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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三个男人的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的, 横七竖八的瘫倒在马车上。
其中一个身形较为年轻瘦弱的少年艰难的坐起来,将头探出车外,哇的一口, 吐了个干净。
少年穿一身普通的藏青绸布长衫,面色白皙,眉目清朗, 身材修长,如果不是五花大绑略显狼狈, 任谁也要夸上一句翩翩好儿郎。
另外躺在车上的两人,一个贼眉鼠眼,眼角一个刀疤,大概二十多岁,一个面色微黑,大概十七八岁。
贼眉鼠眼的男人看见少年苍白着眼脸靠在车厢上喘气,哈哈大笑:“我说三爷, 看你这梨花带雨的,那土老匪绝对是怜香惜玉, 要抓你回去当女婿呢。”
贾琰没什么反应, 闭目缓神。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自己说的很嗨:“唉,也不知道那土老匪家的小姐长的怎么样,”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又嘿嘿嘿地笑地甚为猥琐, 捏着嗓子唱道:“伸手摸姐面边丝呀, 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面呀~嘿,天庭饱满······啊!”
男人陡然叫了一声,只是他立马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出声。
贾琰坐在他身上,抡起拳头直往他脸上抽:“你他妈的文盲会不会用成语?不会用就别用,我雇你让你是干嘛来的,卖了我还想在这装爷爷!”
男人疼的咧嘴,但还是忍着疼急忙说道:“哎呦我叫您爷爷成嘛,您小声点,引了人来咱们都完蛋。”
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一声吼。
“都给我安静点!比娘们还能叫,再叫割了你们的舌头。”
马车的门帘被掀起来,一个络腮胡子眉间有黑痣的男人探头看了看,正是对郝老二举刀的那个大汉,别人都叫他叫虎四,虎四见三个人还是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便抬了抬手里的大刀:“老实呆着别动。”
虎四走后,贾琰转了一下手,像变戏法似的,手上绑着的绳子立马又掉了,他一语不发,又去解脚上的。
贼眉鼠眼男立即凑过来:“爷爷,您这一手厉害呀。”
贾琰正靠在门厢上休息,嗤笑一声:“郝老二,你要脸不要?”
没错,这在车上的三人,正是贾琰,石松,郝老二。
石松是贾琰带的小厮,至于这个贼眉鼠眼的郝老二,就是贾琏给他找的那个据说武功很好的镖师。
一个半月前,贾琰从京城出发,由北向南,路经柴阳,晋台,金陵,中化,日夜不停,想赶往西南的晁河,据说晁河有个叫丰庙的村,生产一种水稻,亩产能达到四百公斤,奇怪的是,把这同样的种子弄到别的地方,一亩也就是一二百公斤,哪怕就移到相邻的村也不成。
古代是农业大国,粮食是重中之重,加上贾琰自己也好奇,于是就想到这个丰庙村来看看,谁知刚到滁州,就被一伙抢劫钱财的盗匪拦住了。
贾琰早就预料到这事,因此吩咐石松和郝老二马上把所有的钱财拿出来,谁知那郝老二是个贪财的性子,存着侥幸,在自己鞋垫里藏着的银票就没交出来,最后被搜出来,那盗匪勃然大怒,当即提刀就要给郝老二一刀。
谁知那郝老二是个最没骨头的,立即跪下,为了戴罪立功转移话题,给盗匪说贾琰是京城的少爷,让这伙盗匪绑了他好卖票。
于是他们三个就在这辆车上了。
郝老二讨好的冲贾琰笑,小眼睛鼻子挤到了一块:“爷爷,帮我也解解呗,我这手绑的都没知觉了。”
“郝老二,做镖师真是委屈了你,你该去唱戏。”贾琰神情不便,只给小厮石松松了松绑,但也没给他解开。
“就我这张脸,唱戏也没人看呀,三爷,你帮我解开,我有功夫,咱们好歹有个照应不是。”
“三爷,我功夫真的不错的,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他们七八个人,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贾琰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哎呦三爷,您还生我气呢!我那不是卖您,我是想着那群土老匪没见识,只跟他们说你是京城小户人家的少爷,他们信了,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他们嘛。咱们这是缓兵之计。再有那胆小的,或许不敢得罪京城的人,一听名头就吓走了。”
“你当我是傻子?”贾琰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当即塞在郝老二嘴里,“你要是听我的话,咱们不过是丢点钱,那盗匪要砍你,也不会要你命,你就着急忙慌的拿我当靶子,现在又说这些屁话,你觉得我好糊弄是不是?”
