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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部长回到办公室, 将手中的方案摔在桌子上。就算没有胡子，也像是要将鼻子下面的几根寒毛吹起来，才足够表现自己的不满。
整个宣传部办公室安静地埋头工作, 这个时候没有人使用电话, 声音被定位出来容易被锁定为出气筒。除此之外, 键盘声, 鼠标声，翻资料的声音, 总之要表现得很忙就对了。谁都知道部长是受了秦盛清的气，谁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去当受气包。
办公室的空气在一种诡异的热血工作状态中发酵, 浓度渐渐增大，在舒适的空调环境下，也将人闷出了一身汗。
“怎么了这是？”一个磁性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逐渐靠近。
办公室里出现了小声的舒气声, 救星来了。
“彭董。”宣传部长刻意地用丧气的语气。
彭睿拿起桌上的方案, 随手翻阅一下：“秦总监不满意？”
“是我做得不好。” 这几个字像是从宣传部长牙缝里挤出来。
彭睿会意地一笑：“没事儿，有什么就说吧。”
“是您让我说的啊。”宣传部长仗着彭睿向来和善的态度，开始抱怨起来：“上次我们部门上交了独立方案, 秦总监说, ‘你们是直接决定了，拿来签字走程序的吗？’，让我们多列几个备用方案供她挑选。这次好了，我们列了四个方案, 她又问是不是嫌她不够忙, 要最终方案。您说, 这让我们下次怎么做？”
彭睿露出明媚地笑容：“我知道了，你这次先按照秦总监的要求做。关于以后的标准，我去她那儿疏通疏通。”
“谢谢彭董了，我不是抱怨秦总监，我们都知道她忙，只是再忙也别为难我们啊。”宣传部长无奈地摊了摊手。
彭睿点点头，安抚性拍了拍宣传部长的肩膀，走出了宣传部办公室。
彭睿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难。但开始工作后，他自己多少理解了一些，公司里有每天加班到深夜的中年职员，没有费用的加班并不会是自愿的，但谁都有自己的负担。
犯错误被上司批评时，一定要把头压得低一点，更低一点。
回家后对家人发脾气。
各种失望的时刻。
所以他尽量用自己和善的态度，用不失原则的方式去对待他的员工。
唐雪小心翼翼地走进秦盛清的办公室：“清姐。”
“嗯。”秦盛清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资料，靠在椅子上抱着双手，“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唐雪紧张地连睫毛都颤抖着：“最近……最近她们走得很近，拍戏余下的时间都在一起，晚上……晚上也睡在一个房间。”
秦盛清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确定关系了？”
确定关系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盛清的指尖微微战栗了一下，虽然心中早就有数了，但她害怕听见确定的答案。
在她无法控制的范围，她保护不了苏然。
唐雪垂眸，摇了摇头：“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秦盛清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让你跟着苏然，是为了什么？”
“我……我问过她，问她是不是和赵秋夕在一起，她……总是敷衍过去，没有认真回答……”唐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秦盛清没有说话。
苏然不会敷衍人，有一说一，不说的就是不能说的。
不用回答了，在一起了。
秦盛清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开口：“没办法了……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唐雪很少听到秦盛清如此无奈的叹息，叹息里还夹杂着疼惜。秦盛清极少强迫苏然做不愿意的事，看来这次是决定要牺牲苏然的感情了。
苏然穿着正式的裙装坐在程路文订下的餐厅里，可以看出来，这是他精心挑选的场所、精心挑选的座位，无论是光线、角度等都显得温馨而暧昧。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程路文一入座便直道歉。他脱下外套，健硕的身材掩藏在白色衬衫里，他的笑容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苏然回以甜美的微笑：“没事，我也才到。”
“今天拍封面，摄影师太严格，说了我有重要的约会也不放过我。”他继续解释。
“辛苦了……”苏然听着程路文的解释，思绪竟然有些恍惚。
——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回来了。
苏然的目光在咖啡杯的杯沿上打圈，然而很快那里倒映出程路文的半个影子，她又坐直身体：“我们这行就是这样啊。”
“是啊，一年下来没几天能好好休息。”程路文的视线在苏然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你好像瘦了，拍戏很辛苦么？”
“啊……嗯……打戏比较多。”
“一剥就是一层皮呀。”程路文做出深有感触的样子。
苏然礼貌地笑笑，拿勺子在咖啡杯里胡乱搅两下。
——为什么秦盛清会同意自己私下和他见面。
