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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前茶青的采摘需细致灵巧,完整摘下单根独立的茶芽,不能有断裂或损伤,否则就会败了品相。
因此这个活看似简单,却需手眼并用,还得熟练。
顾春本就算不得巧手之人,往年上茶山多是闲的没事跟着旁人去凑热闹,自然没什么熟练手艺可言。近来每天从日出忙到日落,拼死也最多摘个两斤,所得收获竟还比不上看似粗手大脚的司凤林。
将今日采摘的茶青交给寨中负责点收的人后,司凤林道:“说帮你摘十斤的,这都帮了将近二十斤了,明早可不许再来喊我了啊。”
顾春一听,心中顿时绝望,忙不迭地伸出两手抓住司凤林的右臂,因疲惫而略有些沙沙的软嗓拖得长长的:“林哥!林哥啊!你忍心眼睁睁瞧着我累死在山上?”
“不忍心,所以明天我就不上山了,你自个儿死去吧。”司凤林咧嘴一笑,胳臂上陡然挂了个顾春却像只挂了坨棉花一样,轻松自如地昂首阔步,就那样任她拖着。
顾春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悻悻地放开手蹲在原地,从石缝里扯了几根草,有气无力地向着司凤林的背影丢过去。
卫钊罚她一百斤,这还差七十多斤呢,真是要命了。
她心中郁郁,又累得四肢无力直犯困,便蹲在远处没动,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石缝里的草,顺便耷着脑袋偏头瞄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李崇琰。
这人一路从茶山脚下跟进寨里,就跟个背后灵似的,半个字也没再说,闹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崇琰将她偷偷回头觑过来的目光接个正着,垂脸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举步来到她面前。
先前那突如其来的一口闷气激得他险些忘记,自己今日是特地来找她恢复邦交的。
“殿下有什么吩咐?”累极了的顾春已经没力气再记仇了,见他走过来仍是不说话,只好软搭搭扬起脸先开口。
见她累得快睁不开眼,李崇琰心中的闷气顿时化没了,一开口那语气温柔得叫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我来认错。那天……”
打从在济世堂第一回听到李崇琰的说话时,顾春就觉得这人的声音真是好听到能醉人的。
不过此时她虽听得耳廓微烫,却实在没力气夸赞他。只能软软冲他摆手,连挤出个笑的力气都没了:“原谅你了,回去吧。”
其实那时出了凉云水榭她就不怎么气了,细想想李崇琰也没什么错。对他来说顾春只是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当他乍然记起所有事,那态度与之前失忆时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李崇琰今日诚心过来道歉,对她来说那事就算过去了。
大约是分不清她这算敷衍虚应,还是当真不生气了,李崇琰听后并没有就此安心,反而皱起了眉。
“那……”他一时语塞,略沉吟了片刻,才又缓声问道,“明早你几时上茶山?”
“卯时之前。”顾春喃喃应着声垂下脑袋,仿佛有七十斤茶青从天而降,压得她再抬不起头来。
夕阳斜斜打过来,在石板上扯出一道风神耿耿的颀长身影。
李崇琰轻轻“哦”了一声,“明日我来帮你吧。”
“别逗了,你会啊?”累极了的顾春本不想说话的,只是若明日当真让李崇琰去帮她摘茶青,只怕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本寨都要炸窝。
想必她师父定是第一个跳出来揍她的。
接着大概就是司凤池。
她只是个小小的话本子作者,不经揍的。
对她的拒绝李崇琰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眉梢轻扬,索性也蹲下:“累得走不动?”
又困又饿的顾春一想到明日起自己就没了帮手,还有七十来斤的茶青要自己一个人老老实实摘完,就觉头晕眼花,根本不想说话。
见她似乎点了头,李崇琰想了想,便伸出手去将她扶起来站好。
顾春奋力地强撑着越来越重的眼皮,也不知自己究竟笑没笑出来,口齿模糊地道谢:“多谢殿下,我……”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立时有苦说不出——
这位殿下,你怕是要疯。
李崇琰镇定地将顾春扛在肩头,脚步沉稳地走在本寨的石头大街上。“说了不要称我殿下的,别以为失忆时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大缙的后宫分七等,李崇琰的生母只是四等充衣,加之又早早殁了,这导致李崇琰基本是个皇帝没事时绝对想不起来的皇子。
他在军中多年,自小兵做起,一应衣食住行、升迁调度皆与所有同袍无二,甚少有谁在明面上将他当个皇子对待,他自己也习以为常了。
南军从来只有都司李崇琰,并无殿下李崇琰。
顾春闭起金星四溅的双眼,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此情此景实在荒谬。
见她没应声,李崇琰沉声轻笑,边走边道:“你也是为了帮我才会被卫钊罚的……总之,咱们也能算是朋友了吧?”