“这滁州接近边陲,兵力不少,在这还能出现盗匪,你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老实点。”
郝老二呜呜的叫着,一直摇头。
贾琰不再理他,只拿手放在嘴里去抠自己的嗓子眼儿,不一会儿只见他探出头,又吐了不少。
外面传来笑声:“看这京城来的少爷,连坐个马车也跟个娘们似的吐个不停。嘿,我说少爷,忍着点,咱们还得一天一夜才到呢。”
又有人喊道:“兄弟们,老大让我们休息半夜再走。”
马车停了。
贾琰迅速的将郝老二嘴里的绢布扯出来,示意他闭嘴,自己则双手背在身下,躺着一动也不动了。
不一会儿上来两个人,端着一大碗水依次喂给石松和郝老二,等到贾琰的时候,刚喂了半口,就见他吐了出来,又喂他喝,谁知他头一仰,撞了一下碗,本就剩的不多的水都洒了出去。
因为贾琰今天吐了好几次,所以两个人也没怀疑他是故意的,看到贾琰脸色苍白又昏迷不醒的样子,一个人道:“算了,别再弄了,这么个小兔崽子,没事。”
石松和赫老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贾琰往外瞭了一眼,见其他人都上马车睡觉了,只留了一个人在外看车,那人也靠在树上睡的呼噜震天响。
贾琰悄悄的走到后边的车上,找到自己的包袱,把自己被搜走的短刀和袖箭拿了出来,顺便又扒拉出六个馒头和一些肉干。
正准备离开时,却无意间看见车上的一个长箱子没上锁,抑制不住好奇之心,他轻轻的将箱盖推开。
月光下,利器出鞘,寒意森森。
***
赶了两天一夜,这帮子土匪终于到了他们的根据地,是在一座山上。
山路不好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土匪们停了车,开始走着往山上运东西。
石松和郝老二此时都醒了,土匪们把他们两绑在一块牵着走。这次他们出来的人不多,也就八个人,加上还要搬东西,所以每个人手上都不得闲。
一个小土匪踹了踹贾琰,叫道:“这少爷不会死了吧?怎么还不醒?”
虎四走过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捞起贾琰把他背在了背上:“别废话,赶紧走。”
贾琰他们三个被关在了一间柴房里,从被抓到现在,已经三天了,除了带着蒙汗药的水,什么都没给他们送。
直到第四天,虎四给了贾琰几巴掌,让他清醒了之后,就给他松了绑,把他抓到了葛春峰面前。
葛春峰便是这荒山寨的老大。
国字方脸,虎目浓眉,壮硕无比,皮衣毛褂,腰上别着一把龙头斧,看起来五十出头,标准的土匪样。
葛春峰坐在中间的石炕上,石炕上铺了虎皮,放了方桌,桌子上摆满了酒肉,屋子很大,土匪们一桌一桌的坐着,看起来大概有七八十人。
贾琰哆哆嗦嗦的立在中间。
葛春峰面目虽可怕,但为人不错,见贾琰害怕的样子,亲自给他倒酒。
贾琰看着那一大碗:“我不会喝,”接着小心的觑了葛春峰一眼,慌手慌脚的端起就喝,喝的太急,连连咳嗽,被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一屋子的土匪轰然大笑。
葛春峰见他一副不知事的书生样,也放下了心,甚为和煦的招呼他上炕:“小兄弟,来,到这坐。”
“别害怕,咱们虽是土匪,但也是迫于无奈的出路,拿钱消灾,取人性命的事咱们不干,请小兄弟来,也就是咱们这帮兄弟太久没出去了,想请兄弟给咱们讲讲这京城的事。”说罢自己也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小兄弟,你先给我们说说,你是京城哪户人家的公子啊?”
“我是京城翰林学士程家的。”
“程家?”葛春峰眼神微眯起,“我可是太久没去京城了,怎么不知道翰林院还有个程家?”