程路文注意到一旁路过的服务生，喊住对方后又转向苏然：“叫两份牛排，你要添点儿什么吗？”
苏然摇了摇头。
她回想起妈妈曾经在电话里给她讲的那些和姑娘，比她大几岁或同龄的姑娘，刚毕业就面临着水深火热的相亲大战。
只是听着，就觉得惊悚到庆幸自己是个艺人。那些在相亲对象在妈妈的口中惟妙惟肖：
话不投机的。——“没有这个智商就别跟姑娘开玩笑！那些网络段子她们早在八百年前就看过了！”
兴趣不合的。——“体重爆表的就别说自己爱好是‘骑马’，姑娘完全可以控告他虐待动物！”
性格差异的。——“前三十分钟听他滔滔不绝怎么挖到第一桶金的，后三十分钟就专注于他嘴边忽大忽小的白沫了。”
纯粹讨厌的。——“确定他不是太监？真不是？”
苏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明明对面的程路文与任何一项都搭不上边，甚至连“相亲”这个词语都不应该和这个完美的男人有半点关系。
可是在这样刻意的安排下，奇怪的氛围产生奇怪的想法钻进苏然的脑子里。
苏然抽出压在一侧身体下的手掌，看程路文优雅地切着牛排，他没有在意苏然刚才彻底的走神：“怎么样？有时间吗？”
“啊？什么？”
“去古镇玩一圈，等你拍完《复仇者》，有时间吗？”
“这个……可能不一定，现在还不好说。唔，到时候我联系你吧，可以去的话。”连苏然自己都不知道这算是推托还是应允。
“嗯，好。”
这场对话像是要结束了，可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是这个啊……”程路文露出轻松的笑容，“我经纪人告诉我的。”
仿佛一环一环地，散落着，在这一刻，突然串在一起了。没有很明显的痕迹，但是在苏安然心里，就是这样自然地串在一起了。
——是秦盛清安排的这场见面。
不记得这顿饭如何结束的，程路文将苏然送到直达车库的电梯。大概是直到此时，当电梯门为苏然缓缓守护出一面愈加狭窄的视界，苏然如同躲进了战壕的伤兵，才有了抬起眼睛的底气，和程路文对视了两秒钟。
看似是一场毫无缝隙的约见，却由感光纸张收集光子而产生出来的相片以电子的形式呈现出来，好端端地映在秦盛清的电脑上。
楼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从电脑上透出来，晃过秦盛清冰冷的脸庞。这一隅的光亮和办公室的昏暗融合起来，半明半暗的，将这个好看的女人蒙上一层雾，显得神色更加无情了。
秦盛清握着手机，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著名狗仔公司的负责人。
“秦总监，您确定要我们报道出去吗？”男人像是捡到了万年难遇的宝贝。
秦盛清盯着电脑上苏然和程路文共进晚餐的照片，皱了皱眉：“我会让你的报道保留较长的时间，随后按照计划撤掉。”
“真是稀奇，该不会是《初夏》即将上映的炒作手段吧，秦总监也开始用这一套了？”
“有必要吗？”
“这么些年也没见苏然传个绯闻，只是好奇罢了。”对方轻笑了几声，“总之谢谢秦总监的照顾了，这事我保证给您办妥。”
秦盛清挂掉了电话，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突然一道光芒从门□□入，她被晃得眯起了眼。
“怎么不开灯呢？”彭睿打开办公室的门，即便是这样说着，他也没有摁亮灯，在黑暗中走近秦盛清。
“彭董。”秦盛清稍稍坐直了身子，但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彭睿自然不会多过问什么，调笑道：“今天又让宣传部长难堪了？”
“难堪？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秦盛清淡淡地说，“宣传不就是这样的工作么，根据不同的宣传内容选择不同的宣传形式，使用不同媒介，测量宣传效果以及对付反宣传的措施。上次的电影宣传他拿着固定套路的模板过来汇报，我要他回去多思考几种新方案有问题么？这次形象代言人的宣传，关系到国际品牌不容出错，只需要按照惯有方式即可，要他交出最终方案难道也有问题么？”
彭睿无奈地笑了笑：“我当然相信你的决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如果把跟我说的话给宣传部长讲清楚就好了，他好像是没有理解到你的意思。”
“跟你解释是汇报工作，难道我还需要跟他汇报吗？如果连这层意思都理解不了，还硬要说是给他难堪的话，请问他怎么有资格带一个宣传团队？”
“这可不是什么和善的态度啊。”彭睿笑着说出类似批评的话，他知道即便是这样，秦盛清也能听得进去。他看见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像是装着糕点的礼盒，有些兴趣地问：“苏然带的吗？”
“嗯。”秦盛清的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仿佛和刚才咄咄逼人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
“这孩子……”彭睿笑了笑，就像听到一个孩子悄悄买了不合适的礼物送给长辈一样，却依然觉得惊喜和开心地说着‘这孩子’，是慈祥和怜爱的语气。
苏然是秦盛清一手培养起来的，完全可以称之为秦盛清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好像渐渐长大了，慢慢地不再受控制了，秦盛清这个所谓的家长又该怎么去管束呢？
秦盛清盯着苏然送的糕点，冰冷的眼神里杂着一分无奈，一个心疼。
苏然，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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