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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平日里素来讲的以德治国,遇到这样的情况,皇宫贵族们也只是口头上叱责几句。可这皇帝似乎笃定了要做昏庸暴君,微微侧过头询问道:“不知爱妃的意思是?”
既然皇帝想要做周幽王,那赵西楼没有理由不做褒姒。
她脸上扬起一个反派常有的得意笑容,端的是飞扬跋扈,蛇蝎心肠:“妾也不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拖下去打一顿呗,让他好生记得,跟红顶白不厚道,狗仗人势也不厚道。”
宁理人见这位娘娘口中昭然若揭毫不避讳的责备之意,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宁理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毕竟老皇帝平日也是个清明的人,不可能由着后妃胡来,他几句求情兴许就免去了这顿罚。
口中连连道:“奴才并非有意!望娘娘恕罪!请陛下开恩!”
若不是老皇帝在边上看着,赵西楼早就上前凌空一脚了。她眉头一蹙,嘴里嫌弃:“我管你有意没意啊。”
宁理人一听头磕的更起劲。
皇帝笑了笑,对着边上侍卫道:“听到了吗?人拖下去打一顿,挡在这里败坏好兴致。”
这便是最后的审判了。
赵西楼听在耳中,未入心中,只道帝王之心当真是薄凉。
如果她猜的不错,那宁理人恐怕是皇后那边的人。皇帝这一罚,便是给自己在皇后面前立威啊。
赵西楼不太确定皇帝这一番作为是图的什么,但是她也懒得去了解老皇帝心中的弯弯绕绕。
毕竟帝王心术最是可怕,君王心思最是难猜,有时候明白了倒不如不明白的好。
老皇帝也看不穿这只小狐狸心里的弯弯绕绕,故而和蔼一笑:“外头天气太冷,随我去御书房坐坐。”
赵西楼这会儿倒是见好就收地扮起了小白花,迟疑地问道:“可是皇后那里……”
老皇帝道:“我吩咐人去皇后那知会一声,说你在我这里养病。”
赵西楼点头,目光有意落到三皇子身上,老皇帝瞥了一眼连城,淡淡地说:“老三穿得单薄,一起去吧,喝碗热汤也是好的。”
老皇帝这次出行没有几个随从,阵势一点也不大。赵西楼从善如流地跟在后头,眼见着连城跌了一跤,赶忙弯腰扶起他,才见他鞋子早已磨得破了,这冷天里行着恐怕是走在刀刃上。
老皇帝往这边骚乱处看了一眼,不冷不热地问:“怎么连路也走不好。”
连城沉默不语,似是羞怯至极了。
赵西楼却看出了不对,虽然她与连城才相处了几个时辰,但是从他一言一行中都能探出他是个心细谨慎的孩子。非说是御前失仪,见到圣人太过紧张也不是不行。
可连城这错出的,倒仿佛是要故意避开老皇帝似的。
老皇帝不悦道:“你们送他回惠质园,老三如此笨手笨脚的,带到哪里都只有出丑的分。”
一旁侍卫应下了,正要牵起他领着他离开,赵西楼却忽然开了腔:“陛下,三皇子也非有意,宁公公待他实为刻薄,如此天气,连衣服也穿不暖和。我方才看他的鞋子磨损的厉害,一看便知道不保暖了。”
赵西楼还拿捏不清皇帝的数路,但一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必然管用:“那一跤摔得蹊跷,我怕他是腿上冻坏了,小小年纪便落下病根,御书房也快到了,还是带他进去,我正好能帮他瞧瞧。”
老皇帝忽然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似的问道:“怎么,爱妃还会医术?”倒是并不关心连城。
赵西楼点头,她上辈子在军中,还是缝过断手残肢的,这么点冻伤腿伤,难不倒她。
老皇帝道:“行吧,领着老三来吧。”
御书房内富丽堂皇得有点不像样子,充斥着浓郁的暴发户品味。
老皇帝来御书房事先也未做通知,故而鸡汤是冷的,点心也是冷的。
苏鞍山在一旁差遣宫人去做了,老皇帝在一旁提了个醒:“去拿条毯子来,看着老三怪冷的。回头往惠质园里头多送些丝炭,好好的皇子养成这副模样,惹得天下人笑话。”
连城低着头,不太确定老皇帝这番话是在敲打他院子里的宫人还是在敲打自己,故而做出一副不敢高声语的样子。
赵西楼没有对着这话做理会,她半跪于地,一手撑着三皇子的腿将他那双磨破的靴子褪下。
连城坐在那儿,拘束极了。赵西楼觉着他动作僵硬,一抬头便瞧见艳红从他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老皇帝站在一旁:“这些事吩咐下人做便是了。”
赵西楼摇了摇头:“宫人们不知道轻重。”
老皇帝笑道:“他们打小伺候人,能比你不知轻重?”