“我父亲是三年前的进士,刚胜任不久,我们一家也是才到京城不久。原来是在扬州的。”
葛春峰头往旁边一转:“虎四,你老家是不是扬州的?”
虎四冲贾琰吼道:“踝!”
贾琰小心翼翼的拿起桌上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在心里感谢磐月,因为她就是扬州人,托她的福,贾琰才知道踝用扬州话讲就是吃的意思。
虎四冲葛春峰点了点头,葛春峰又问贾琰为什么来滁州,在滁州可认识什么人,贾琰都回答的严丝合缝,挑不出毛病。
葛春峰沉吟了一会儿,冲虎四点了点头,吩咐虎四将郝老二带上来。
虎四下去后,中间的这炕上就剩下贾琰和葛春峰,贾琰有点渴,便站起来去拿葛春峰面前的酒壶,许是喝了酒,站立不稳,一不小心就朝葛春峰倒去。
葛春峰下意识的去接。
到底是有功夫的人,在贾琰还没挨近他的时候,就迅速反应过来,过肩抓住贾琰的胳臂一拧,只听到一声骨裂的声音。
贾琰左手半拉无力的垂着,显然是折了,但他的右手却拿着一把尖刀,抵在了葛春峰的喉咙处。
贾琰笑:“葛老大不妨试试,我们比比谁快。”
葛春峰垂下眼,示意下属们稍安勿躁,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贾琰哈哈大笑,将尖刀毫不犹豫的向前刺去,就在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时候,却见贾琰猛然换了个方向,将尖刀一下子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不过手掌长的一把短刀,竟将上好的红椽木方桌劈成两半。
“我是谁?”贾琰冷哼一声,“我爹是皇帝,你们说我是谁!”
众人都被这变故弄的回不过神儿,就连葛春峰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笑道:“小兄弟真会说笑话。”
贾琰拉了个椅子坐在上面,神情似笑非笑:“葛老大,替沈家私自铸造兵器,这是个什么罪名?”
葛春峰面露惊骇,立即脸色大变。
下属们有好几个人就要拔刀上前,被葛春峰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原来虎四他们这次出去就是替滁州驻守的将军送兵器的,古代兵器由朝廷派人制造,实行“盐铁”官营,全国设铁官36处,下面又设置了甲铠署、弓弩署,即使是军队,也严禁大量生产兵器,兵器发放的数量,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不但如此,就连农民私铸铁器,也要处“左趾”的刑罚。对这方面的管理极其严格。
私自豢养私兵,铸造兵器,一旦被察,视为谋反大罪。
贾琰年纪虽小,但行为做派出其不意,听他言语,只怕大有来历,不敢轻视,葛春峰心下拿捏不定,面上脸色变了几回,最终却爽朗一笑,拿起酒坛道:“小兄弟,是我冒犯,我给你赔罪。”
说罢竟将一坛酒咕噜咕噜饮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好酒!”转头对贾琰道:“小兄弟,咱们另找地方好好谈谈。”
说起来贾琰这次遇难真是无妄之灾,虎四他们这次送兵器,正巧遇上圣上钦点的监官来了,这之前可是没有一点风声,虎四一看不对头,就又把一车兵器压了回来。
谁知路上正好碰到这三个人,虎四最是个谨慎的性子,这两天巧合的事太多,便装做劫财的样子想观察一下他们,谁知越看越怪异,竟然无意中得知还是从京城来的,虎四正因为滁州兵备那出的变故疑神疑鬼,便把他们带了回来。
沈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但沈家不仅仅是靠后宫起来的,沈家本就是世家大族,重诗书礼仪,族中出仕子弟甚多,大多是文官,但也出了几个名将,这其中就有包括驻守滁州的广威将军沈英汝。
贾琰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装傻,但自从那天晚上看到那一箱箱的兵器,就知道装傻不行了,从他们被带上路的那一刻,这盗匪恐怕就已经下了决定了,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留着他们上山询问,不过是想套出点别的话罢了。有关系,那就杀,没关系,还是一个结局。所以倒不如堵上一把。
另一个房间里。
葛春峰笑道:“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小兄弟是哪位皇子?”
