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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
康盛家按照约定的暗号用一只小铁棍敲响了地下室入口的活门板。
他在一开始就考虑过万一自己出来回不去，石启燕被关着出不来怎么办的问题，后来干脆就把门改成了内锁样式。
过了好一会，他才隔着门板听到里面插销被拔开的声音。
“今天怎么这么久啊？”
门板被推起来了，石启燕那张看起来就写着我不耐烦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康盛家笑了。
或许是在遇到石启燕之前的日子都过得太过卑微迁就，康盛家就是喜欢石启燕这种不可一世全世界都该惯着他的样子。
“嗯，晚了，今天走的远了点，自行车又坏了。”
他丝毫没提自己被抓了的事，只是从已经脏了的包里拎出有些黏湿的水桶递给石启燕，让他先把东西都拿下去。
撒在包里的饮料在归来的途中已经有些干了，黏在瓶瓶罐罐上，散发着一种让石启燕十分熟悉的香甜味。
“可乐！行啊你，居然还能找得到这玩意儿！”
石启燕的眼睛亮亮的，随着时间过的越久，他就越觉得日子过得像逃荒。别说碳酸饮料了，矿泉水都难得喝一瓶。华国人太多了，工厂线停产以后，人类就像蝗虫过境一样，搜刮走了一切自己能拿走的水和食物。
“是啊，运气好，在一个私人别墅的冰箱里淘到的，大概是跟着军队走的有钱人，里面还有很多蔬菜水果放着没动，可惜都烂掉了。”
一边说着，康盛家一边再从背包里把小瓶的矿泉水和可乐一个一个的交给石启燕，让他分批往下拿，一副生怕对方拿的太多抓不稳爬梯再摔着的样子。
地下室里的烛光昏黄，让人看到就觉得有种很踏实的温暖，大概三十多平米的空间中，一些商家捆好的牛仔裤之类的东西早就已经被康盛家沿着墙角一摞一摞的推城了一张简易床，最上面的一层还贴心的撕掉了包装袋，罩着从不远处家居店里搜刮来的床单，铺上了厚实的鸭绒床垫。
“你不喝吧。”
康盛家藏好空空如也的袋子爬下来的时候，石启燕坐在床上拿着一罐可乐问他。
“我就知道。”
康盛家摇了摇头，于是石启燕自顾自的拉开拉环喝了起来：“要是凉的就好了，常温喝着不够爽啊。”
康盛家失笑，他看向石启燕，对方的鼻头因为感冒的关系红红的，在烛光下显出一种平时没有的可爱：“你要是忍得住就放着别喝，过几天天凉的时候放在车外面，冻一宿就好了。”
石启燕甩了他一个白眼：“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两说呢。”
康盛家沉默下来，开始收拾起一些库存中比较合石启燕码数的新冬服，将它们和一些药品罐头瓶装水一起整整齐齐的放进旅行箱。
“我们要走了？”
“不，你得走了。”
气氛一时安静的有些尴尬。
当康盛家收拾好一切，扣上箱子的保险扣以后，石启燕从床上站起来。
得益于少年时期的充足营养和最近这段日子康盛家的悉心照顾，即使生病了还没好，但一直吃饱穿暖的他体力充足，又比康盛家足足高了一头，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就显得十分有压迫感。
“你要赶我走？”
他逼近康盛家，虽然还有一点因为鼻音，一站一蹲，后者的气势明显比他要弱的多的多：“你别以为我离了你活不下去。”
他话语中带着压迫的意味，并打定主意如果康盛家不识抬举，他就教教对方什么叫虎落平阳照样能摁着土狗欺负到自己撒气。
“我被丧尸感染了。”
康盛家听到石启燕的话有点难过。
他怎么会赶他走呢？
他想照顾他一辈子的。
混乱爆发以后，康盛家其实卑劣的，甚至有点难以压抑的欣喜——
末世之前，无论他如何努力，石家能给石启燕的东西，他奋斗十辈子也难以企及。
末世之后，两人相依为命，石启燕虽然又懒又娇，但和之前说一不二的架势完全不同，连着吃了几次亏，他已经开始依赖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
最让康盛家开心的是，那些缠着石启燕的花花草草全都不见了，他甚至开始奢想在未来的某一天，石启燕会醒悟，发现自己才是最好的，然后只爱他一个。
每到这种时候，康盛家就觉得自己充满了无限的勇气和力量。
虽然能力有限，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想要石启燕好好的，永远都不用像自已一样考虑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和直面求生。
可是现在不行了。
康盛家仰头看着石启燕惊怒不定的脸，都讶异于自己这个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平静：“你必须走，一来天气开始变冷，越拖会越不好走，二来如果我在外面丧化，说不定你走的时候会伤到你。”