赵西楼从候在一旁的宫女手中拿了热毛巾敷在连城腿上,不急不缓道:“家母的一个朋友就曾在大雪天里头冻伤过双腿,脚趾头都给冻掉了,但他自己没什么知觉,自己也不知道痛一一因为腿脚早冻僵了。妾知道方法,旁人若是胡来,那可就严重了。”
“有这么严重?”老皇帝倒是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但赵西楼知道老家伙必然在装蒜,老皇帝也曾于北漠苦寒之地立下赫赫战功,这种伤严不严重,他能不知道?
赵西楼到底不能再同他深究争辩,故而接着由头先去取那温好的茶汤。
待得赵西楼离去,老皇帝才瞥了连城一眼,哼了一声:“三郎大类女郎也。”
连城怯怯抬头:“儿臣每日亦有温书习字,练习射箭。”
老皇帝很是不屑:“你这个年纪,我已经骑着高头大马,逼退了北漠大军,勒石燕然。”
连城恰到好处地回答道:“父皇之英勇,并非我们这些区区后辈可比。”
赵西楼将热好的鸡汤端过来,便听到父子二人在谈天。
见她一来,老皇帝便很抱怨一般地冲她道:“朕这一个个的儿子,真是个顶个的没用——大儿优柔,二子呆蠢,三子怯懦,四子纨绔,眼见着这江山葬送在庸才手中。”
赵西楼心道:“您这便严苛了,我看老三就很不错,毕竟时将来夺了天下的主。”
但她当然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装出一副奸妃该有的样子,好话说尽了,皇帝开心了,天下也就太平了:“怎么会,我觉得太子就很好,太子是仁善之人,守家业足以。”
“罢了罢了,你初来乍到的,哪里知道他们这一个个的品行。这么替皇后说话,爱妃还真是会做人。”皇帝摆手,打断了她的发言,一面铺陈了纸笔,低头写写画画,不再理会待在原处的二人,也不再言语。
赵西楼自然知道这句夸不是好夸,但是依旧欣然应下。心中却在暗暗揣测着皇后与皇帝如今的关系,是相敬如宾亦或是相互牵制?
徐皇后的祖父曾居丞相之位,当今太傅亦是徐家人,徐氏家族家大业大,开花散叶,不知不觉这朝堂上下徐家人的权势便大了起来。
外戚当道的结局犹有各朝故事可鉴,然而皇帝一动徐氏家族,朝堂必然动荡,现下正处与夏烈部族交锋之际,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傻事,自然是不可做。
赵西楼乖巧地收了声,余光一瞥连城,他正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喝汤,扭过头正好同赵西楼对是一眼,两人目光一错,什么火花也没炸出来。
真是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来看看,朕这字写得如何?”
赵西楼原以为皇帝是在准备批折子,没想到竟是闲情雅致地练上字了。赵西楼凑过去一看,笔走龙蛇,竟是十分大气端庄。
她素来只知皇帝是武力值拔尖,却不知他在书法上也颇有研究,张口赞道:“陛下的字果然气派,遒劲有力,挥洒自如。”
皇帝似是对这番称赞很是受用,又问:“朕闻你素有才女之名,不如也让朕来观摩一番。”
赵西楼是想推辞的:“臣妾的字,着实不怎么样……有辱斯文。”
一看皇帝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赵西楼她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虚伪,说是有辱斯文,那还真是有辱斯文。
皇命不可违,只好提了毛笔,尽量地横平竖直,表现出初学者的端庄来。
皇帝盯着她的字看了一会儿,缓缓道:“爱妃果真不谦虚。”
实话实说,她这种支离破碎的笔体,当时在军营里头,在那堆文盲狗爬里是出类拔萃的,可以卖弄卖弄她读书人的身份,什么抓药方的单子龙飞凤舞一番也很够用。
到了老皇帝这里倒是自惭形秽起来了。
“你这字还要练练,不如往后我来指点你一二。”
赵西楼的心忽然开始猛跳,突然有一种神奇的预感。
“这张你先拿去临摹,练得八成像了再来找我。”
果然。
赵西楼抬起头望向老皇帝,老皇帝也笑里带着意味地看她。
皇帝叫自己临摹他的字,那么皇帝的字有什么用呢?
假造圣旨,假传圣谕。
偏偏是赵西楼最想干的两件事。
赵西楼冲着皇帝甜甜一笑,似乎不知道这笑里藏刀一样:“臣妾知道了,必然好生临习,不让陛下失望。”
老狐狸同小狐狸相视一笑,各自心怀鬼胎,都是十足的不安分。
赵西楼正欲开口转移话题,谈一谈这老皇帝儿子的教育问题,外头的黄门便进来了。
“陛下,庄妃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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