贾琰哈哈大笑,托了下刚被接上的左胳臂做了个抱拳的样子:“大哥,哪有皇子出门像我这般寒酸,就带两个小厮的。”
葛春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早已收了轻视之心,点头赞道:“小兄弟好胆量好气魄,拿刀抵着我的,你还是头一个。”
贾琰笑着摆摆手:“明人不说暗话,兄弟我姓林名樟,今年不过是个上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想到却落了第,便想先找找别的法子,投在太子门下当了清客,混口饭吃,至今连太子的面也没见着,我心灰意冷,便想着出来逛逛,竟遇上了咱们荒山寨的弟兄。”
“原来林兄弟也是太子的人?”葛春峰大喜,松了一口气:“如此,倒真是冲了自家的龙王庙了。”
贾琰不意就这个事细谈,另转了一个话题,问道:“大哥看我那把短刀如何?”
葛春峰笑道:“自然不错,说是削铁如泥也不为过。”
“我家祖上就是给圣上做兵器的,不过后来败落了,这手艺也就失传了,我虽不才,但也有几分门道,若是大哥不嫌弃,我就投在大哥门下,能混口饭吃就行,不知大哥可肯收我?”
葛春峰早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惊喜的睁大眼,他们土匪出身,做这事又极私密,根本找不着合适的工匠,加上材料不足,做出来的大刀易折断,弓箭射程不远,广威将军早就对他们制造的这些兵器不满意了,只是不能换人做。
不过,他将信将疑的打量了一下贾琰的小身板。
贾琰立即道:“大哥要是不放心,我先做出来几个,给大哥瞧瞧。只不过我这手受伤了,大哥得找人帮我。”
“这不是问题,我们这人有的是。”
半个月后,看见放在面前的手刀、蒺藜、铁鞭、弓弩,长枪,铁锏、铁剑、烈钻、钩棒,葛春峰激动的心口直跳。
贾琰拿起其中的弓弩,示意葛春峰跟自己来。
走到房屋外,站到最高处,拉弦,上箭,瞄准,射击,只见一道光影,箭矢破风而出,飞如星火,疾如雷电,裹挟着万般气势。
葛春峰两眼放光,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声音颤抖:“这射程,得有七百米吧。”
贾琰淡定的点点头。
“赶得比较急,要不然还可以跟好,主要看弓背的硬度,硬度越大射程越远。还有那把长刀,你这制造的铜,锡,铅的比例不对,最好用高锡青铜与低锡青铜的复合材料铸造,刃部含锡量高,所以坚硬,脊部含锡量低,故而柔韧。”
贾琰心里道:我就不信说不晕你。
葛春峰虽然是个土匪,但也很明白铸造私器是个走钢刀的营生,他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走这条路,如果他不能在广威将军证明他的价值,那么等待他和他兄弟的,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喜的恨不得立刻跟贾琰拜把子。
贾琰却说这半个月太累了,需要休息休息,葛春峰满口答应了,每天只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
简直是贾琰穿越过来之后过得最悠闲的一段时间了。
郝老二正拿了鸡腿在啃,吃得油光满面,吃完打了个饱嗝,对贾琰竖了个大拇指:“三爷,我心悦诚服。”
贾琰刚想夸他这次成语用的对,就听到他贱兮兮的又道:“不过三爷,咱们就窝在这不走了吗,你还真想留在这给葛春峰当女婿啊。三爷,那葛姑娘漂亮不?”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立马传来葛春峰声如洪钟的大嗓门:“林弟贤婿,我来看你了。”
林弟贤婿,这也是葛老大自创的叫法了。
葛春峰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
那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虎目方脸,穿了一身大红衣衫,很是夺目,个头很高,身量跟贾琰差不多,身形顶贾琰两个。
葛小秀懒洋洋的走到贾琰面前,给他行了个福礼。
叫道:“林弟。”
说是福礼,其实葛小秀就是做了个扭的动作,那胖身子蹲都懒得蹲,甩了一下手帕,可见对贾琰这个人,她是敷衍都懒得敷衍。
“葛姐姐。”贾琰点头示意。
郝老二在旁边笑到抽筋,这辈分是怎么叫的,而且葛小秀不像是葛老大的女儿,这活脱脱是葛老大的儿子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脸,这腰,这神情,背上背把大刀,可以直接上山打虎了。
葛老大完全没有别人的那种岳父病,看着贾琰是越看越满意,出身好,会读书,模样好,能帮他,还能改善他们家的基因,只恨不得立刻打包把女儿嫁出去,哦,不,是把贾琰招进来。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聊聊。”葛老大露出慈父脸,乐呵呵的说完这句话,立马脚底生风的走了。
贾琰跟葛小秀各坐在一旁无话可说,一个抬头看屋顶,一个低头看地面,两个人都是生无可恋脸。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下的相亲,都不会使人愉快。
葛小秀玩了会手指头,觉得无聊,开始对贾琰开嘲讽:“蠢货。”
贾琰就跟没听见似的,从桌上拿了一本游记来看。
郝老二不敢这时候去贾琰那碰钉子,忍着笑坐在葛小秀旁边,赞道:“葛姑娘,你是勇士啊。”
葛小秀眉毛抖动了一下,斜着眼看他:“你又是谁?”
