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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我没事……”鼓起勇气走到了芜候府门前, 又见着了荣公子, 此时话到嘴边却咽下了。
从小到大, 夏苗得到荣公子的帮助不计其数, 明的是隔三岔五的小礼物, 暗的是芜候府的抬举。甚至在皇上给红叶公主指亲之前,夏家人都以为她会是未来的芜候夫人。
有的时候,夏苗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老祖宗的宠爱, 还是荣公子的另眼相看先让自己走出了逆境。
在夏家,夏苗是无私的贡献者, 憋屈却又自豪, 而在荣公子面前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索取的一方, 感激感动却又无以为报。
一路上都在说服自己, 可见了荣公子的面,夏苗又怂了。
“那就好, 那就好。”荣公子看了眼回到车上,懒洋洋靠着车门的阿茂,突然有了紧迫感, 那些可说不可说,能以后再说的话似乎再不说就迟了,然而多年养成四平八稳的性子和上流社会中的繁文缛节,使得他不懂该如何直抒胸臆, 半天才红着脸曲里拐弯地说, “你与胡安峰那事……我想着还有两年, 可以慢慢筹划,总之……那个,不管你是不是需要我帮忙,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过去的……老天保佑,胡安峰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也就……也就安心了。”
哼,老天爷是最靠不住的!夏苗眼珠一转,终于找到了一个楔机,厚着脸皮说道:“多谢荣公子挂心,那桩事总算完满解决了,只是今晚家里遇上难事了,非得求荣公子出手相助不可,是故小女冒昧地寅夜前来。”
“哦,你家里怎么了?”荣公子有点言犹未尽的遗憾,却不好意思继续上一个话题,擦了把汗说。
“是这样……我家一个得脸的奴才忽然间不见了。”
“有这种事?事前没有征兆吗?”
“这个……真没有。”
“这是个男仆,还是丫环、老妈子?”
“……男仆。”
“他多大年纪?”
“六十多吧,大概。”
夏苗的本意是求荣公子借张令牌或是拨几个兵,由自己带着全城搜索,并不想全盘托出,可是在他的追问之下,她又不好不答。这些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串连起来已经直指了答案,如果再加上点癔测,差不多要变成丑闻了。
荣公子才没有想打探夏府之心,不过是瞧马车上的大个子不顺眼,偏偏要没话找话拉着夏苗多说几句,又问道:“他是哪位主子身边的奴才呢?”
整个夏府能使得动夏苗这个当家人半夜敲开芜候府的人只有两个,他还要接着问干嘛?只要说是老祖宗,就马上能猜出竹叔,再然后……天知道他会怎么想?
夏苗都要哭了:“这个奴才很要紧,全家都快闹翻天了!求荣公子帮个忙,快点帮我找着他。”
“好好好!”荣公子如梦初醒,“怪我多事,我这就去换了衣裳,带人帮你找!”
荣公子飞快地说完,又飞快地往里面跑去,边跑边说:“你等我一会儿,很快的!”
见多识广,风*流倜傥、足智多谋的荣公子竟然没察觉出夏苗言语中的迟疑,他一心想着闺阁中女儿难得出门,又有事相求,正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加上是在夜里,剔除那些碍眼的家伙,简直和约会一样了。
“诶……”夏苗看到陈国第一公子跑起来露出黑黑的脚底板,想要他不去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夏苗回过头来,只见小元子下了马车,和阿茂打打闹闹着,两人不时发出轻笑。小元子又气又恼,脸上却笑得红扑扑的,打不过便拿头顶阿茂的肚子。
阿茂背对着她,看起来乐在其中,夏苗却似乎能感觉到他背部的线条僵硬,象是透着拒绝的怒气,不爱搭理的样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夏苗索性坐在了芜候府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
以夏苗的才智,全府的姨娘姐妹们,包括夏百川,她都能轻松应对,可是只要牵扯了一点点情,她就乱了方寸,进退全不由自己,成了提线木偶。
对老祖宗是这样,对云姨娘是这样,对荣公子是这样,现在又多了一个阿茂。
因为这一种优柔寡断的毛病,夏苗吃了不少亏,可她想改也改不了。
后来,夏苗想通了,认命了,可是凭什么又多了个阿茂?他只是一个奴才呀!他不过是高一点,壮一点,帅一点,聪明一点,勇敢一点,幽默一点,直爽一点……
在夏苗胡思乱想之际,荣公子急匆匆带着十几名芜候府的家丁出来了,他们还牵来了两匹高头大马。
荣公子身穿浅蓝色团花纹长衫,腰悬玉带,头戴逍遥巾,手中摇着一柄名人山水折扇,乍一看象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读书人。
然而仔细一看,那袭长衫是用了最名贵的烟云罗,穿上身后飘逸舒适又透气,如画中人一般。这玉带是御赐的上品,皇家作坊的手艺绝无半点挑剔。那柄名人山水折扇更是他平日里舍不得拿出示人的珍藏。
除了这些,还有他腰间的玉佩,衣襟上的别针,逍遥巾上缀着的蓝宝石,无一不精致典雅,只有行家才能看出他低调中的奢华。
夏苗不禁在心中感慨,到底是陈国第一公子,锦衣夜行也比旁人更有格调,不象是某人家丁连帽子都戴不正,粗俗!
