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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姨娘又被拉去打马吊了,看起来还赢了不少, 喜气洋洋收银钱。那些姨娘们给得很痛快, 输钱的比赢钱的还要高兴。
连小元子都被六妹碧珠拉走, 和一群小妹玩跳绳。他看见夏苗走出屋子,想要过来, 那群女孩子却不准。一个个娇憨可爱, 痴缠不休,他招架不住。夏苗向他示意不用过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玩得也很开心。
人才啊,大大小小都是人才,难缠啊!
夏苗觉得好累, 老祖宗那双眼使她时时觉得自己破绽百出,不得不斟字酌句, 就跟朝堂奏对一般,事后还得想一想有漏洞。
一开始是假惺惺的迟来的慰问,夏苗心知他们的算盘, 一方面表示感谢, 一方面又哼哼叽叽说什么“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诉起苦来。
夏百川心软了,要她们母女住回到朱境阁, 又许诺诸多好处, 明示暗示要恩准她重新当家。
夏苗扑通一声跪下, 说是不该阻止新姨娘进门,罪该万死,那朱境阁是万万不敢住的,在听雪居已住得安然自在,朱境阁还是留给新姨娘的好,以后生下弟弟云云。
虽然一个字的不是都没说,夏百川的脸却阵红阵白。老祖宗看着不中用的儿子和能干得吓人的孙女,心中百味杂阵,只得把夏百川支走。
结果,夏百川两次都在女人的战争中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等夏百川走后,老祖宗直接进入了正题——要夏苗重新当家。
这个时候夏苗还不想当家,却又不能直接拒绝,只说是二姐青梅才是嫡女,原先以为她很快便要嫁人,这才厚着脸皮暂代。如今二姐婚事吹了,正是伤心之时,再剥夺她的当家之位,又于心何忍。
再说了,如今外面的传言不太好听,得要给二姐机会表现,让谣言不攻自破,以免影响日后嫁人。
只要嫡女未嫁,便万万没有庶女当家的道理,外人会以为夏家嫡庶尊卑不分。
不管老祖宗怎么好言拉拢,夏苗只就事论事,巧言搪塞,曾经的亲密和温情早已消失不见,如同上好的美玉,被摔坏了就是摔坏了,即使用金镶玉补得□□无缝,补得巧夺天工,在知情人的眼里那就是坏了,没有原先的价值了。
夏苗的心里明白,以自己的这点道行在老祖宗面前装做心无荠蒂是装不成的,她也累了,无心再装。再多的话都是废话,千言万语只有一句——孙猴子不当弼马瘟了!
终于,老祖宗叹了一句:“苗丫头你变了!老祖宗还是一样疼你的,你委实不用如此谨小慎微!”
喜欢一朵花就应当好好地栽培,而不是摘下它,丢进火坑里!夏苗足足过了半盏茶时间才平复下心情,面无表情地答道:“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夏苗愚钝,无才无智,便只能谨小慎微了。”
一家人说话都要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出身无法选择,但夏苗发誓在将来的人生一定要畅所欲言,一定要真心实意!
然而,老祖宗毕竟是老祖宗,有几句话说得似是而非,差一点就能把人绕进去。
“你以为是为了阿竹,老祖宗才罚你的么?不是!老祖宗只是想要你看一看,你口口声声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些上流人士全部都三妻四妾,所以你情愿嫁平头百姓,好!老祖宗就让你看看一个人无权无势,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怎么样?是不是你自己也受不了?就算如你所愿,将来你也保准会后悔的!你住在深宅大院里,吃穿不愁,哪里知道外面老百姓的艰辛?天旱了四个月,南边地打仗,芜候的税又重,此次被你二姐赶出府的奴才们哪一个不想再回来?等老祖宗一撒手,你这一家子姐姐妹妹可没有人会惦记着每天送补品给你吃!”
“知道你瞧不上胡安峰,可是以他的喜好,说不定也不会亲近你,你岂不是正好清闲?说起来,即使青梅嫁给詹事,那家的正室好生厉害,她这一生一世永远不过是小妾,而你却绝对可以成为胡安峰的正室,即使不是正室,胡家也会由你说了算。胡家上无父母,下无姑嫂,在那里会比娘家还要自在,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你以为这一个多月怎么能安心地在听雪居里养病?是我不准他们打扰你的!你以为青梅在家里作天作地,我会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如果被你爹知道是你毁了青梅的这桩婚事,他会饶得了你吗?你做的这些事……听我说完!是,那些蛀虫早就应该剔除出去,要不是看你的这点忠心,老祖宗我也容不得你这般胡闹!”