郝老二这个人,说是镖师,但贾琰没见过他功夫怎么样,骨头软,贪财,小气,没信用,他最大的优点应该就是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在爷爷和孙子之间转换的毫无压力,无论跟谁都能聊到一起,没人聊他自己也能嗨半天。
这时,郝老二充分发挥自己的二皮脸精神,不顾葛小秀的不耐烦,硬贴上去跟她海聊,从吃食聊到衣服聊到武器聊到各地风景,称呼也从葛姑娘到葛妹妹到大秀。
“大秀啊,”郝老二意味深长幸灾乐祸的瞅了贾琰一眼,才冲葛小秀笑道“你这身形可得减减,要不你以后的夫君面对你,他都得自卑呀。”
葛小秀正在嗑瓜子,不屑道:“在这寨子里,我爹是老大,我就是老二,谁见了我都会自卑的,”又纠正道,“我叫小秀,不是大秀。”
郝老二被葛小秀的自信震惊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他以为葛小秀是欲擒故纵,原来不是?
“大秀更适合你,”郝老二伸出指头指了指贾琰,好奇的问她:“你真看不上他?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他那样的?”
“喜欢什么样的,蠢货?书呆子?小白脸?叫声大哥就真以为自己是别人弟弟了?”葛小秀声音很大,完全不知道遮掩。
郝老二还不来及偷笑就听到葛小秀接着道:“我觉得你比他好多了,不如我跟我阿爹讲,你进我们家好了。你嘴巴甜,能陪我说话,”葛小秀越说越觉得不错,站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郝老二一圈:“这长相也一看就是我们荒山寨的人。就是身份低了点,是个小厮,也不会武功。”
郝老二当场石化。
“算了,我不嫌弃你,毕竟配的上我的男人没有,”葛小秀的自信真是无解,她将瓜子皮一扔,甩了甩长发,“我这就去找我阿爹说。”拍拍屁股就走了。
贾琰把书放下,笑吟吟地道:“真是恭喜葛少寨主了。”
葛春峰对这件事情的发展方向也很无奈,他对贾琰抱歉道:“唉,我这女儿,是她没眼光。”
贾琰让他不必在意,葛春峰犹犹豫豫的又问:“那铸造兵器的事,那边传来消息,说圣上派来的监官已经走了,将军急着催我们要下一批呢。”
贾琰还是笑而不语。
葛春峰狠了狠心,让人搬过来一个箱子,关上门打开给贾琰看:“寨子里人也不少,兄弟们大手大脚惯了,能攒下的实在不多。”
贾琰将箱子合上,笑道:“大哥太客气了,您让干什么,一句话的事,明天大哥就带我去铸造坊,咱们要干索性干票大的。”
葛春峰的铸造坊建在深山里,四周洒了毒气药,野兽都不往这来。四周用高石墙围着。
贾琰站在高处,看着那些工匠们赤身裸体的,一个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火炉内滚滚铁水,工匠们的脚全被烫烂了,旁边的监工还在拿着皮鞭在不停的咒骂。
葛春峰道:“林弟别怕,这些人都是从滇南那边抓过来的,远的很,出不了问题。”
“看着他们那些人是谁?”