“你受伤了？”
石启燕看着康盛家解开胳膊上缠着的衣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时候他才发现康盛家的胳膊上是居然是缠着东西的。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着糖份的甜腻飘出来，弥散在地下室里。
“嗯。”
康盛家把破烂的上衣脱掉丢在一边。
“所以以后得靠你自己了，照顾好自己，如果……我是说万一真遇到了劫匪，千万别和人家对着干，在他们对你造成会让你报复的伤害前，一定要立刻告诉他们叔叔阿姨在中冶基地的地位。铁路线竞争这么小，只要不是疯了傻了，有点贪心的人都会试着把你送回去的。”
“……”
石启燕被康盛家推回床上，沉默的任由康盛家给他穿上外套和鞋子。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蹲在他脚边的男人。
康盛家头发长得特别快，前几天在这里找到剪子以后，他就给自己随便剪了个方便打理的小平头。
石启燕还打趣，说康盛家真不愧是美术社的社长，这活干的就很有艺术感，尤其是月球表面的坑洼表现的更是十分传神，有点流星雨打沙滩的架势。
“把那些也装包里给我拿着吧。”
“嗯？”
康盛家没有反应过来石启燕的意思。
石启燕不耐烦康盛家露出这幅蠢样，但都到这种时候了，他也不想激怒了康盛家，只好耐着性子给对方解释：“也不一定就挨着等死了，我妈上次不是说了么，感染之后要两三天才会发病的，而且基地那边有人变异了，手上能冒光，被他们照一照就不会丧化了，说不定咱们这边也会有那种人。”
石启燕说的上次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那时候末世初期，通信还没瘫痪，偶尔也能找到地方给手机充充电。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康盛家是搞事情想甩了他，那他就趁着康盛家没和他撕破脸的时候把物资都拿到手，也不至于在刚离开康盛家的时候饿肚子抓瞎。
如果康盛家是真的被感染了，那就更没什么了，这两三天也可以毫无顾忌的自己出去找食物嘛。
反正怎么死都是死，他这几年也没亏待过康盛家，物质给的足足的。他不少小跟班开的才是宝马X5奔驰GLE，康盛家那边他直接配了保时捷卡宴，吃住和自己同步，鞋服都一水的高定货。
“我把东西都拿着，你不是说沿着铁轨再往前五十多公里的就是远东城么，那么大的地方，我去在找找看能不能遇到净化者，要是遇上了，我把东西都给他，试试能不能求个人回来救你。”
康盛家眼眶酸酸的，他真没想到石启燕还会管他。
走高速那阵，一路上妻离子散的见多了，丈夫往车外面揣妻子的，儿女扔下老人不管的，一个宿舍的兄弟，为了谁多吃两口干脆面多喝一瓶水大打出手的……
混乱来得太快，人性还没来得及筑起围墙就被冲塌了。
“嗯……”
虽然知道能找到净化者的希望十分渺茫，但他真的舍不得这种石启燕难得外露的关心，更加舍不得拒绝这份好意。
他很清楚，自己拖着那一车厢东西，在到处都是碎石沙子的铁轨线上，一宿能骑个七八十里都算超常发挥，石启燕一天能骑上三十里就不错了。等到他两三天后见到远东城，自己也早已完全丧化。
活不活的无所谓，石启燕能有这份心就值得自己记一辈子了。
康盛家吸吸鼻子，翻出一个商家以前用来兜货的布包，把那些塞不进旅行箱的东西也都给石启燕装了起来。
吃饱喝足的董昕躲在对面的铺子里，看着康盛家先从地下室里钻出来，拖出两个箱包，然后才是手无一物的石启燕。
董昕不屑的揣起了自己一对小爪子。
要说配不上，石启燕才是配不上康盛家的那个。
康盛家把一颗真心捧给他，他眼里见到的，心里谋划的却永远只有自己和“交易”。
就是在一起的时候给了物质又能怎么样，他给康盛家的一切，康盛家根本就不需要。人家靠自己拿奖学金照样有的是好学校抢着要，坚韧的性格和聪明冷静的头脑都注定了他总会焕发出属于自己的光。
可惜先是倒霉托生了一对渣爹妈，后来爱上的石启燕也早就被惯坏了，根本看不见这些。
现在的石启燕之所以对康盛家好，把他打扮的光鲜亮丽，出发点也不过为了自己带人出去的时候有面子。就算在很久以后，那个为了康盛家前来忏悔的灵魂，在阅人无数的董昕看来，更多的也是石启燕对于一份纯洁感情的求而不得，得之又失后的执念罢了。
人啊，打着爱的招牌自私起来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笑，还是废物利用，成为委员会更加繁荣的踏板比较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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