荣公子转过身,接过马缰绳,把其中一匹枣红马的缰绳递给了夏苗。
夏苗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也骑马,回头看了看慢吞吞的马车,还有阿茂一脸无所谓的态度,果断翻身上了马。
这两匹马一牝一牡,是刚从匈奴引进的良种,已经被驯得很温顺。它们毛皮光亮,骨骼停均,夜里被带出门仍然没有睡意,兴奋不已,时不时刨着蹄子。
骑在马上,看着自己跨*下的公马不时侧过头蹭一蹭旁边母马,两匹马头颈交缠,荣公子想起某首诗,某幅画,止不住心旌摇曳。
来到一户小旅馆前,自有下人敲开门,拿出了芜候府信物。
半夜被吵醒,老板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今天没有老头来投店,一行人只好向下一家走去。
荣公子但愿这条路没有尽头的好,思索着怎么利用这段宝贵的时光,良久才说:“过三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曲河的水已满,我包了一座画舫,准备晚上游河,你能来吗?”
赏心乐事谁家院?自从胡安峰的事闹起来,夏苗就没有过一天舒坦日子,去是想去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府里又会出什么事拖住自己。
“家里事多,一桩接一桩,怕是抽不开身。”
荣公子细细砸摸着这句话里的含义,确认并不是毫无转机的拒绝,说道:“知道你是当家人,你忙,可是过节了总得休息一下,老祖宗不会怪你的。英哥儿说上次老祖宗寿宴时见过一次,许久不见,怪想你的。”
夏苗还真是想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却只有叹息一声:“虽说我已经成了当家人,却还从未晚上出门过,恐怕会很难。”
“难道说是和我一起游河,老祖宗也不准吗?”荣公子说得轻松,笑得却有丝尴尬,心中一急,口不择言地说,“难道夏家人还会怕我把你给吃了?”
万万没料到从斯斯文文的荣公子嘴里也会冒出阿茂才说得出的混话,夏苗转过脸来看了一眼,还好,他的脸上没有那种可恶的表情。
荣公子清了清嗓子,又说:“其实那天也不止是游河。这不是眼看就要停战了,生意开始活络起来,有几个专走中山国的行商到了芜州。人家小心谨慎得很,不肯进芜候府,便约定了八月十五在船上谈生意。附近几个州都会派人来,座上的都是些家族的二代精英,名为风月,实为商务,你也不想与他们结交一下?”
所谓行商其实就是走私,是门暴利的大买卖,夏百川早就想要染指,只是一直苦无门路。
夏苗对这种资敌的行为深恶痛绝,可是最近家里的生意太糟糕了。
因为捻金纱大赚了一笔,可是夏百川太过贪心,居然又到组织人手赶工做了同样一批花色的货。就好比太阳山的故事,哪怕山上有再多的金银财宝,时候到了太阳就会出来把人给晒死,那就不能贪多,及早收手为好。
捻金纱是好,但太贵。那些富户也不是傻子,各家买下几匹,婚庆寿宴之时互相借一借,场面过了就不用,没有必要家家囤着。用做花边头饰等毕竟数量有限,而且很快就不时兴了,成不了气候。
这下子又有几十匹捻金纱砸在了手里,夏百川火烧乌龟肚里痛,做声不得,对外还得说大赚特赚了。
如果能趁机销到中山国,问题就解决了,夏苗有些心动。
荣公子又道:“到时让懿哥儿也一起来,老祖宗想必就不会反对。懿哥儿哪里懂生意,还得你亲自来谈。”
他不知道老祖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左一句老祖宗,右一句老祖宗,夏苗心里不是滋味,又对他的提意有了决断,忙说:“好,我会去的,到时还得请荣公子从中牵线。”
“那就恭候了。”荣公子嘴角上勾,笑得眉眼弯弯,又是清风霁月。
找到第八家小旅馆时,终于找着了竹叔。
站在柜台前,夏苗道:“多谢荣公子相助,改日必登门道谢。”
这个意思就是要逐客了,荣公子明白,也不想探人隐私,便带着一大帮人走了出去。
佳人有约,就在三天后,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荣公子心满意足,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这家旅馆很小,容不了太多人,荣公子带人出去,夏家的下人和随扈才能进去。
看到阿茂拉着小元子的手,走进自己刚刚走出的那张门,荣公子的心里蓦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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