“那是将军派来的,盯着他们,”葛春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盯着我们。”
贾琰道:“这里毒气重,我得带个东西遮脸。你跟那边的监工打个招呼。”
“这不是问题,你干你的,教给他们怎么做就成。”葛春峰很爽快。
接下来的时间里,贾琰日日埋头在铸造坊里。而郝老二,则天天跟葛小秀腻歪在一起,大有郎情妾意的味道。
山中不分日月。
终于到了出兵器前的一天。
葛春峰面露惊讶,看见贾琰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忙上前扶住他:“林弟,这正是关键的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贾琰的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大哥,我实在受不住了,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明天等着开炉就行。今晚回来歇息一晚,明天我跟着你一起再去看。”
葛春峰眼睛闪了闪,笑道:“行,休息一晚,虎四,”等虎四进来后,意味深长的冲他点了点头,“你照顾林弟一晚。”
虎四应了声是。
虎四是个很多疑的人,一晚上他只看着贾琰,贾琰让他喝水都不喝,贾琰上厕所他也跟着。
“我要睡了,四哥,你也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虎四也不搭理他,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直接躺桌子上。
寂静长夜里,刀光一闪。
虎四忽然睁开眼睛,一个挺身就超前抓去,谁料他刚刚抓住贾琰的手,就觉得头上一痛,昏了过去。
郝老二身如鬼魅,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干脆,他从虎四背后露出头,洋洋得意:“三爷,我就说我功夫不错吧。”
寨子里的人都当郝老二是贾琰的小厮,从来没人知道他会武功,因此对他防备也不深。
贾琰举起自己的左胳膊,又被抓的脱臼了,还真是多灾多难,只是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两个人将虎四抬到床上,绑了他的手脚,塞了他的口,再将被子蒙上,就急忙走出门。
“三爷,我在这,”草丛里的石松抱了个箱子,露出头来。
郝老二在前面带路,石松跟贾琰跟在他身后,一直往深山里走,直走了一个时辰,还没走到郝老二说的那地方。
贾琰怀疑的问:“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下山的通道?不然我们就从原来的路走,我找借口把看山路的人都调到铸造坊那边了,这边守卫的人不会多。”
“三爷你就放心吧,这条路可是我用生命换来的消息啊,”郝老二捶胸顿足,“葛大秀那丫头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什么都跟我说,她说这条路是她爹专门给自己留的后路,我说,三爷,咱们走了之后就把这后路给他们断了,也报报这一个月的仇,咦,三爷,你怎么不走了?三”
郝老二的声音戛然而止。
月光下,葛小秀木着一张脸,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一大块山石前,手里还拎了把镰刀形状的长剑,女子身形高大,束发黑服,竟然有冷冽之姿。
葛小秀冷笑一声,转身将长剑按在山石上。
山石缓缓而开,眼前出现了一条通道。
“从这出去,现在是子时一刻,到卯时的时候,就能出去了,时间很紧,赶快。”葛小秀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贾琰道声多谢,就跟着郝老二石松一起走入通道里。
郝老二平时嘴巴不停,现在安静的就跟不存在似的。
清风微徐,暗夜寂静,贾琰猛然停住又回头:“一个月内,赶紧走,别跟着你爹,你爹逃不了。”
“蠢货,说的是你不是我。”
葛小秀还是那副不屑倨傲的表情,利索的徒手推向山石,隆隆隆的一阵巨响,山石紧紧合上,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生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死途。
通道里。
郝老二安静的走了一会儿,又活了过来。
“唉三爷,这个葛姑娘真是怪啊,你说这不会是个陷阱吧,我越想越奇怪。”
贾琰似笑非笑:“那这样,一会儿到了出口的时候,我跟石松先出去,等没危险了你再出去。”
“这不太好吧,”郝老二打了个哈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眼看到石松手上的箱子,又兴致勃勃的问,“三爷,这一箱金子您准备怎么花啊,要我说,咱们别往西南再走了,这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咱们去江南吧。”
一路上喋喋不休。
走到双腿酸麻的时候,前方终于透出一束微光。
郝老二大声喊累,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后。
贾琰却加快脚步,拽着石松一路向前。
等郝老二意识到不好的时候,贾琰已经把出口的铁门从外面插上了。
“三爷,三爷,您不能这么丢下我啊,要不是我,您能出来吗?”郝老二拿手捶打着铁门,大声哀求,“三爷,虎四是我打晕的,这条路也是我从葛小秀嘴里套出来的啊。”
直到他喊到声嘶力竭的时候,贾琰冰冷的声音才传进来。
“你现在知道被人出卖背叛的滋味了?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那群土匪不寻常。”
“郝老二,大名郝青山,柴阳人士,父亲商人,母亲渔女,后父亲病死,母亲改嫁,家产被夺,朝廷征用民工,你的叔父们舍不得亲儿子,你被拉去修黄河堤坝,后来又逃亡到柳子沟当了小土匪头,被剿灭后你又混到了京城,因为拉皮条认识了我二哥哥。”
“郝青山,你的经历是够可怜的,可我没对不起你,你不该害我。”
郝老二沉默了一阵,才道:“三爷,我错了,我是想钱想疯了,我真不知道这土匪是干这个营生的,我就是想他们绑个票,那来回跑的肯定是我,我还能赚一笔,我是土匪我了解这里面的忌讳,他们也不是随便杀人的。我真错了,三爷。”
贾琰问他:“你很缺钱吗?”
