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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冷人傻, 请小伙伴们支持正版, 50%以上订阅可直接看最新内容 又有人立马接道: “这不是白讨了个上门女婿。”
在江上讨生活的人, 虽说有条傍身的客船, 可终究不抵在陆上踏实。船家的女儿多半是相互嫁娶。像这样只有一个闺女的, 就只能寻个倒插门的男人。可但凡稍微有点本事的人, 谁又愿意丢了祖宗传承, 嫁个女人,去生一堆从妻姓的孩子呢?
这样看来, 壮实又方正的张炭倒成了现成的热馍馍。
“你,你快起来呀,”船娘着了急,话说的磕磕巴巴, “这像什么样子, ……谁, 谁想要你的涌泉相报!你可起来呀!”
她长的只是清秀, 此刻又羞又急, 红了眼也红了脸, 反而平添了一番风情。
“我——”
“你什么你!”
“——我不管。”张炭没头脑的倔了一句。他还跪在地上, 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船娘一窒,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噗嗤,哈哈哈哈——”笑声四面八方的响起来。
这时候有人突然道:“瞅着是个江湖人呀。”
“江湖人, 哎呀呀, 怪不得, 怪不得……”人群里, 一个老者摇头晃脑的指点道,“也不是良配。”
顾惜朝哑然而笑。他虽没有同张炭‘饭王’打过交道,但也在茶馆酒巷里听过他的事迹,知道他的性格。
张炭讲义气,重恩情,有担当。
可他就是太讲义气,太重恩情,太有担当了。这是好事情,若非如此,他就不会以一己之力护着六分半堂的雷纯进京。两个月不到的路程愣是走了小半年,可见途中仇敌之众,困难之重,危险之极。
但这也算不上好事情,要不然现在他就不会弄得船娘如此难堪。
说到底,还是那四个字:人无完人。
这是常情,就是如大侠萧秋水那般的英雄,也总免不了会有这样那样的过错;或者如苏梦枕那样的枭雄,到头来也死在‘信人不移’上,这原本是他的可颂之处。
可有些有时候,有些事,有些情况,长处却能变成一把杀自己的刀。
他拿袖子遮住嘴角,柳桃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蛮不讲理的。”
“不是不讲理,是打了结,”顾惜朝叹了口气道,微微蹙起眉头,“他刚刚死里逃生,精疲力竭,一时想不通而已。”
说罢,他走到张炭身边,俯下身,搀了一下他。在一搀一拒之间,他低低的耳语:“壮士还是起来吧。”
他指指船娘,又指指气急败坏的船家:“讨生活不易,你的仇家若是知道你未死是蒙他们所救。”话不必说完,人懂了即可。
张炭静了。那是一种骤然的清醒带来的寂静,连带他的胳膊都冷了下来,像块冰一样的冒着寒气。
他不傻。
只是死里偷生,一时回不过劲。虽然他的‘反反神功’颇为不凡,龟息假死上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但他毕竟还活着,终究要醒过来。
他心里慌得很,一想到乍暖还寒的时节,江上漫漫的雾气,冷的透骨的水流,抖着羽毛的寒燕,他就忍不住的心慌。
就这样容易的被救了?就这样吃上了热乎乎的白粥和馍馍?
若是再飘上四五日……
对大多数人来讲,死亡是千古以来最可怕之事。
张炭怕死,清醒过来后,他更怕连累别人死。
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顾惜朝一眼。可他并不起身,仍然跪在地上,还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是兄弟,不是壮士。”
顾惜朝没有回答。又是一声兄弟,压的他喘不过气。
刹时候,连呼吸的起落都带上了钻心的疼。
张炭扭过头,对着船娘“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恩人,是我考虑不周,吓着你了。”
船娘这才松了口气:“你,你可先起来吧。”
张炭这才爬起来,郑重的凝视着她,仿佛要把船娘清秀的面容印在脑海里。直到船娘又失措起来,老船家举起拐杖要打他的脑袋,他才一字字的道:“你的恩情我会还你的。”
“我叫张炭,桃花社的张炭,”他说的很慢,又重复道,“你的恩情我会慢慢还你。只要你有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无论什么事情,什么地方,多少次,多少年都可以。”
“若是我死了,就去找我在桃花社的兄弟姊妹。记好了,一共有六个人:赖笑娥、朱大块儿、刀下留头、张叹、齐相好和小雪衣。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会有人帮你!”