“实话告诉你吧!是胡安峰来提的亲。有一批货在码头上被他扣下了,不与他结亲,你爹会有□□烦。你的几个姐姐已许了人家,适龄的女儿只有你了,也是没有办法。夏家的货运正巧在他管的这条线上,随便什么时候他使一点坏,就……”
听到这里,夏苗的心已经被捅了几十个窟窿,好几次差点就要不顾一切地骂将出来,还好没有忘记姜大夫的承诺,千难万难地点头称是,生怕再多待一刻便会前功尽弃,逃也似地告退了。
枯坐一个多时辰后,夏苗终于想明白了一桩事——老祖宗对自己仍是有爱的,可这爱说到底还是少了一点。
缺少了爱,再华丽的词藻,再高明的口才,也是一眼便能让人看穿,被看穿后什么目的也达不到,只是徒增嫌隙而已。
今时今日,夏苗终于站起来了,不再仰视老祖宗,居高临下地觉得她可悲又可憎。
因为老祖宗的偏好,这一代的夏家女儿们取名都与绿色沾点边。老祖宗盼望着青出于蓝,却不知道青出于蓝后是怎样的孤独、寂寞与无助、无聊。
夏苗背着手,走到了按她的主意打点好的大福居前坪,已经有些客人陆续到了。
前坪的正前方是戏台,周围用捻金纱隔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雅间。
捻金纱比棉布贵,比起绫罗绸缎却便宜太多,质地轻柔飘逸,一般用于大户人家的窗帘,或者是罩袍,求的是朦胧隐约的美感。只可惜夏百川投资失败,这批捻金纱的花样在上流社会中没能时兴起来,囤在库房中已有多时。
夏苗知道这个情况,叫青梅借了出来,过完寿宴后再还回去便是,多花不了一文钱,又添了一处别致的景观。
到了夜里这个区域内会灯火通明,煞是好看,而锦绣园别的地方却是一团漆黑,因为青梅把全家所有的灯笼、烛台全都收集起来了。
戏班子是宝姨娘的旧相识,看在宝姨娘的面子上半价出演,把青楼乐得合不拢嘴,连大家闺秀的体统都丢在了一边。
这次的晚宴和晚宴后的娱乐体面又不贵,又处处给宝姨娘带着绿萼逃走留下的方便之门,夏苗看后很是满意。
来来往往做事的奴才们消息灵通,一个个对夏苗笑脸相迎,比起从前当家时还要热情。
夏苗怪没意思的,从桌上拿了两块柿饼,抓一把花生放进兜里,溜溜达达向假山后走去。那里有个僻静地儿,树下又很阴凉,正好歇一歇,晚上还要看一出大戏。
正走着,隐约听到假山后有动静。
“别,你别这样,成什么体统?”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躲在这里以为老子就没办法了吗?”
“再这样,我要叫了!”
“叫吧,最喜欢听你叫了……来,让我亲亲!”
夏苗后退了半步,眉毛拧了起来,这两个居然都是男人,其中一个很耳熟,又听了两句才听清,原来被欺负的那个是廖渐鸿!
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胆敢在夏家做此等龌龊之事!
夏苗大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正强拉着廖渐鸿,一张臭嘴在他的脸上乱啃。廖渐鸿的衣襟已经散开,露出里面白蜇的肌肤,隐隐有几点红痕。
那死胖子的手下移,就要去解廖渐鸿的腰带。
廖渐鸿扭着身子挣扎,却不是他的对手,一张俊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绝望地哀号:“我还不如死了!你杀了我吧!”
夏苗看不下去了,把手中的一块柿饼丢出,正中那死胖子的头。
“谁?是谁敢打爷爷?”
廖渐鸿趁机紧了紧衣襟,把胖子推到一边,跌跌撞撞撒腿就跑。
胖子伸手想要把廖渐鸿捞回来,却迟了一步,怒得大叫:“是谁打的,不要藏头缩尾,出来……”
夏苗把剩下的一只柿饼也砸了过去,这次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胖子低头一看,这才知道打他的是两块柿饼,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又骂道:“夏家的小鬼头有没有教养?知道老子是谁么?”
夏苗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冷笑一声:“别找了,是我!你是什么人,敢在夏家撒野?”
胖子上下打量着夏苗,眼里渐渐变得不正经,色眯眯地说:“小娘子,是不是等不及了?要不要哥哥来疼你?哥哥是漕运使,要不要哥哥把你带出去,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你,就是胡安峰?”夏苗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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