是避得过,没增加什么难度。
“那怎么办!”学生们乱成一团,也有眼尖的学生瞅到失去理智的祝小玉暗暗揣测,“这妹纸精神不大对啊。”
“这不是废话吗?精神正常能持刀杀人?”
“疯了吧?”
“好可怕,她好像想咬人的样子。”
“咬人?又不是丧尸。”
“还真别提,有点像。”
一群人在旁边着急上火,沈然怕弄巧成拙,朝萧雨歇大喊一声,“同学,你没事吧?”
“没事你来试试!”萧雨歇寻到时机,一把抢过祝小玉的水果刀,惹得围观群众一阵惊呼,她双手握刀比划着,“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类人生物——丧尸自然听不见她的话,依然朝她扑来,萧雨歇一闪,闭上眼睛尖叫着往她背上刺。
学生们倒抽一口气,“这妞牛逼。”
“等等,好像不大对头。”
“对啊,她受伤了怎么还一点都不影响?”
够了,再演就会有人上去动手了,沈然往队伍频道里喊一声,萧雨歇手起刀落,装作失手的样子插入丧尸后脑,杀死寄生物,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呆愣愣”地看着不再乱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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