“李崇琰……”终于缓过神来的顾春面如死灰地倒挂在他肩头,气若游丝地表达了自己的心声,“你能不能,不要像扛麻袋一样……扛着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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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一手捂着胃,拖着脚步缓缓走在石头主街上,李崇琰心虚又歉疚地放慢了脚步陪在一旁。
“我先前是见你走不动……”
“你还真是急公好义。”顾春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又好气又好笑地闭了闭眼。
她心中万分庆幸方才主街上没旁人在。
团山的民风上倒没有什么男女之防,不过被人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招摇过市,这实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
“如果做你的朋友就是如此待遇,那,不如就此割袍断义吧。”顾春没好气的笑啐,倒也并不认真。
李崇琰自知理亏,倒也并不辩驳,只是略显尴尬地将头扭向一旁。
这些年他惯与军中的糙汉们打交道,在军中若有轻伤同袍行动不便,通常就是随手扛着就带走的。
日暮时分,长长的石头主街上空无一人,空中有鸟鸣声清越。
顾春皱了眉头顿下脚步,待鸟鸣声渐歇,才转头对李崇琰轻道:“你方才自己到茶山去,没跟隋峻与燕临说一声吗?”
“忘了。”李崇琰抬眼望天,假装先前的尴尬并不存在,满脸的沉着从容,理直气壮。
“他们正四处找你呢,”越来越困的顾春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李崇琰笑了:“方才那种鸟叫声,是传讯用的暗语吧?”
顾春迷迷瞪瞪地顺口回道:“许久没有大场面了,闲得那些混蛋都用暗语聊……”
她猛地收了声,惊讶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一个本寨,二十个副寨,十字箭孔,碉楼,随处都是用暗语传讯的隐身哨,”李崇琰笑着迎上她惊讶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几近石化的脸,“小旋风,这里原本该叫做团山屯兵寨,对吗?”
团山屯兵寨,这个地名已经许多年没人提起了。
震惊的顾春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抬起发僵的手将他不安分的爪子缓缓挥开,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凤池姐告诉你的?”
“我猜的。”
司凤池原本是说在茶神祭典之后找李崇琰详谈,可他在茶神祭典上晕倒,三日后才醒来,那时司凤池又因临时有急事下山了;这几日他只见过叶逊,可叶逊除了诊脉开药之外并不曾多说半句。
不过,对已记起所有事的李崇琰来说,自他踏进本寨那日起发现的许多蛛丝马迹,已足够他推断出许多事。
听他这样说,顾春不安地轻咬下唇,哑声道:“那你别再问我了,等凤池姐同你谈吧。”
团山有团山的规矩,她最初从司凤池那里得到的指令,只是陪着李崇琰熟悉本寨的地形。
见她满脸为难,李崇琰也不再多言,从善如流地改口换了话题:“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天黑也到不了家。”
“我是困极了,手脚全在发僵,”顾春顺着这台阶将话题转开,耷拉着眼皮呵欠兮兮的,“你赶紧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李崇琰盯着她想了想,忽然笑了:“算了,不如我抱你回去吧。”
“不用,多谢,”顾春猛摇头,倒退两步,笑得尴尬极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健步如飞了呢。”
刚刚的鸟声暗语表明这一带的树上有隐身哨,她今后还要在团山继续做人的。
“那你飞一个我看看?”李崇琰挑眉,好整以暇地勾起了唇角,“不然,还是用扛的?”
“滚。”顾春咬牙,面上一红,拔腿就跑。
人啊,都是逼出来的。
先前觉得浑身无力,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顾春,此刻竟忽然脚下生风,一口气跑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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