他掰着手指,重复了一遍:“是赖笑娥、朱大块儿、刀下留头、张叹、齐相好和小雪衣。只要有一个还活着,就不会放着你不管。”
古人有一诺千金的谚语,张炭的话却比千金还重。
船娘瞅着他黑黝黝的脸上执拗的表情,竟然有些发愣。她既不知道张炭是谁,也没听过桃花社的名头,可这时候仍觉得张炭是个头顶云天,脚踏大地的汉子,他的兄弟姊妹是一群肝胆相照的英雄。
船外下起了连绵的雨。噼啪的雨点打在船篷上,船舱里的人听得很清楚。江上的雾雨,时来时收,又似永远没有完结。
“顾兄弟,你们这是打算往哪里去?”张炭缓了一口气,问顾惜朝。
这个书生疏离落寞的眼神里藏着似有却无的苦难,待他细细去看的时候,那苦难却又藏进了一湾温柔的潭水。这种遮遮隐隐的寂寞最糊涂,最酸楚,最伤人。刺的他胸口难受,心里憋屈。
可他不能去问。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张炭知道尊重别人的秘密。
顾惜朝心头蓦然一紧,勉强自己不去想兄弟二字的含义。他像是在自我嘲笑的道:“我们原在边镇里讨生活,如今赞了些银钱,想带家人去南边安定下来。”
“安定啊,好事情,”张炭摸了摸裤腰带,垂头丧气的道:“哎,银两都丢在江里了,要不然,——诶!”
他一拍脑门,眼神一亮:“我有个大姐,平日里颇为阔卓,正好在江宁游玩,等上了岸,我去找她打个秋风,她总不会坐视不理。哈哈!”
顾惜朝微微笑了,他知道张炭指的是赖笑蛾。
“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这有什么不能的,”张炭得意的大笑,话说得更起劲了,“咱们是劫富济贫,她也高兴,只要我装装可怜,她就没有不答应的。”
顾惜朝摇摇头:“我有手有脚,要你银子,岂不是讹你?”
张炭顿时叫道:“怎么是讹我!”
“怎么不是?”顾惜朝笑笑说,“若不是我讹你,就是你在可怜我。可怜我这个穷酸书生,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他指了指洗得发白的袖口。
张炭一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是——”
顾惜朝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所以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就当是缘分,既然是缘分,何必计较那么多。”
书生浅笑了一下,又道:“只是要先安置好我的姨母和妹妹。”
赖笑娥瞥了一眼张炭,张炭正一脸目瞪口呆的痴样。她插腰站在台阶上,觉得五弟的模样实在有趣,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你是?”她笑着问。
顾惜朝一拱手,道:“我姓顾,二字惜朝。”
张炭回过神来,挠着头说:“是我在路上认的弟弟,排行的时候,我,这个,……嘿嘿。”他不把话说完,也舔着脸笑起来,但赖笑娥已经晓得了他的意思。
她也没有什么避讳,就持着一双妙目,仔细的打量起了顾惜朝。风吹的很烈,可他站的很稳。她先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淡淡的似水呀又似暖阳。她只觉得眼熟,继而见到他的修晳清俊,那么长的长袖,被风吹的几乎要浮到天际上去。再后来,她才慢慢的瞅见了他藏起来的忧愁,眉宇间的一抹似有非有的寂寞。
她的心骤然的一疼,幽幽的想起了那个人。
一个可能再也不会来寻她了的人。
然后她立刻就知道了一件事:这书生不会是个坏人。
“那就是八弟了,”赖笑娥又笑了,“五弟,这是你的不好,该早告诉咱们的。”
张炭听了,便认真的点点头:“是,是我的。”
“哎,可有人叫我阿姊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姑娘跳下台阶,围着他绕了一圈,还叹了一口气,“这些个人,总是叫我幺儿幺儿的,好几年了,我竟一点个子也没长过。”
她的样子太娇憨,兄弟几个就都笑了。
顾惜朝也笑着看了看这位姑娘。
她生得极白,并不是那种久病之后毫无血色的白,而是白的仿佛从牛乳中洗过一般,透着朝气,泛着甜香。好像是为了衬托肌肤的白,她的头发长得极黑,并没什么装饰,只梳了两条粗辫子,拿银色的发带盘在头上,簌簌的发尾垂下来,恰好落在肩头。
他一眼就瞧出来,她是桃花社里的幺妹小雪衣。
众人都笑着,整个院子里,只有张炭的神色不那么快活。
老实说,张炭晓得自己这个八弟的武功不弱,但是到底只是不弱,还是不错,他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黑道上最强大的二十四股势力,可无论是「桃花社」还是「刺花纹堂」,都远称不上是一股势力,——他们的规模太小,人也太少。
他踟蹰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八弟,我们是去和「七帮八会九联盟」作对。”
他们是在以卵抗石击,张炭很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要在临行之前,坏气氛的问上一问。
八弟是个读书人,因为自个的缘故才不情不愿的进了桃花社,又有两个亲人要赡养,要是此行丢了性命,他肯定要难过上一辈子,就算是死了,在地府里也会过得不安生。
“我知道,”顾惜朝回道,“江湖上门派也好,世家里也好,有大半的精英都聚在这「七帮八会九联盟」之中。”
“你就不怕?”
“怕,但是我信他们赢不了。”
“为什么?”
他略一耸肩,理所当然的说:“因为要赢得是我们。”说完后,还装模作样的扬起了眼角,好像那是个多显而易见的事似的。这个不是解释的解释,听起来远比真正的解释让人觉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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