这次郝青山沉默的时间却比上次还长,长到贾琰以为他不愿意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他轻声的说了一句:“给我娘子看病。”
贾琰给他开了门,语气依旧冰冷:“你还有一点没说,就是你一直看不起我。”说罢打开石松手里的箱子,从里面拿了两个五个金錁扔给他,“咱们就此别过吧。”
郝老二将金錁收下,低头追上去,笑道:“我以后跟着三爷。”
林荫古道上,三匹马飞奔而去,荡起一层层尘土。
“三爷,我们下面往哪走?”
“听你的,去江南!”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莫等闲,袖手踏河山!
***
荣国府这边,闹哄哄也是一年,期间贾琏停妻再娶,尤二姐自尽,抄检大观园司琪被赶走,此间种种,真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
在这个具有合家团圆意义的节日里,黛玉总比往日要伤感,也不顾秋凉露重,身子前倾,双手支头趴在了窗台上,看着一轮圆月,轻叹道:“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紫鹃一把就将黛玉拉起起来。
“我说姑娘,都到这时候了,怎么又发起呆来,老太太不是让去赏月呢。”
待看见黛玉面颊上挂着的泪珠,紫鹃便知姑娘又想家了,想起从傻大姐那听来的话,紫鹃心里大定,一边给黛玉整理衣服,一边半真半笑道:“可是这个性子,怎么哄都哄不过来,如今好歹有人接替了我,可算让我有个念想了。”
黛玉听到这话,只觉得大有深意,心里乱哄哄的,总有些不敢相信,待要问又不好问的,只呸了紫鹃一口就出门了。
黛玉到来时,贾母正领着众人在嘉荫堂的前月台上盥手上香,黛玉躲在梅花树下等了一等,直到众人上香完毕,黛玉才来见贾母。
贾母见她脸色发红,便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黛玉道:“我才来。”
“走,赏月在山上最好,咱们去山上赏月,”贾母说罢就携了黛玉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心里知道她恐怕是早来了,不由得又心疼几分,“鸳鸯呢,去把那件点红软云苏绣披风拿来。”
然后众人一起往山上的凸碧山庄走去。
贾赦贾琏宝玉贾环贾兰并三春都在,依次坐定后,贾母觉得无趣,便提议击鼓传花讲笑话。
一时间笑语不断,贾母看见空了半壁的桌椅,感叹家里人少,猛一下又想起贾琰来,叹道:“你们都是好的,只琰儿这孩子,答应了我中秋回来,在外也不回来。”
问邢夫人贾赦,贾琰何时回来,两人俱摇头不知。
贾母不愿意在这种日子说些别的话,抬头看见月亮已升至中天,便道:“如此好月,需得闻笛。而且远远的听着笛音才好。咱们只听笛子,因为音乐杂了,反失雅致。”
不一会儿,便从远处传来一阵笛声。
却是与平常吹的音调曲谱都不同。
似远似近,清亮悠扬,不似往常的呜呜咽咽,只听得人明朗开阔,烦恼尽去,如空山新雨,如松涛阵阵,如一副波澜起伏的画卷,展开尽显高耸叠嶂的峰峦。
众人不由凝神细听的会儿,贾母笑道:“今日这是哪个女孩子吹的?一定得赏。”
鸳鸯但笑不语。
圆月美景,正所谓: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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